「臣妾沒有小字,都叫臣妾‘嬛兒’。」
「唔。朕叫你‘嬛嬛’好不好?」
低垂臻首,瞥眼看見椒泥牆上燭光掩映著我與玄凌的身影,心如海棠花般胭脂色的紅,輕輕的「嗯」了一聲。
懶懶的靠在玄凌身上,他的聲音似飲了酒樣沉醉,吻細細碎碎落在頸中,「朕方才瞧了你許久。嬛嬛,你站在那海棠樹下,恍若九天謫仙。嬛嬛,彈一曲《天仙子》罷。」
依言起身,試了試調子,朝他嫵然一笑︰「其實嬛嬛彈得不算精妙,眉莊姐姐琴技遠在我之上,還需她時時點撥。」
他展目道︰「惠嬪麼?改日再听她好好彈奏一曲吧。」
琴聲淙淙,只覺得燈馨月明,滿室風光旖旎。
才要睡下,門上「篤篤」兩下響。內侍尖細的嗓音在門外恭聲喚道︰「皇上。」
玄凌有些不耐煩︰「什麼要緊事?明日再來回。」
那內侍遲疑著答了「是」,卻不听得退下去。
我勸道︰「皇上不妨听听吧,許是要事。」
玄凌披衣起身,對我道︰「你不必起來。」方朝外淡然揚聲︰「進來。」
因有嬪妃在內,進來回話的是芳若。素來宮人御前應對聲色不得溢于言表,芳若只不疾不徐道︰「啟稟皇上,惠嬪小主溺水了。」
我猛地一驚,一把掀開帳簾失聲道︰「四郎,眉姐姐是不懂水性的!」
暢安宮與棠梨宮並不太遠,一路與玄凌乘著步輦趕去,遠遠看見整個暢安宮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一般。暢安宮主位馮淑儀早得了消息,帶了宮中妃嬪與合宮宮人在儀門外等候。見了御駕忙下跪請安。玄凌道一聲「起來」,方問︰「怎麼樣了?」
馮淑儀回道︰「太醫已在里頭搶治了,惠嬪現時還未醒過來。」停一停道︰「臣妾已打發了人去回皇後娘娘。」
「恩。這時候皇後該睡下了,再打發人去告訴讓皇後不用過來了。」
「是。」馮淑儀一應聲,忙有小內監悄悄退了下去回話。
玄凌對眾妃嬪道︰「既然太醫到了,這麼一窩蜂人進去反倒不好。你們且先去歇著吧。淑儀與莞嬪同朕進去。」
暢安宮主殿為馮淑儀居所,眉莊的存菊堂在主殿西側。太醫們見皇帝來慌忙跪了一屋子。玄凌一揮手命他們起身,我已按捺不住,發急道︰「惠嬪姐姐的情形到底如何?」
為首的江太醫回道︰「回皇上和莞嬪小主的話,惠嬪小主已經沒有大礙,只是嗆水受了驚所以一時還未能醒轉過來。」听得太醫如此說,我方松了一口氣,一路緊緊攥著的拳頭此時才松了開來,攥得太緊,指節都微微有些泛白。
江太醫見玄凌「唔」一聲,才接著道︰「臣等已經擬好了方子,惠嬪小主照方調養身子應該會很快康復。只是……」江太醫略一遲疑。
「只是什麼……」皇帝道︰「說話莫要吞吞吐吐。」
江太醫肯首道︰「是。是。只是小主受驚不小,怕是要好好調養一段日子精神才能完全恢復。」
「如此你們更要加意伺候,不得大意。」
眾太醫唯唯諾諾,見玄凌再不發話,方才退了下去。
進了內堂,眉莊的貼身侍女采月和白苓臉上猶掛著淚痕,半跪在床邊忙不迭的替眉莊收拾換下的濕衣,用熱水擦拭額頭。見我們進來忙施了禮。
三人佇立床邊。玄凌與馮淑儀猶可,我已忍不住探身細看眉莊。
眉莊已然換過衣服,頭發猶是濕的,洇得頸下的香色彈花軟枕上一片黯淡凌亂的水跡。面色蒼白無血,襯著紫紅的米珠帳簾和錦被,反而有種奇異的青白。因整個人昏迷不醒,連那青白也是虛浮的,像覆在臉上的紗,飄忽不定。一滴水從她額前劉海滑落,徑直劃過腮邊垂在耳環末梢的金珠上,只微微晃動著不掉下來,一顫又一顫,越發顯得眉莊如一片枯葉僵在滿床錦繡間,了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