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周杰倫《煙花易冷》
下午還算太平,江彬交了「作業」,劉建深就他整理資料的思路不夠清晰、分類不夠嚴謹大加批評了一番,江彬本來就因為中午沒吃飽心里有氣,被他這麼一說更胸悶了,一言不發地坐回到筆記本電腦前板著臉返工。
小黑屋里一時間只剩下敲打鍵盤的聲響,忽的,一陣音樂從劉建深的一對小音箱里流淌出來︰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
如你默認,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浮圖塔斷了幾層斷了誰的魂?痛直奔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
容我再等,歷史轉身,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我听聞你始終一個人。
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我听聞你仍守著孤城。
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這首是周杰倫的《煙花易冷》,一個關于守候,關于回首惘然的故事。
江彬听了一次便刪了,他原以為,他早已放下一些人、一些事,直到淚水不可抑制地涌出眼眶才明白,原來靠著時間去撫平傷痛不過是自欺欺人。埋骨于心上那一道道口子里的,是他傾注畢生熱情的最美好的夢想……
「不喜歡?」
听了劉建深這一句,江彬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掙扎出來。
「沒,只是工作听,容易走神……」
劉建深關了音樂,從一邊外頭包了層黃花梨木偽裝成明朝家具的小冰箱里拿出一塊三角形的乳酪蛋糕擱到江彬跟前︰
「補償。」
江彬有些意外,「劉扒皮」還知道要補償他?這算是中午吃了他的葷菜的另一種形式的道歉?
「老板您不用這麼客氣……」江彬有些不好意思了,劉建深這人的品位極高,估計這乳酪蛋糕的價錢可以抵他好幾頓午飯。
劉建深卻只是將蛋糕擱在江彬跟前便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工作。
江彬邊整理資料邊偷偷觀察那塊乳酪蛋糕,因為從冰箱里拿出來放了一會兒的緣故,外頭印著玫瑰花和小兔子的塑料盒上已經附著了一層水汽。江彬中午沒吃飽,看著看著更餓了。
劉建深看他那樣,不禁有些好笑︰
「先休息一下吧!」說著起身出去泡咖啡。
江彬等他一出去馬上打開塑料盒拿起里頭的塑料調羹挖了一口乳酪蛋糕。
嗯~又香甜又醇厚,乳酪很緊實,唇齒留香,最下頭那層女乃酥也因為冰過的關系,咀嚼起來很有質感。江彬一吃就有些停不下來,待劉建深端著咖啡巡視一圈回到小黑屋後,江彬跟前只留了一個空盒子。
「都吃了?」
江彬嘴里咬著調羹眯著眼點頭,隨即盯著盒子上的牌子認真記了記,還想再看看具體標簽,劉建深卻順手將盒子扔進了垃圾桶里。
江彬知道休息時間結束了,唯有乖乖地繼續做事。不過感覺真意外的,劉建深這樣的人,居然喜歡《煙花易冷》,喜歡乳酪蛋糕……
做著做著就到了下班時間,同事們紛紛來告辭,順便向江彬投一個同情的目光,江彬那個羨慕嫉妒恨啊……
好不容易將資料整理好給劉建深,劉建深看了會兒嚴肅道︰
「你自己仔細看過嗎?」
「啊?」江彬有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劉建深將筆記本轉向他,指了指屏幕道︰
「這些活動照片可能存檔的時候標注錯了,但你看照片里的背景板也該知道,這和你下面標注的文字是對不上的。」
江彬仔細看了看,確實是那麼回事,可能當初把資料刻盤的同事搞錯了。看劉建深的意思是打算讓他加班,可他今晚都答應齊陸學長要過去看他們訓練了……
「老板,我今晚有事……」
「除了紅白喜事,其他都不行。」
江彬沒想到劉建深會回絕得那麼斬釘截鐵,抱了絲僥幸道︰
「什麼時候要?」
「明天上午。」
「老板,我今晚真有事……我辦完事回去就改。」
劉建深端著胳膊盯著江彬看了會兒,方勉強相信他道︰
「明早拿給我的要是最終定稿,別再讓我一遍遍給你改。」
「是,是,小的明白!」江彬就差生出根尾巴搖搖。
江彬整理好東西,關電腦時看到微博頁面,這才想起之前答應何揚的事。
「那個,老板……」
劉建深抬起頭。
「今早給何先生回電話……您大姨媽似乎挺想您的,這個,好歹是一家人……」
劉建深沉默地等江彬說完,方一字一句道︰
「這是我的私事。」
江彬愣了愣,隨即也覺著自己有些過界,窘迫地紅了臉,匆忙道了個別便走了。
趕到道場時訓練剛開始,齊陸見了他很是高興,讓另一個學長先帶熱身,自己則拉著江彬坐一旁說話。
這個道場地毯、鏡子、健身器械一應俱全,又是地鐵直達的路段,租金該是不菲的。齊陸告訴江彬,這是教練以及包括他在內的幾個已經畢業的學長學姐共同出資租的,大學生們來練免費,已經畢業了的回來練也只要分攤極少的場地費。
江彬從前沒畢業未覺著什麼,畢業了才發現,無論是教練還是已經畢業的學長學姐們,都在為他們營造良好的氛圍上下足了功夫。
這就仿佛是一方淨土,隔絕了大環境里的浮躁與功利,護著這些懷揣夢想的孩子,讓他們即使在離開後,也因世上有這麼一處始終的歸屬而不至于迷失在燈紅酒綠的浮華之中。
看著一張張略顯稚女敕的臉龐,帶著認真的表情揮汗如雨地動作著,一如當年,一如從前……如今想來,那些刻意回避的與那人共同的回憶也不再那麼難以面對,畢竟那些是他最美好的青春,是讓他盡情揮灑無所顧忌的青春。
工作了這一年,總以為大學時代已經離自己很遙遠,一日日走向成熟,也一步步學會妥協、忍讓,甚至是言不由衷。總推說工作忙,推說荒廢了許久何必丟人現眼,實則卻是怕這些充滿朝氣滿懷憧憬的孩子,照出自己漸漸蒼老、漸漸世故的臉孔。
而如今,重又站在此處,一切的顧慮都隨著學長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而煙消雲散,這才發現,內心里竟是如此渴望著回到這里。
「不好意思來晚了!」
江彬與齊陸同時回過頭來,便見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啊!」江彬訝然地看著他們走到跟前,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還記得我吧?小師弟?」變得成熟嫵媚的學姐鄭靜伸手就捏江彬白淨的臉。
「喂喂輕點!他都要哭了……」已經與鄭靜出雙入對的學長苗錦毅笑著扒拉她的魔爪。
「我就愛他那梨花帶雨的小模樣!」
「小師弟可是公共物品,師傅若知你們這麼欺負他,會嚎啕大哭的。」一旁身材高挑的學姐莊燕婷不忘湊熱鬧擠兌江彬。
後頭兩個沒擠進包圍圈的學長一想到最寵愛江彬的教練,也都莞爾。
「好了好了,別鬧了,待會兒吃飯再聊。」齊陸見幾人嘰嘰喳喳的引來還在訓練的孩子們分心,忙收尾道。
「成,我們去換衣服吧!」
江彬這才明白,學長學姐該是齊陸叫來的,江彬感激地看了眼齊陸,齊陸沖他笑笑,這可當真是個驚喜。
「學長學姐今天都練嗎?」江彬看他們一人手中提個當年定制的印著道場訓的環保袋。
「你不練嗎小師弟?」鄭靜順手又掐了江彬臉頰一下。
「我……我沒帶道服……」
「翠花兒~上道服~~」鄭靜喊。
于是齊陸搖著頭去車里取新道服給江彬。
待訓練完了,江彬渾身舒爽,雖然韌帶啊體力啊都還需要慢慢恢復,但能重新穿著道服站在道場里,對他來說就是莫大的幸福。
換回自己的衣服,說要把道服帶回去洗洗再還給齊陸,齊陸卻道︰
「拿著吧,以前那套也該換了。」
江彬還想說什麼,鄭靜已一爪子捏上來︰
「每周都來練,知道嗎?」
江彬連連點頭,萬分珍惜地將道服疊好放進齊陸給的環保袋里。
吃飯的地方就在附近的商圈,學長學姐本著什麼不干淨吃什麼的宗旨點了一堆香辣蟹香辣蝦干鍋牛蛙剁椒魚頭……
江彬屬于吃不來辣但特愛吃辣的那種,眼見著跟前的盤子被寵他的學長學姐們堆滿,盛情難卻地吃得嘴唇微腫滿頭大汗。
听學長學姐們互相聊些訓練以外的事,江彬才發現,已經在社會上模爬滾打多年的學長學姐們都已經混得很是了得。
但他們不約而同地都很低調,只被問起時才隨口提提自己的工作,並且毫不避諱一路的艱辛與坎坷,這讓在各種同學聚會上被攀比炫耀之風刺激得沒有胃口的江彬感覺甚為欣慰,這才是習武之人的踏實。
第二盆干鍋牛蛙上來的時候,喝酒上臉的江彬已經兩頰緋紅,搖搖晃晃地說「我去上個衛生間」,剛到門口,就見了被服務員引進來的一人。
那人下意識地扶了快撞上他的江彬一把,江彬卻在看清來人面目時,猛地退了一步。腳踢到身後椅子,「 」的一聲,江彬卻不覺著痛。
他呆呆望著跟前這個令他至今心中一刻不得安寧的人,那人卻只淡淡一笑︰
「不好意思,路上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