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酒氣地江彬扔下公文包倒在沙發上的時候,蔣毅榮毅然決然地扒下江彬的西裝褲套在了自己身上︰
「借一下,同學聚會。」說罷迅速用江彬的剃須刀刮了胡子,對著鏡子撥弄撥弄油膩膩的頭發,熟練地從江彬上衣口袋里模出張信用卡,興高采烈地出門去了。
江彬無語地趴了半晌,直到兩個月大的「jason」來舌忝他腳趾,這才無力地撐起身子煮了碗糯米飯,就著肉松和狗狗一人一半分了。
「jason」是江彬撿來的,雜種狗,長得像秋田犬。那個秋夜下著雨,江彬與邋遢大王蔣毅榮去趕附近大賣場特價,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路過對面新村,忽听背後一陣嗚嗚叫。
手提塑料袋的蔣毅榮虎軀一震,對撐傘的江彬道︰
「別回頭,該是我為你打掉的孩子回來索命……」
江彬一巴掌拍在蔣毅榮腦門上,回身,見是一只被掛在樹枝上的濕透了的小狗,白乎乎的小對著二人,渾身抖著不知是怕高還是凍著了。
蔣毅榮捂眼露指縫回頭,見了這景象怒不可遏道︰
「誰這麼缺德,洗洗還能用呢!」
江彬將傘塞到胡言亂語的蔣毅榮手中,踮起腳把小狗從樹枝上小心翼翼地抱下來。
蔣毅榮走過來一瞧︰
「誒……這小毛團長得挺像你老板的!」
「哪兒像?」
「白。」
「……」
于是白小狗便被兩個怪蜀黍帶回了家,江彬最終決定給他起名叫jason,jason是江彬的老板劉建深的英文名。
說起這劉建深,江彬真是恨得牙癢癢。江彬在二本大學讀的社會工作專業,出來想對口一回別浪費了這四年學習,在師姐的介紹下,進了這家民辦非企業。
劉建深便是這家名為「心靈驛站」的服務中心的法人代表,企業成立四年多,活動不斷,口碑不錯,又有數十名滬上小有名氣的心理咨詢師坐鎮,發展前景不錯。
江彬當年也是看中這一點,于是不顧薪資微薄,毅然決然地踏入了這家機構的門檻。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儀表堂堂以兼濟天下為己任的老板劉建深,實則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他不僅不給新進的員工發放飯貼、車貼,還時不時以各種名義克扣項目組成員的工資,對工作上的任何一點細節都斤斤計較,是個典型的完美主義者。
江彬雖是上海本地人,可也是當年和整天嘮叨他長不大的父母甩了話說自己絕對能養活自己因而和大學室友蔣毅榮一同合租房子的有志青年。
被逼到這個信用卡都還不起的境地,是當初號稱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江彬始料未及的,只能加班加點做項目,希望將來靠著項目提成來補貼收入。不過劉建深有一點做得還算到位,就是雖然不給加班費,但只要有員工加班他都會陪到最後,有任何事都可以及時向他請示。
其實做項目並不是江彬最初的選擇。他原本應聘的是接線員,只要在白天把來電者的情況簡單記錄下來,晚上回訪後把電話轉給心理咨詢師就好,這工作又輕松又可以學到專業知識,對于剛畢業的江彬來說是再適合不過了。
江彬實習期的時候一切都還順利,直到一次,他接听的一通電話被劉建深無意間听到。
來電人是一個青春期的男孩,听到江彬的聲音後,支支吾吾半晌方道︰
「你們……可不可以教我一些方法,克制……對狗的沖動……」
江彬面對這樣具有沖擊力的問題表現得異常冷靜,他淡定地盯著屏幕回問道︰
「是男狗,還是女狗?」
于是見識了這彪悍的「同理心」的劉建深斬釘截鐵地將重口味的江小同學調到了苦大仇深的項目部。
江彬一听說項目部整日熬夜又要時不時應酬,就曾聲淚俱下道︰
「我不抽煙不喝酒也不會說葷笑話,這真是君要臣死……」
劉建深掐滅煙頭︰
「臣,欲.仙欲死。」
于是愣頭青江小白兔終于走上了吐一次酒量長一點,吹一次牛皮大一圈的欲.仙欲死之路……
這一日,江彬正是從一個飯局拼殺回來,酒喝多了,菜沒吃幾口,與狗狗分完糯米飯便維持著一條褲衩的狀態倒回沙發上睡了過去。
昏天暗地地不知睡了多久,忽覺有人推他。睜開眼,便見了滿面紅光的蔣毅榮放大的臉。
「回來啦?」
蔣毅榮指了指茶幾上擱著的打包盒︰
「有你的心頭好——饞嘴牛蛙,吃點?」
江彬也確實有些餓了,便支起身子漱漱口,拿了雙筷子開始吃牛蛙。
蔣毅榮春風得意地翹著二郎腿看他︰
「你不問我為何滿面春風?」
吃人嘴軟,江彬吐著骨頭含糊道︰
「哦……你為何……」
「因為我見到了小苗苗!」蔣毅榮不等江彬問完便搶先答道。
「小苗苗」是蔣毅榮對而立之年的外科醫生——舒禾的昵稱,江彬心道怪不得蔣毅榮今天如此蕩.漾,原來是心理咨詢師班的同學聚會。
「你不問我為何見到小苗苗會如此高興?」
「哦……你為何……」
「因為我與他兩情相悅。」
江彬挑起一根絲瓜︰
「怎麼個兩情相悅法?」江彬見過舒禾一次,穿著白大褂,架著金絲邊眼鏡,給人的感覺干練而冷漠。若不是他與蔣毅榮同上心理咨詢師班,恐怕這性格迥異的兩人是絕不會有任何交集的。
蔣毅榮仍沉浸在他甜蜜的回憶中︰
「當時啤酒沒了,他們說再叫兩罐,小苗苗卻說,他這里還有一罐只喝了一點,不介意的話就拿去……」說到此處蔣毅榮小臉一紅︰
「于是我就在他的暗示下,嘴對嘴喝了!」
江彬嘴角一抽,心道若這也算兩情相悅的話,那他這二十幾年已經「悅」人無數了……
蔣毅榮見江彬一臉不屑,略顯不滿道︰
「小苗苗可是初次見面就試探我來著……」
江彬低頭吃絲瓜。
其實當時的情景是這樣,那天蔣毅榮上課去晚了,只有舒禾這冰塊身旁有空位,花痴屬性的蔣毅榮便過去坐了,課間又故意沒話找話,舒禾卻只是面無表情地問一句答一句。
蔣毅榮想多听听舒禾那「帶點冰雪氣息的磁性嗓音」,于是問他︰
「舒先生第一次上手術台的經歷一定很難忘吧?做的是什麼手術?」
舒禾沉默許久,才目視著前方緩緩吐出一句︰
「環切包.皮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