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際比賽
到底馬揚州也沒有被抽死，就是晚上就要開家長會那天，一放學他就很有先見之明跟凌奕留了個話，說是明天沒見著他就順便給他請個三兩天病假。凌奕當時沒明白，也沒費什麼心思去問。第二天瞧見草蟲那一臉的鼻青臉腫，他瞬間就醒悟過來。
往班里後幾排的同學里環視一圈，一看果然考了每科個位數的那些倒數的家伙們都是一群難兄難弟，臉上非常具有標志性特點，凌奕簡直能從上邊的傷痕認出誰是倒數第一誰是倒數第二。他過去給那最悲催的孩子拍了拍肩膀，忍住了沒有笑出聲來。
凌奕默然地幫馬揚州把那假單交到辦公室時，班主任給了一個奇怪隱含著某些情緒的眼神。凌奕給他這麼一看，覺得他這表情估計跟自己剛才安慰人時感覺差不多，自然也就多留意了他兩眼。
他們的班主任就是掛個名的返聘人員，年紀老得差不多了，由上回他們集體逃課的事情就能看出來這老家伙不怎麼管事，凌奕也不太喜歡他。
他這不怎麼正派的人卻一直踐行著很正派的思想（？），就是能當人老師的能當人班主任的，一定得有好品行，上回班主任沒管他們逃課明顯就是帶頭不遵守校規不遵守紀律，很不好。
雖然這老家伙低著頭仔細看著假條，但凌奕還是很明顯察覺到對方嘴邊那一點點笑容。凌奕瞥了他一眼，忍了忍才決定無視班主任的幸災樂禍，等他簽完立馬轉身就走，話也沒給他多說。
見他要走，班主任忽然叫住了他，很溫和地說︰「凌同學最近很上進很努力學習啊，老師們都很高興，希望你能堅持下去……」
凌奕回過頭看他，一副他要是不說點實在的他就馬上走人的表情。
「市里的金秋校際運動會就要開了，凌同學能報名參加什麼項目嗎？」班主任一見他那樣，正了正臉色，果然很快拋出正題。
凌奕看他一眼，並沒有明確回答，挑了挑眉反說︰「我像是為校爭光的人麼？」
班主任老頭先是有些愕然，然後回過神來笑得很是慈愛，似乎沒听懂他話里那一點點諷刺味道，只點點頭很順利地接上了凌奕的話茬繼續說︰「……不錯，學校是很提倡體育的，也很鼓勵同學們參與比賽為校爭光，凌同學果然是好同學啊。」
那語氣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的，凌奕立馬就給他話里那個「好同學」的詞語給說得嘴角抽了抽，「……我很忙。」
班主任慢悠悠拉開了桌下第一個櫃子，拿出來一小份東西，「這是運動會的資料，你先看看？」
「不用了，我沒興趣。」凌奕搖頭，態度冷淡拒絕了，就要轉身離去。
「……既然馬揚州請假了，凌同學就給他幫幫忙吧，安排一下我們班里的工作。」班主任輕飄飄又加了一句。
凌奕眼底閃過疑惑，實在沒明白他這句話，終于開口︰「關他什麼事？」
班主任臉上出現了十分奇異的表情，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點頭，看了他一眼，「……馬揚州是班里體育委員，平時很認真負責的，老師們都知道。這次運動會學校給每個班下了任務，讓班里的同學們報名一些項目，最後選上人去代表學校參加運動會的比賽。這我們班里安排組織的事，就得靠馬揚州同學了。現在他生病了，老師覺得他的事情讓凌同學來代勞非常合適。」
「他？」凌奕覺得這世界非常喜感，馬揚州這家伙什麼時候混成了個班干部？讓他安排組織什麼工作，還真看得起他啊。那還不如讓他拉著班里的家伙一起去圍堵別的學校打群架，起碼還比較靠譜，說不定就能創出個大大的凶名，也算光大學校了。
班主任根本沒理會凌奕的反應，自顧自地很自然鎮定的點頭，「馬揚州是個團結友愛的好同學啊。」
他那感慨蕩漾的語氣再次讓凌奕心里莫名顫了顫，先是認真負責後又是團結友愛，馬揚州那人除了那張臉長得好一點，眼楮招桃花一點，笑容多一點，實質里就是一混賬流氓。如果不是馬揚州暗暗給了這老頭好處，就是這班主任明顯老眼昏花顛倒黑白了。
凌奕覺得馬揚州沒有那個靈活勁也沒有那個閑情逸致知道來討好班主任，這情況明顯就是這老頭隨口胡謅不是忽悠他自己就是忽悠別人的。
凌奕不是什麼乖孩子，當場就很不給面子笑了出來。
「……他這回期中考試可有了大進步了，你們都是好同學。」老頭子不為所動，很滿意地繼續說。
凌奕一愣，心里糾結了一會兒，死活沒听出班主任這是真的贊揚馬揚州的考試，還是若有所指。馬揚州學習進步，還不是給作弊搞的，要是這還能得個好同學的稱贊，凌奕可就是聖人了。不過不管如何，一听這話他總算是記得不管這老頭怎樣，目前這就是他的boss，于是也不敢表現得太過了，趕緊收斂了臉上的嘲諷笑意，平靜下來倒顯得有些漠然看著對方。
班主任模了模下巴又笑了笑，仍然是說不出的體貼溫和，似乎根本不知道凌奕為他的話糾結過，「你的同桌是黎竣名是吧？這事你也不怎麼熟悉，讓他幫著你一起辦吧。」說著就把那份資料遞給他。
凌奕沒有接，懶洋洋地聳了聳肩，「那黎竣名自己就可以了。」
班主任眼底都是笑意，「這五年一次的市里中學的校際運動會有很多企業贊助的，各個學校也很支持，凌同學不是挺喜歡運動的麼，我有看過你經常有在運動場跑步鍛煉啊。老師認為啊，學習雖然很重要，還是需要點勞逸結合的，凌同學也要積極參與集體活動，別只顧著做題啊。」
凌奕沒管他後邊亂說的那一堆話，倒是敏感地意識到他話里的幾重意思，一是這運動會的規格很高，全市領導都很重視，也就是在運動會里表現好了可以揚名，這會方便他以後玩球。凌奕雖然自認為自己很厲害，但目前這個階段知道的人確實很少，離他那段風光無限日子的受矚目度那是沒法比的。
二是這比賽有企業贊助，這企業贊助還能贊助個啥，估計運動器械運動服什麼的是有的，而最重要的意思凌奕還是明白的，贏了有錢！第三嘛，要他替馬揚州安排什麼報名和初選，那也是個笑話，班主任老頭也說了，他同桌黎竣名能干，這話不管明示暗示在凌奕腦中都一個意思，有事情就給他干得了。
這等于他接過這份資料最多也就做個傳遞員，回去課室里就扔給黎竣名就是了。那小子不會知道班主任跟他是怎麼說的，而就算他知道了，估計也就抱怨兩句而不敢推月兌。
凌奕想到了這些，覺得接了這東西也沒事，心里有點肯了。先前因為對班主任老頭的那一點點惡感而產生的非暴力不合作態度有了改善，反正他又不是為了幫這老頭，于是很果斷地接過了那份資料點頭，「听著像是很有意思，回去看看也行。」
資料是接了，只是口里也沒有明白說出自己負責的話，這一回去，看得人是誰就不一定了。
班主任滿意了，又想起一事問他︰「凌同學身體好，從小就是體育健將，這回也報幾個項目吧？」
凌奕沒接他的話，低頭看了一眼那資料封面，金色邊緣的火紅色字體還是非常醒目吸引人的，只隨口說︰「再說吧。」
告別了班主任，凌奕走在返回課室的路上想，這老頭子，這可看出來他真是懶得過分了。凌奕只是過來給假條的，老頭連辦公室都不用出去，就順便把事情扔給了他。這還不算，如果他還答應了報幾個項目，三兩句就想著把任務解決一小半，那就更省事了。
于是一臉信任地要他完成體育委員的工作那都是幌子吧，班主任也不在乎馬揚州跟他有沒那組織能力，東西交給了他們，他們很可能就給自己報上了。實際上馬揚州跟他，一個是負責的班干部，理所當然，一個是自己撞上來不找他找誰。這班主任能在他們這種班級里待著，不被領導罵死不被學生整瘋，這耍滑頭的功夫出力不少。
凌奕撇著嘴回到課室，正看見黎峻名同學伏案埋首十分認真地，凌奕站在他旁邊看了一眼，一堆三角線條和數字，明顯不是目前他們學的內容，他一看就覺得煩躁頭大，手里拿起那份運動會資料隨便一扔，就給扔到黎峻名頭上，嘩啦散落到他桌面。
黎峻名一愣，抬起頭來回看他，一副還沉浸在題海里的茫然混沌模樣，半天才吐出一句，「怎麼了？」看他的臉色不善忽然想起他是替馬揚州跑腿去了，又問︰「難道給老師教訓了？」
凌奕輕哼了一聲，走到自己座位上拉出椅子側著身坐下，背後靠著牆壁面向黎峻名，長腿就踩在他椅子下的橫條上，「那老頭年紀都一大把了，不管不問平時喝喝茶看看報多自在啊，有那閑心嗎。何況他想要管我想要教訓我都得想想他自己那身老骨頭，不怕我火了給他一頓紅燒肉。」
黎峻名居然點了點頭贊同，一會兒又有點擔心又有點小興奮地好奇問他，「你打過老師嗎？打得狠不狠，給沒給抓到？」
靠，這孩子想什麼呢。凌奕眯了眯眼楮，沒好氣回答︰「我是一等良民，什麼時候干過那種事情了。」一等良民他是不至于，但他這回說的是實話，起碼這輩子他還沒干過那事，自然也不打算去干那事。
但記憶中他在學校里動老師也就是明年的樣子，那時候現在這個班主任老頭借口身體不好再次退休了，學校估計是覺得這個班給他跟馬揚州兩個刺頭鬧得不像話了，換了一個脾氣火爆耿直認真的中年胖子來。
他的課凌奕不知道講的怎麼樣，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家伙一來就看他跟馬揚州不順眼，三番兩次逮住他們逃課，他也不鬧體罰，每回就是把他們帶到操場上大罵，話里也不搞人身攻擊，就說些義正言辭一板一眼的大道理，從堯舜扯到了老馬老列，比火星文還听得憋氣。
只是那時候凌奕跟馬揚州再憤恨再囂張也不能在被全校圍觀著的情況下動手，唯有盡量躲著他，真要倒霉給抓住了就跑，最後跑不開了就只能是在操場上裝聾作啞，死活忍了。
要是一般人說不定還真給這個胖子收復了，可惜他們沒有。真要能忍下來，他們就不是他們了，早就改好了好好學習去。他們忍了三個月最後終于爆發了，瞅著一天放學後月黑風高的日子，尾隨著胖子把他蒙了頭不說話就一通痛扁。
到底是年紀小，沒敢打太狠，發泄了火氣就趕緊跑。最後兩人跑了九條街逃離現場，跑到河邊喘著氣抱著肚子大笑，細細商量完後續，第二天兩人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遲到（早到跟不到都很可疑），繼續趴在桌子上睡覺，愣是沒有給那胖子揪出什麼證據來。
現在想想，那胖子是苦口婆心給他說過最多大道理的家伙了，就是他媽也沒給這麼好好講過道理。後來他沒有再回來學校，能記住的最後一個老師也就是他。雖然是些陳腔濫調，但也算是金玉良言。
所以這回……他可以不喜歡老師們，可以鄙視老師們，但是不會再動手了，最多也就在心里踹上幾腳罷了。這一等良民說的可不就是他麼。
「再不準詆毀我的人品！」凌奕使勁踢了踢他同桌的椅子，警告他。
黎峻名似乎是覺得他這話好笑，忍著笑憋著唇隨便點了點頭算是敷衍他，凌奕又狠狠瞪他，他才無辜地眨了眨眼楮，趕緊答應了，「我沒那麼想的，就是好奇……以後不說這個了唄。」
說著他就轉移話題，拿起那一疊資料整理起來重新按順序排好，「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