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到八月時,地里的莊稼成熟了。因為食肆太忙走不開,林氏便拿了銀錢,讓齊嬸家幫忙給收了,反正他家地少人多,倒也忙得過來。然後一家人又商量著干脆種完這茬後,將地佃出去算了。齊嬸子得了消息後,便向林氏要求佃她家的地種,每年按畝給她家交糧。林氏自然痛快答應。誰知這事被和關耀祖一家人知道後,大罵林氏不分親疏,將地給了外人去種,高氏在一旁趁機向關耀祖大吹歪風,楊氏和吳氏更是得了空便說林氏一家的壞話。自然,他們離得遠也不清楚這些。
秋收過後,關毛關文回家將地里打的糧食拉回鎮上,又將家里的東西收拾了一些有用的拿過來。最後一趟回來時,兩人的車上竟還帶了一個人來。眾人一看這人原來是好久不見的關厚齊。
「五叔,您這是怎麼了?」屠蘇看他面色蒼黑,身形也瘦了不少,連忙上前關切地問道。
關毛說道︰「五叔也真是的,你進山摔壞了腿,怎麼不讓人給我們說一聲,幸虧我們路過你家,不然可怎麼辦?」林氏和桑落也是一通埋怨關厚齊太見外。
關厚齊心中涌起一絲暖流,神色訥訥地忙解釋道︰「這不是不方便嗎?再者你家又那麼忙。」
關毛關文一邊一個把關厚齊架到關毛的屋里歇息。
屠蘇去請了鎮上的大夫來瞧,關厚齊的傷得倒是不太嚴重,只是村里的游醫醫術不高,又沒人照顧,耽擱了一陣才導致成這樣的後果。關厚齊到了關家後,飲食調理得當,倒也恢復得很快。他稍好起來,便要惦記著回去。
林氏苦勸不得,最後怒了︰「怎麼著,你就這麼怕累了你的名聲?行,你現在就走吧,以後也別來了!」關厚齊一看她這樣,倒真不敢走了。他訕訕地憨笑著重坐了下來。
他雖不再提走,卻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孩子們也大了,進出不方便,不如把這院子從中間隔開吧。」林氏想了想,覺得也是這個理兒,便說等得了空兒再砌牆便是。關厚齊看著林氏的身影,心里納罕她最近怎麼性格大變,以前在村里時,她為了避免閑話,連話都不敢和他說。殊不知,林氏來鎮上幾月見的人面廣了,性情眼界也開闊了,再加上屠蘇潛移默化的影響,她自已也慢慢想明白了︰嘴在別上臉長著,你無論做什麼別人都有得說,與其提心吊膽的防人的嘴,倒不如痛痛快快的過自己的日子!林氏的態度轉變,關家的四個孩子對關厚齊更是沒得說,噓寒問暖的,讓關厚齊一度冷寂的心慢慢地溫暖柔和起來,他不禁想著;若是自己有這麼家就好了……
屠蘇將兩人的表現默默看在眼里,心里卻在悄悄的計劃著,不過她也明白,林氏須得有一個緩沖的時間,所以她不急。
八月一過,關堂的事情又提了上來。關文卻提出讓那蘇中晨先來教上自己半年,等打好了基礎再去書院。林氏也明白,自家兒子當初錯過了開蒙時間,以前家里窮,沒錢買書和筆墨紙硯,關子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就算進了書院恐怕也趕不上進度。林氏問了屠蘇的意見,屠蘇考慮一番後只得同意。
這下可把桑落給樂壞了,她想著這蘇中晨來了以後既可以當帳房也可以當西席,一人兩用,給的工錢又少,簡直太劃算了。關文抽了個時間找了蘇中晨商議此事,他搖頭晃腦的嗦一番,也答應了。
蘇中晨來到關家以後,幫著關厚齊把後院的牆給砌好,桑落的帳房之位也讓了出來,她自己則跑到廚房跟著姐姐和娘親學做菜。其實屠蘇的廚藝並不高,她前世忙于事業,應酬多,又不耐煩做家務,索性請了小時工,對于各樣菜式,她是吃得多做得少。在這里,她所佔的優勢不過是在「新」字上。同樣的菜,她不見得比古人做得好。但是關林鎮上的富人貴人少,大家也不太講究。所以才顯出她的好來。她自己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一看桑落有做菜的天賦,便下全力培養她,恨不得將自己腦中記得的東西一古腦全塞給她。桑落腦子聰明,又跟著蘇中晨學了不少字,記起菜譜又快又準,手上動作也麻利,屠蘇是越看越滿意。
關厚齊腿傷好後再次向林氏告辭。關毛自幼跟他親近,走時倒有些依依不舍。但是他一外人常住這里也不合適,最後只得送他回去,林氏將吃的用的,收拾了一大包給他帶上,再三囑咐他要經心。
臨走時,關厚齊猶豫再三還是問道︰「玉娘,你可曾想過……想過……改嫁?」林氏腦子嗡的一下炸響,她看了一眼滿臉不自在的關厚齊,臉騰的一下紅了,動了動唇低聲說道:「我眼下只想著把四個孩子養大成人……」
關厚齊略微有些失落,又接著說道︰「這樣也好,我原本想勸你,若是改嫁也得好好挑人的……」林氏覺得他話里有話,也顧不上尷尬吧,急忙問道︰「你這話是何意?」
關厚齊驚訝道︰「原來你不知道?」
「你快給我說說。」關厚齊這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趕緊將自己听來的一鱗半爪全部講給林氏听。林氏一听,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她絞著衣袖,恨恨地說道:「我倒要去問問,是哪個缺德冒煙的東西這般詆毀我的名聲!」
說完,她轉身回到店里,對著兄妹幾人說道︰「你們好生在家,我回村一趟。」屠蘇看她臉色不對連忙問怎麼了。
林氏也不細說,拿了鑰匙轉身就走。
「大哥,中晨,你們在家看著,實在不行就關門半日,我跟娘去看看。」
劉女乃女乃也出來說道︰「你們放心去吧,有我在呢。」
關文一左一右跟著林氏出門,桑落也急忙跟了出來,幾個人雇了驢車連同關厚齊一起,浩浩蕩蕩的朝關河村行去。關厚齊又委婉的將村里的流言轉告給了三兄妹,讓他們心里有個準備。
走到半路,又踫上了齊嬸子。齊嬸子听說他們一家要回村,二話沒說也上了車跟著他們回去。
林氏平平心緒,說道︰「你有事且去忙吧,何必跟了我折回來。」
齊嬸子答道︰「反正我也是去找你,既然你來,我還去做甚?」林氏對她此行的目的猜了大半。接著齊嬸了看看關家三兄妹,便附在林氏耳邊低語了半晌。林氏的臉色越來越白,指甲掐進肉里。齊嬸子連忙勸道︰「你可得挺住,我也覺著這事透著蹊蹺,你的為人我還能不清楚嗎?」
屠蘇在旁邊把牙咬得格格直晌,真沒見過這麼人無恥的人。不用猜,她便知道是誰干的。
他們想得倒美,讓林氏改嫁給那個又摳又肥又奸的胡員外,他們關家的所有財物便歸他們了是不是?
屠蘇拉拉林氏的衣袖說道︰「娘千萬別氣,您氣壞了正中那些人的心意。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村里固然有那些是非不分的,但是大多數人也是有眼楮的,娘是什麼人他們能不知道嗎?今天咱們把事問清楚,找到污蔑娘的人,管他是誰,先送官再說。」關文一直沒說話,他的臉色鐵青,眼中冷意森然。
驢車咯吱咯吱的行駛著,車上氣氛沉重壓抑,半個時辰後便到了關河村。
關家一家人剛進村子,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像蒼蠅見了蜜一樣嗡的一下全圍了上來。有極個別替林氏擔憂的,也有那專等著看笑話的。反正說什麼的都有。
屠蘇姐妹倆一左一右護著林氏朝關家走去。不多時,高氏便領著楊氏吳氏迎了出來。
高氏陰陽怪調的招呼道︰「喲,大兒媳婦,我正尋思著要去找你呢,這麼快就來了。那胡家的媒人可是剛走呢,呵呵。」
林氏氣得身子直晃,她用手指著高氏,一時說不出來話來,屠蘇見狀連忙高聲問道︰「女乃女乃,咱們關家窮到如此地步了嗎?要靠賣寡婦媳婦吃飯?您老即使要賣,也得等上幾個月才好,我爹可是剛下葬多久啊?」
圍觀的村民又議論紛紛。
「這事還真奇怪,林氏要嫁也得嫁那個人才對,怎麼突然冒出個胡員外?」
「就是就是,那胡員外為人是出了名的吝嗇,他的第二個婆娘生了重病,他怕花錢,硬硬拖死的。」
「他家還有個傻兒子呢。」
「再者他們一家又不缺錢了?」
「不是她家缺錢,是旁人缺錢。你們傻啊,大毛一家一走,那房子那地還有鎮上的鋪子還不都落到那人手里!」
「哦——」有人做恍然大悟狀。
高氏看這風向越吹越偏,連忙跺跺腳,提高嗓門道︰「哎喲,這怎麼賴到我頭上了,是你娘自個兒跟人家勾搭好了,胡員外才托媒人來求親的,現在倒好,屎盆子都扣到我身上了,這後婆婆就是難當喲……」
楊氏咯咯笑了兩聲說道︰「大嫂,我可是得恭喜你了,馬上就成了員外夫人了,這以後穿金戴銀的……嘎嘎……」她的話音沒落,就听「啪」的一聲,林氏揚手狠扇了楊氏一巴掌怒罵道︰「賤貨,想嫁你去嫁,我根本不認得什麼胡員外,我只想守著我的四個孩子過日子,你們就這麼見不得我好!我哪里哪兒惹著你們了,竟這樣對我?」
楊氏當眾挨這一巴掌哪肯罷休,一邊嚎叫著一邊往林氏身上狠撞,齊嬸子急忙上前勸架。
「你自己犯賤發騷,還不讓別人說,誰不知道你的那些破事兒,四個孩子不知道有幾個爹呢?」林氏聞听這話,像一頭發怒的母獸一般不顧一切的撲上去跟楊氏廝打在一起,她的動作又快又狠,仿佛要把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全都一起發泄出來。屠蘇和桑落自然不肯讓自己娘吃虧,屠蘇一面緊拉著楊氏的胳膊,讓林氏痛打,一邊嘴里還勸著︰「二嬸你這張嘴太賤了,你別打我娘!」
高氏見兩個兒媳婦打成一團,在外面跳著腳尖著嗓子嚷道︰「我們老關家的臉全是丟光了,你們都打吧,打死了干淨!」吳氏也趕緊上來拉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