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面朝里躺著,一動不動。
「娘?」關文上前試探著喚了一聲。林氏略微動了動,低啞著嗓子應了一聲。
「娘,舅舅舅媽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跟他們置氣。氣壞了身子還不是自己受著?」屠蘇清清嗓子勸道。
「就是就是。」關毛不大會安慰人只得順著弟妹的話說。
「娘沒事,我累了躺會兒,你們自己弄飯去吧。」林氏擺擺手示意他們出去,三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只得推門出去。
屠蘇和桑落一起悶悶不樂的把午飯做好了,桑落又進去死纏了一會兒,林氏才勉強下床吃飯。屠蘇暗暗打量著林氏的面色,只見她的眼楮還有些紅腫,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堪。屠蘇心里暗嘆,林氏今年也就十三出頭的年紀,看上去卻像四十多歲的人。這個家的負擔太重了,再加上娘家婆家沒一個不極品的,唉……
想到這里,屠蘇不由得緊皺眉頭輕輕嘆了口氣。林氏看了看屠蘇,面帶不悅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斥責道︰「小小年紀做什麼唉聲嘆氣的!好好吃飯!」屠蘇沒料到她會沖自己發作,只好低下頭什麼也不說,努力的往嘴里扒飯。
一家人默然無聲的吃完了飯,屠蘇惦記著那野豬。收拾完碗筷便想往外跑,她還要抬步,就听見籬笆外面有個大嗓門喊道︰「厚勤家的——」林氏臉上掛上一絲笑容,隨口答應了。
屠蘇往外一看,是個臉生的婦人,大臉盤小眼楮,皮色粗黑,那一雙眼楮閃著亮光,讓人有點不舒服。
「關大嫂,你怎麼有空過來了?」林氏招呼她。
關大嫂呵呵笑著,又拿眼打量了幾眼屠蘇,若有深意的說道︰「屠蘇真是越來越能干了,竟比那些大男人都強,一進山就能打上野豬,可真了不得……」關大嫂扒拉扒拉的說了一大堆,林氏在一旁听著,起先臉上還能勉強維持著笑意,她越听臉色越難看。末了,她狠狠瞪了屠蘇一眼,屠蘇目光低垂,眼觀鼻鼻觀心。
「厚勤家的,你看這野豬肉能不能賣于我家,我那娘家佷兒馬上就升上管事了,你看……」
林氏忍著氣敷衍道;「這野豬可不是我打的,我得好好跟我們家的‘大小姐’合計合計。」林氏著重咬重「大小姐」三個字。關文和關毛對視一眼,一臉的無奈。
關大嫂看這架勢了只好不再多說什麼又寒暄了幾句,便扭擺著水桶腰告辭出去了。
關毛關文待人走後,不等林氏發作,「撲通,撲通」一起跪下,求饒道︰「娘,是我倆不對,我們想上山打獵非要帶上屠蘇。你就罵我們吧。」
屠蘇愣愣的看著兩個哥哥,他們下跪得如此干脆利落,讓她一時難以適應。她哪里知道在古代做兒女的給父母長輩很平常。桑落不停的向她使眼色,意思是讓她也跪下。屠蘇裝作看不見,她長這麼大對誰都沒跪過。即便是她娘也不行。
林氏冷眼看著兄妹三人,胸脯不住的起伏著,蠟黃憔悴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潮,她指著三人厲聲罵道︰「你們存心想氣死我是吧,上次從山上摔下來,半條命都沒了你還沒長記性?現在更能耐竟然敢去打野豬了,下次你是不是該去打老虎了……行,我今兒個就讓你長長記性……」林氏說著隨手抄起一把掃帚對著屠蘇劈頭蓋臉的打過來。關毛關文一起抱著林氏,不住的求情告饒,桑落也上前解勸。但林氏今天的火氣格外大,誰拉她她就揍誰。三人一時竟然拉她不住。
「我今天打死你算了,省得讓我操心,省著讓外人惦記。」
桑落見這架勢,一臉郁悶的提醒屠蘇︰「姐,你杵在那兒什麼,快跑哇!」屠蘇這才清醒過來,她不跑還等著挨打嗎?
屠蘇撒腿就跑,剛到院門外,就听見桑落「哎呀」一聲慘叫,原來林氏沒打到屠蘇,心里不忿便拿桑落出氣。屠蘇不忍心看著妹妹替自己挨打又覺得不妥,一咬牙干脆折了回去。林氏正瘋子似的舉著掃帚狠揍兄妹三人。屠蘇情急之下也顧不了什麼了,便狂吼一聲︰「住手,都給我停下!」她這一聲大吼還真有作用,林氏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四個人一起看著她,林氏一看屠蘇居然敢對著自己大吼大嚷,不禁又要發作。屠蘇上前一步奪下她手中的掃帚啪的一下扔出籬笆外面,院外傳來了幾聲慘叫,那是砸著了外面看熱鬧的人。
屠蘇趁機會飛快的說道︰「娘,官府審案也允許犯人申辯呢,你怎麼能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人呢。」
林氏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她冷聲說道︰「好,我今兒就听听你怎麼申辯。」桑落連忙乖巧的搬來凳子扶著她坐下。
屠蘇說道︰「我是想去打獵的,但是關富他們嫌我們人小不帶我們,我又不想在家里閑著便合計著跟哥哥去山腳下挖點野菜再順便撿些柴火。不知不覺就到了湖邊,我們看水邊有動物的足跡,便又商議著挖幾個陷阱,心想說不定能瞎貓逮只死耗子,捉只兔子什麼的好補貼家用。誰知道剛挖好陷阱,野豬就出現了……我們幾個驚慌失措,大喊救命,剛好關五叔在附近就趕了來,那野豬先是落了陷阱,但沒死透,又竄了出來把五叔的胳膊給抓傷了……」
林氏听到屠蘇提到關厚齊受傷,神情有那麼一剎那的錯愣。
關文急忙補充道︰「娘,大哥已經請了大夫去看了,不礙事的。」
林氏的嘴唇動了動,剛想說話,就見籬笆外又有人來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們正在議論的關厚齊。
「五叔,你來了。」林氏也沒想到關厚齊會在這時候來她家,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嘴唇動了幾下硬沒發出聲來。
「五叔,快進來坐。」關文連忙招呼道。
關厚齊將目光看向別處,說道︰「有什麼氣別往孩子身上撒,那地方原本是不會出現野豬的。今天這事是個意外……他們也不容易的。」
「五叔進來喝口水吧。」屠蘇開口招呼。
關厚齊面帶為難的看了看外面,搖搖頭︰「不了,我還有事。豬肉我處理好了,你們看看是要賣是留。」說著,他就舉步往外走去。林氏是欲言又止,神情有些恍惚。
屠蘇連忙上前攔住︰「五叔,上午你幫那麼大的忙,我們還沒謝你呢,你就進來坐會兒吧。」
關厚齊仍然推辭不肯,顯然是怕別人說閑話。這不,院外已經有人在探頭探腦了。屠蘇故意大聲說道︰「五叔,你是我們兄妹三人的救命恩人,來我們家連口水都不喝,這傳出去像話嗎?你若是怕人閑話,明白的告訴你,我家不怕!」
桑落也過來說道︰「就是五叔,若是哪個黑心爛骨頭的敢嚼舌頭根子,我就詛咒他們家一家不得好死。」
「進來吧,別到時候讓別人說我家知恩不報。」林氏淡淡的說道,關厚齊這才進屋。桑落趕緊遞去燒水。關毛關文陪同關厚齊坐著,林氏的臉撇向一邊,聲音平平的說道︰「幾個孩子給你添麻煩了。」「沒事,我剛好路過。」關厚齊的眼楮盯著腳尖答道。
「身上的傷重嗎?」林氏飛快的掃了一眼關厚齊又迅速移開目光。
「沒事。」
兩人說完這些,便沒話說了。
為避免尷尬,關文連忙接著扯些旁的家常閑話。
「那豬肉你們如何處置?」關厚齊如坐針氈一般全身不自在。他再坐下去,說不定村里人又傳成什麼樣。
「我也不知道。你看著辦吧,」林氏本想說分關厚齊一半,可一想他的為人定然不肯,便忍住沒說。屠蘇適時提出兩家各分一半,果不其然,關厚齊斷然拒絕。屠蘇看他態度堅決也沒堅持,心里想著以後賺了錢再報答他。關厚齊到底也沒喝上水,把話說完便匆匆離去了。桑落端著一碗水出來時只看到他的背影,她把碗重重把桌上一放氣憤的說道︰「這都是什麼事,五叔以前對我們多好啊,現在竟然連門都不敢進了。這都是村里那些該死的長舌婦弄的。哼,等著瞧吧,我也要她們常常唾沫星子的滋味。」
「桑落,走,跟我看看那野豬肉去。咱先割一塊晚上吃肉。」屠蘇連忙轉移話題。林氏經這一打岔,也不再理會屠蘇,只是疲倦的靠在椅子上。關文關毛在旁邊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