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沐陽情 第二十一章 第一支舞【至】第三十章 走投無

作者 ︰ 遇昕

溫情根本沒辦法跟上小舒風風火火的個性,她總是說風就是雨,溫情想要從她口中問出點什麼也只是徒勞。

「你別問這麼多啦,我還會害你不成?舞會就要開始了,我們趕緊過去吧。」小舒根本顧不上什麼形象問題,一手撩起裙角一手拉著溫情穿過走廊回到剛到時所站的地方。

深吸了一口氣,小舒用力握了握溫情的手,「溫情,別害怕,有我在。以前我常跟老爸來這些地方,有什麼事我會罩著你!」小舒心里罵了自己一句︰撒謊也不打草稿。

看著小舒不安的樣子,溫情不確定地點了點頭。

「你們兩個總算來了。」深山景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面前。

「你怎麼現在才來!」看見深山景,小舒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看起來明顯多了一分底氣。

「對不起,我剛才和一些很久沒見的長輩打招呼,」說到這里,深山景此時才注意到小舒身邊的溫情,「情子,你?」深山景有些說不出話來。

「怎樣?驚呆了吧。嘻嘻,溫情今天很漂亮吧。」看見深山景目瞪口呆的樣子,小舒雖然笑嘻嘻的但在心里狠狠地說了一句︰男人都是色胚。

「是的,情子,你今天實在是太美了。」深山景由衷地贊嘆道。

「謝謝。」溫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深山景今天一身黑色西裝,修長的體型格外的醒目,小舒看著眼前登對的兩人,打算先下手為強︰「喂,深山景,剛才在洗手間的時候听到有女生談論你呢,听說你總喜歡對女的獻殷勤,你說你怎麼總是到處留情呢。」

「我,我到處留情?」每次听到小舒的大言不慚,深山景良好的素養都會被逼得全部消失,這小妮子說話怎麼總是不經大腦?

「算了算了,我們也懶得和你計較這些,你啊,等一下好好帶著溫情,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她要給溫情和深山景多制造獨處的機會。

「你要去哪里?」溫情和深山景同時問。

「呦,現在說話都很一致呢。」小舒對不清楚狀況的兩人擠眉弄眼。

「你說什麼呢?別岔開話題,你究竟還有什麼事情?」深山景知道只要遇上她準要發脾氣的。

「你真想知道?」小舒踮起腳盡量靠近他,一臉神秘地問。

「別故弄玄虛了,快說。」再這樣下去,深山景怕是要不耐煩了。

「我要去便便!」小舒笑著大聲喊了一句,然後飛也似地跑開。周圍進場的人听到她的話都嫌惡地看向他們。

「你!?」深山景真是要敗給她了。

「小舒她不是有意的。」溫情不好意思地對深山景說。

「我知道。那,我們走吧。」深山景彎著手臂,示意溫情挽著他。

「來吧。」深山景微笑著再次邀請。在這種地方這是禮貌,不能太矯情了,溫情想了想,走上前,挽著他的手,隨他一同走進大廳。

金童玉女的一對璧人同時出現,自然成為大家的焦點,大家都在猜測深山景身邊的美人兒究竟是哪位董事的千金。

「媽,」深山景帶著溫情走到一位優雅的夫人面前,「情子,這是我媽。媽媽,這就是我向您提起的要邀請到來的情子。」

深山夫人穿著繡有蘭花的淡黃色旗袍,肩上裹著一條華貴的披肩,頭發綰成一個發髻,發髻上是一支玉簪子。臉上的細紋沒有影響她淡雅的妝容,倒顯出成熟女人的嫻靜姿態。溫情直覺這是一位非常有品位有修養的女人。

「深山夫人,您好。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溫情禮貌地欠了欠身。

「你好,深山很少會帶朋友來,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溫情小姐真是非常漂亮。」深山夫人溫柔的笑容倒是和深山景很像。

「不是說兩位小姐嗎?還有一位呢?」深山夫人繼續說話。

「是的,還有一位小舒小姐,因為臨時有些事情,暫時出去一下。等一下再向母親介紹。」怕溫情不知道怎麼說,深山景搶在溫情的前頭說。

小舒站在大廳外,看見溫情和深山景正在和一位貴婦人說話,心里很是高興,但很奇怪,看見兩個人站在一起,除了高興,還有一絲奇怪的酸楚。暗淡著神色,小舒悄悄地離開。

這時候音樂響起,深山景拉著溫情走進了舞池,貼著她的耳朵說︰「不介意和我跳第一支舞吧,你要幫我,看看周圍那些女人,我可不想和不熟悉的人共舞。」

溫情了解地點了點頭。或者,在一定的位置,有著特定的身份,也不一定是好事,太多的不願意和不得已了。眼楮隨意往上一瞟,二樓某個位置的石柱旁,那雙丹鳳眼正挑著冷眉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為了躲避那灼人的眼神,溫情低下頭,幾次不經意踩到深山景的腳。

「對不起。」溫情又一次道歉,臉紅得像熟透的雞蛋。

「沒關系,但情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看你有些恍惚。」深山景擔心地問。

「沒有。」溫情幽幽地說。心里卻想著他怎麼會在這里,他是不是看到自己了?腦海中又回放著在櫻花園那一幕和他那句傷人的話。

音樂一結束就有好幾位淑女向深山景示意,希望能與君共舞,但都被深山景婉轉拒絕了。

「情子,下一個環節是慈善拍賣,我現在要過去和母親一起準備,你先吃點東西,我過一會兒就能回來,好嗎?」深山景體貼地帶情子到餐點自助區,周圍是羨慕和嫉妒的眼光。

「你去吧,我沒問題。」溫情笑著說。

深山景離開後,溫情看到旁邊一些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她隨便夾了一塊芝士蛋糕,走到大廳的庭院外。

她把蛋糕放在一張白色小圓桌上,走到欄桿前,寒風很快吹得她打寒戰,但她寧可冷也不想一個人進去面對各色眼光。

突然一個黑影把她摟到了庭院的角落,翻身把她壓在牆上。她驚呼了一聲,在看清楚眼前的人竟是藤井沐陽時,她的眼瞳微微放大。

「想不到,連深山景也會對你另眼相看。」藤井沐陽一手把她圈在自己和牆壁之間,一手撫模她的發絲說。

「請你注意你的用詞!」藤井沐陽的言語讓溫情生氣。

「你注意你的舉止了嗎?!」雖然是輕喝一聲,溫情卻有點害怕。

想起昔日在車里他對自己做的事情,溫情驚慌地用力一推,「請您放尊重一些!」可那力道在藤井沐陽身上不起半點作用。

「尊重?你自重了嗎?」說著,藤井沐陽堵住了她微張的唇,溫情明顯地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幾近肆虐的蹂躪。

「唔唔……」溫情被吻得地幾乎要呼吸不了,這不是吻,是懲罰。

過了許久,藤井沐陽終于把她放開。由于長時間缺乏氧氣,一接觸到空氣溫情就大口地呼吸以至于嗆得咳了一陣。

「咳咳,你,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溫情呼吸還沒穩就指責藤井沐陽,他三番四次地侮辱自己然後又幫助自己,他是耍著她好玩的嗎?

藤井沐陽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為自己點上一根煙,若有似無地盯著遠方的夜空。溫情走到他面前,勇敢地抬起頭︰「既然要侮辱我那為什麼要救我?」

瞥了她一眼,藤井沐陽緩緩地吐出一口煙,「溫情,我要你。」

「……」溫情肯定剛才自己的耳朵出現幻听,剛才藤井沐陽說要自己?

「我要你。」藤井沐陽轉過頭對著她又說了一遍。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溫情很氣惱,他以為他是誰,任憑誰都听他的話嗎?

「是有償交易,你可以出一個價,」藤井沐陽沒有理會她的話,徑直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但深山景玩過的女人,我給的價不高。」冷淡的態度真的如他所說的在談一場交易。

「那你以前對我所作的一切是什麼?是耍我的,對嗎?我還以為……」溫情真的不明白,一個人可以讓自己一下天堂一下地獄。

「你以為什麼?以為我喜歡你?你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如果藤井沐陽的話是刀,那現在溫情身上已經被劃出一道傷口,溢出鮮血。

「那你為什麼救我?為什麼把我帶到溫泉別墅?」溫情不死心地追問。

「好玩。」藤井沐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眼中沒有一絲生氣。

「好玩?!」溫情覺得呼吸困難。

「看著一個女生誤以為自己會成為灰姑娘,自作多情的樣子讓人覺得好笑。」藤井沐陽嘴角微微上揚。

那個上揚的嘴角刺痛了溫情的眼楮,他第一次救自己的時候就那麼笑過,原來,那是嘲笑,呵,愚蠢的溫情。

「但現在我覺得這樣有些乏味了,你只要點頭或搖頭。」藤井沐陽掐掉手中的煙,繼續說。

「不可能。」溫情頹然地說。

「你果真很愛深山景。」藤井沐陽凜著冷毅的臉,再次逼近溫情,插在西褲的手緊緊地握著,一字一句地道︰「交易在此刻如若不能成交,他日你要想再有這個機會,就是沉重的代價。」

說完這些,藤井沐陽毫不留戀地離開。望著他的背影,溫情終于支撐不住,沿著牆壁坐跌在地上。大廳內的舞曲旋律停止了,傳來低沉的男中音︰「女生們,先生們,感謝你們在百忙中抽空的來到今天的慈善盛宴,今晚……」

就像受到打擊而心煩意亂的人站在人聲鼎沸的熱鬧場景里什麼也感覺不到一樣,溫情听不見也看不見,此刻只有方才那一幕幕侵蝕著自己的思想和靈魂。像大多數受到打擊而不願承認事實的人一樣,她希望方才是一個夢。但偏偏那種听不見看不見不是完全的听不見和看不見,眼前被風吹動的枯藤不是提醒著她剛才那一切是真的嗎?飄散著的香煙余味不是也提醒著她剛才藤井沐陽的確在這里嗎?他的確說了一些讓她不願意承認的話,但那都是真的。

可那些有什麼大不了的?就像剛來的時候,和他沒有任何交集不是很好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不是還有小舒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一起泡溫泉嗎?本來在東京就有很多浴場是男女共浴的……

「有什麼大不了的……」溫情喃喃道,兩行淚卻不自覺地淌下,然後被風吹干化成空氣。

「情子?」深山景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不確定那個埋著頭坐在地上的人是不是溫情。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溫情趕緊用手背擦了擦臉,站起來。看清楚來人是深山景,她笑了笑,「里面太悶了,出來透透氣。」

「這里風太大了,你會著涼的。」

深山景把西裝外套月兌下為溫情披上,熟悉的動作讓溫情想起藤井沐陽曾經也這麼做過。想什麼呢?溫情搖了搖頭,別人只是覺得好玩。

「謝謝。」她感激地看著深山景。由于是黑夜,在昏暗的庭院里深山景看不出她此時臉上的疲倦。

「拍賣開始了,我們進去吧。」

不經意踫到溫情的手,深山景不禁微微一震,她是在這里待了多久,手才會這麼冰冷。

感覺到深山景在看自己,溫情轉過頭對他虛弱地笑了笑。

雖然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但深山景知道溫情的個性,如果她不想說,即使問她也沒用。他什麼話也沒說,牽起她的手走向大廳。

被深山景的舉動嚇到,溫情停了下來。

「什麼也不要說了,走吧。」深山景拋開一向的禮貌,不由分說地包裹著溫情冰冷的手。

可能是太累了,可能是深山景像兄長般的體貼,溫情順從地跟著他走。

拍賣會已經開始了,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個號碼牌,看到自己心儀的物件就舉牌,出價者以所出最高價格拍得物品。這是一個慈善拍賣會,拍得的錢都會捐贈給慈善機構。

「現在,是本次拍賣的最大亮點——伊利莎白二世的海藍之心,底價10億,請出價。」站在台上的中年男子神采飛揚地演說。

10億日元?溫情被這個數字驚嚇到,那是4億台幣了。她屏住呼吸,這樣的價格會有人買嗎?不單只她,在場很多人都等待著誰會出價,這樣的緊張感讓溫情暫時忘掉剛才的傷痛。

「11億。」

這個聲音?溫情轉過頭望著牽著自己的深山景,不敢相信。11億?那是什麼概念?溫情連想都不敢想。

「是深山公子啊。」很多聲音響起,有羨慕,有贊賞。

「20億。」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二樓響起。

听到這個數字,現場一片嘩然,在場的人都抬起頭向二樓望去,想探清楚出價者是誰。

「是藤井公子,藤井沐陽公子。」有人認出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姿。

「天啊,藤井公子在這里?剛才我怎麼沒有看到呢?唉……」個別女生直接道出自己的懊惱。

「原來是藤井公子啊,難怪……」說話人是恍然大悟的語氣,好像藤井沐陽出這個價是正常的,就該出這個價格一樣。

知道是他,溫情頭也不抬,直愣愣地站在深山景身邊,但其實她的心在打鼓。藤井沐陽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兩只牽連著的手,搭在欄桿上的手被他死死地磨破了一層皮。循著他的目光,深山景發現他盯著的竟是溫情和自己牽著的手,難道他?不可能,他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突然,一個女生在人堆中響起,「你這個小偷!」

「什麼?小偷?!」听到這個詞,大廳里的人都騷動起來。

那個女生穿過層層人群來到深山景和溫情面前,指著溫情的臉說︰「你這個小偷!」

面對突如其來的指責,溫情手足無措地搖頭,「不是的,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你還在這里狡辯,你身上的衣服就是偷的!」藍衣女子指著溫情身上的小洋裝,一臉的憤怒和理直氣壯。

「對,我可以作證!這是里禾子為了以防衣服被弄髒特意帶來換的,剛才這位村木小姐的裙子被一位客人弄翻的酒杯灑濕了,我和里禾子就帶她去換,誰知道,衣服連同袋子也不見了!」藍衣女子的朋友說得頭頭是道,在場的人都相信她們的話,矛頭指向溫情。

「大家請安靜,情子小姐是我的朋友,她絕對不是那種偷拿別人東西的人,我猜想當中肯定是有什麼誤會。」深山景摟著驚慌失措的情子,示意她鎮定。

「深山公子,我們怕你會被人欺騙啊,我敢肯定沒有什麼誤會,那絕對是我的衣服。」那位叫里禾子的女人說。

「你有什麼證據?」深山景問。

「這是香奈兒秋冬版最新的衣服,全東京只有五件,我的發票還在這里。那她的呢?」藍衣女子說著把票據拿出來。

「天啊,沒想到這個女孩這麼漂亮居然是小偷,看來深山公子是被欺騙了……」周圍又響起一陣議論。

「情子,你的發票呢?」深山景問溫情。

「發票,我,我……」

人層包圍著溫情,紳士和淑女此時正張著嘴說著各種侮辱自己的話,聲音仿佛消失了,每個人都是一張責罵著自己的猙獰的臉,溫情被這周圍的陣勢嚇得說不出話來。

「看,她都無話可說了。」有一個圍觀者說了一句。

是啊,看到深山公子挽著這個女生的時候就讓人很不舒服,嫉妒的種子在這群女人中發芽生根,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她們怎麼會放過呢。七嘴八舌地都在添油加醋。

「景,究竟是怎麼回事?」深山夫人走進起哄的人群,嚴肅地問。

「這個……」面對母親,看著驚魂不定的溫情,深山景也一時語塞。

「衣服是我送給這位小姐的。」

眾人尋找聲源,是藤井公子!他不緊不慢地來到人群中,牽起溫情的手,帶她走向拍賣台,黑壓壓的人群自覺地給他們開出一條道,分成了兩排。他拿起那條剛拍下的海藍之心,把它戴在溫情的脖子上。

藤井沐陽牽著她轉身面對人群,眼神冷毅卻堅定,那是一種讓人臣服的不容置疑和絕對權威。傳奇而奢華的海藍之心掛在溫情的脖子上,放射出璀璨的光芒。

「藤井公子說是那肯定是了,衣服是那小姐的絕對沒錯。」台下又響起了一片議論。

「你們不把事情弄清楚就責怪別人,實在是太不禮貌了。」一位年長的老者對剛才肇事的女生說,其他人也跟著附和道︰「是啊,太不禮貌了,希望藤井公子不會計較才好。」

台上,從剛才到現在,溫情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這實在超出了她能承受的範圍,她從沒想過所謂的上流社會變臉就像翻書那麼快,而且他們從大方得體轉變成尖酸刻薄居然不需要過渡,中間沒有一個緩沖,溫情覺得真的很可怕。

沒能讓她多想,藤井沐陽拉著她走出了那棟歐式建築,後面是一片嘖嘖的贊嘆和羨慕,很多人都在互相打听這個穿梭在深山景和藤井沐陽之間的女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看著離去的兩人,深山景心里很不是滋味,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他一直輸給藤井沐陽!

藍色跑車停在一個堤壩前,四周很安靜,能听見流水的聲音。一路上,溫情試著把整件事的經過梳理清楚,但這件衣服?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身上的衣服怎麼回事?不要告訴我是你買的。」藤井沐陽盯著前方看不到盡頭的黑夜問。

「你不需要知道。」溫情想到他對自己的侮辱,有點生氣地說。

「是我救你出來的。」藤井沐陽提醒她。

「我不需要你救,而且你救我也是為了好玩,我不會感激你的。」溫情堵著一口氣在胸口,悶悶地說。

像是第一次認識溫情一樣,藤井沐陽抓著她的臉讓她正對著自己。想不到她也有倔強的一面,藤井沐陽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你脖子上的項鏈是20億,如果你答應我的交易,它就是你的。」放開她的臉,他正色地說道。這是最後一次,他告訴自己。

話還在藤井沐陽嘴邊,溫情卻很快就把項鏈摘下來︰「雖然價格高得讓我無法想象,但我不會就這樣出賣自己!」把項鏈遞給他後,溫情一刻也不停地走下車,頭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父親生病了,她的家人沒跟她說是什麼病,但語氣很嚴肅,小舒有些擔心。至于深山,他要去美國,為什麼去,小舒說今晚要逼供。

準備出門,溫情從櫃子里取出毛大衣,兩件黑色的男士外套引起了她的注意。從慈善會結束到現在,溫情再沒見過藤井沐陽,他甚至連期末考試也沒有參加。好幾個夜里,溫情都會夢見那冷淡的眼神和令人傷痛的語言。一個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說出那些話?

搖了搖頭,溫情把衣櫃拉上,時過境遷,無論好壞,都過去了。

東京的街頭雖然寒意不減,但可能是放假且快到新年的緣故,溫情覺得每個人的臉上都有幸福的微笑。和家鄉不一樣,日本的新年是在元旦,溫情算了算時間,就差半個多月了。

迎面走來兩名女子,她們穿著華麗的和服,長長的振袖,在腰上系上一條寬寬的腰帶,腳上再穿分叉棉襪和高底木屐,走起路來小心翼翼,婀娜多姿。她也穿過這麼華美的和服吧,是的,在溫泉別墅那時,藤井沐陽還細心地幫她穿上。溫情苦笑了一下,不是說好要忘記嗎?

「溫情,這邊。」還沒走到音樂噴泉那邊就听到小舒一如既往的爽朗聲音。

小舒戴著一頂紅色毛線帽子,戴著紅色棉手套的小手不停地向自己這邊揮動。旁邊站著溫文爾雅的深山景,什麼時候開始,溫情覺得小舒和深山其實很相配。

「你們很早就到了嗎?」溫情笑著小跑到他們身邊。

「就到了一陣子。」深山景回答,並自覺地跟著兩位女士的腳步。

「溫情,離別晚宴這麼重要的儀式真的要去包裝馬車那邊吃嗎?我們去高級餐廳吧,反正深山有錢,讓他請。」小舒邊說邊對深山景做了個鬼臉。

自從上次得知深山景要花11億買一條破狗鏈,小舒就整天在他耳邊叨念他是職業富二代,米蟲,剛開始深山景還會對他解釋,次數多了,他也懶得理她,所以小舒總是變著法子拐著玩兒諷刺他。

「行,你要吃什麼都可以,一定要吃飽了,我怕萬一你吃不飽就跑到別桌去蹭吃。」深山景真的被她煩死了,就剛才等溫情那會兒,她就一直對自己指桑罵槐的。

小舒當然知道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慈善會上溜進女士休息間偷衣服的事情,想要說點什麼還擊的話,但一想到溫情因為自己受到委屈,她就不做聲,一臉氣鼓鼓的樣子。

「好了,事情過去了,你們都別鬧了。明天就要各自離開了。」溫情看了看深山景,然後轉頭看著小舒,「小舒,上次的事情你是為我好,我是知道的,我們都沒料想到結果,現在不是一切都過去了嗎?要是你們再這樣我就不跟你們去了。」說著,溫情就要轉身離開。

「好了好了,我才懶得跟他一般見識。」小舒瞪了深山一眼,拽著溫情繼續往前走。

來到包裝馬車前,十來張四方桌上已經坐滿了好幾桌客人,老板在車上煮著各式各樣的美食,掛在樹梢的燈泡下照出昏黃的亮光,淡淡的,很溫馨。三個人選了一張靠車邊的桌子。

「深山,你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溫情邊說著邊給其余兩人分發筷子。

「不是的,是第三次了。」深山景微笑著說,臉上的笑容是甜蜜的。

第三次?想不到深山景也會來這樣的地方,她們以為像他那樣的人應該是坐在高級餐廳听著優雅的音樂用餐的。他真的很隨和,這讓溫情想起了深山夫人,一位隨和又高貴的夫人。

食物香味隨著寒風飄進小舒的鼻子,她咽了一口唾液,「老板,要一份雞素燒和蕎麥面,再來一瓶清酒!」

溫情和深山景分別點了天麩羅,烏冬面,生魚片和醬湯。這些都是常見但美味的食物。

「深山,我和溫情都很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去美國,大過年的,你不在家跑去美國干什麼?」小舒又在不經大腦地提問了。

深山景知道,她吃東西的時候絕對是無意識的跳躍性思維,話是源源不斷,但一門心思只在食物上,可不回答她吧,她又一直問一直問。沉默了兩秒,深山景夾起一塊生魚片,送到嘴邊前說了一句︰「那里有我愛的人。」「 當!」酒杯被打翻在地上發出了聲響,幾個人向他們那桌看了看。

「小舒,沒事吧?」

溫情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羽絨大衣,深山景把地上的杯子碎片撿到一旁。

「我沒事。」小舒低低地說了一句,眼神木木地盯著碗里的面。

接過深山景重新拿來的酒杯,小舒心事重重地為自己倒了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你怎麼了?」深山景帶著詢問的表情看了看溫情然後偏過頭問小舒,他覺得小舒突然有些不對勁。

「什麼我怎麼了?快吃啊,東西可好吃了!」小舒假裝開心地笑著,「被我嚇到了吧,哈哈,這是離別的驚喜,哈哈!」說著就往嘴里塞了滿滿一口的蕎麥面。

「你這小妮子!我就說嘛,剛才還好好的,突然這樣,要是我有心髒病肯定會被你害死。」

深山景氣得不打一處來,小舒可不管,一直笑臉盈盈地和他抬杠,說些有的沒的。溫情看著小舒的臉,她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明天,深山景和小舒都是上午的飛機,只是目的地不同。這是上天的某種暗示嗎?溫情摟著微微有些醉意的小舒走下車,隔著車窗和深山景告別︰「深山,路上小心。」

看著離去的車身,小舒突地蹲在地上哭了起來。果然,溫情的猜想是正確的。她走到小舒身邊,也蹲了下來,把她摟在懷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等到小舒的哭聲轉變成輕輕的抽噎時,溫情對她說,「進屋吧。」

溫情從櫃子里拿出被子,邊鋪床邊看向臉色暗淡的小舒。深山有愛人了,但小舒卻喜歡上他。她知道小舒一向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可她不會死纏爛打,也不會做出拆散別人的事情。她會默默地把這份愛放在心底,自己一個人忍受著痛還能笑嘻嘻地跟人家稱兄道弟。這就是溫情最擔心的地方,平日里嘻嘻哈哈,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假若對方是她所愛,她就會傾心付出,不給自己留一點余地。

「睡吧。」溫情喚了小舒一聲。

她木然地回頭,然後挪了挪身體,坐到被子上,躺了下去。黑夜中,小舒滿腦子里全是深山景說的那句話︰「那里有我愛的人。」心像被錐子錐了一樣,很痛。她這是怎麼了?不管他心里有誰,自己都不應該有意見的不是嗎?之前不是一心想把他和溫情湊到一塊兒嗎?

「小舒,還沒睡吧?」溫情的聲音在寂靜的冬夜里顯得有些空曠。

「嗯。」小舒應了一句。

「你很愛深山嗎?」溫情又問了一句。

溫情的話讓小舒的身體微微震了一下,接著她假裝輕松地打趣道︰「怎麼可能?!那只米蟲?!」

「我知道你愛上他了,但我怕你傷了自己。」溫情坦然地說,在被窩里的右手伸向右邊找到小舒的左手。她希望能給小舒安慰。

「溫情……」小舒終于忍不住了,側過身抱著溫情一陣大哭。

听見小舒哭得如此傷心,溫情心里也一陣酸楚,眼淚也跟著流下來,慢慢也哭出聲來。

「溫情,你怎麼也哭了?是不是,是不是你也愛上他了?」小舒有點慌了,怎麼只顧自己忘了溫情和深山的事情呢?要是她也愛上深山景,那,那該怎麼辦?要和深山的愛人決斗嗎?怎麼辦?

「你說什麼?我愛深山?」溫情被小舒的話弄得莫名其妙。

「不是嗎?可你們是那麼的登對。」小舒低低地說。

「別亂說,我怎麼可能喜歡他。」溫情真是被她打敗了。

「沒有嗎?」小舒吸了吸鼻子問。

「當然了。」溫情敲了敲小舒的腦袋。

各懷心事地沉默了一陣,小舒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冒了一句︰「你不是還想著楊輝吧?!上次把信給你,你不是說已經是陌生人,讓我不要再當信差了嗎?」

「我誰也沒想,」溫情淡淡地說,「我只想著我的媽媽,我希望能早日找到她。」

「原來是想媽媽了,溫情,不要著急,我相信你肯定能很快找到你媽媽的。」小舒真的相信,血濃于水,只要有心,肯定能找到的。

「謝謝你,小舒。」溫情由衷地說了一句,然後思緒飄渺地想著各種事情。

楊輝,曾經被自己刻在心上的名字,那些青春飛揚的過往,怎麼可能說散就散呢?但有些事情,不屬于你的終究不會停留在你的世界,強求不得。既然這是不可擁有的緣分,那麼她就只能繼續尋找那屬于她的骨肉親情了。

小舒是多麼開朗多麼善良的女孩,她希望小舒的愛情能順順利利。深山景已心有所屬,那麼這次暫時的離別或許正好能給小舒一個冷靜的機會。送小舒和深山景登機後,溫情一個人走出機場。抬頭仰望天空,一架飛機正緩緩地上升前行,發出轟隆隆的聲響。溫情忽然覺得有些落寞,如今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

坐空港快線回到所在市區,溫情並沒有著急回家而是走進一家大型超市,聖誕節和新年都快到了,而且又是接踵而來,買一點裝飾品和食材吧。臨別時,小舒紅腫著雙眼讓自己保證一定要對自己好些。是啊,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會為自己擔心的。

挑了一些稍微便宜的東西,溫情走出了超市,準備穿過紅綠燈的時候她感到一陣眩暈。可能是昨晚和小舒瞎聊太久,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頭腦有些不清醒了。她靠在紅綠燈指示桿邊上,眯了眯眼,讓自己定下神來。

忽然之間,超市外面的廣告電視屏幕以及周圍高樓大廈上的巨幅電子屏幕都停止了廣告和音樂的播放,換成了統一的緊急新聞快報,引起了行人的注意,「國際地產巨頭「紅中集團」,亞洲第一電子「星際科技」以及國內最大度假區開發公司「LK公司」一夜之間被一股新興力量並吞,這一……」

屏幕上播放的是關于一些公司破產的消息,溫情不太懂。看到紅綠燈由紅轉綠,溫情快步走到馬路對面。

高大的電子屏幕上依舊聲勢巨大地播放著︰「據報道稱,實行並吞的集團為中元集團,該集團在半年內成功上市並以大量資金收購不同企業,成為多元化跨行業的企業巨頭。中元集團總裁是由國內知名企業大洋集團董事長的公子藤井沐陽先生一手創辦……」

藤井沐陽這個名字使剛走到馬路對面的溫情停下了腳步,她緩緩轉身再次抬頭仰望屏幕,屏幕上正播放著藤井沐陽穿著西裝的樣子。成立集團?收購?董事?溫情盯著屏幕上那張陌生的面孔,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和自己有交集呢。

轉過身,溫情默默地走回住處,任憑身後的快報不斷地重復播放。走進家門,溫情疲憊地把東西放好,虛軟無力地走在地上。好像想到了什麼,她掏出胸前的墜子,打開,里面一張清秀的面容正對著自己笑。媽媽,你在哪里?

只要再堅持一年就能攢夠錢找媽媽了,想到這里,她拉開櫃子的抽屜,卻怎麼翻也找不到她的木匣子。她越翻越著急,站起身打開櫃子,發現櫃子早被人翻了個遍,連藤井沐陽的那兩件大衣也不見了。小偷!這是她的第一反應,她連鞋也沒穿,直接穿著襪子就跑去隔壁那棟樓。

「房東阿姨,房東阿姨!」剛才的疲憊一掃而光,溫情此時正急匆匆地敲著房東的門。

房東不耐煩地開門,「情子小姐,你是想拆了我的門嗎?」

「小偷,有小偷!」溫情二話沒說就拉著房東跑回自己的住處。

房東立刻打電話報警,警察五分鐘就趕到,看了看案發現場,然後警察讓溫情把事情經過交待一下,溫情結結巴巴地說了一遍,簽了字就結束了,前後只花了十五分鐘。警察離開後一些站在門外看熱鬧的房客夜離開了,小屋立刻恢復了平靜。

房東阿姨絮絮叨叨了幾句以後要小心財物之類的話就走了,溫情茫然地看著整個房間,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她恨自己怎麼不到銀行開戶存錢,恨自己的不小心。不要說找偵探的錢了,眼看很快就到23號了,要是沒有錢交房租,她連住的地方也沒有。

這時,房東阿姨又來到她的屋里,門沒鎖,她直接就進去了。

「怎麼還不注意點?記得鎖門!」房東阿姨不悅地說。

看見溫情發呆的樣子,她就沒再說什麼,遞給她一封信,絮叨了一陣就走了。溫情一直坐在屋子里,直到天黑,有人開了走廊的燈,她才回過神來。撿起腳旁的信,溫情心不在焉地拉亮了矮桌上的台燈,借著微弱的燈光,她看見信封上的字,是學校留學服務中心寄來的。

拆開信封,溫情從里面取出了一張折好的紙,打開。隨著眼珠的從左至右,至上而下的移動,溫情的神色越來越凝重。這怎麼可以?溫情雙手無力地垂在地上。由于資金問題,學校明年開始不再負責交換生的學費,那她該怎麼辦?如果不交學費,她就失去學生的身份,她就要離開這里,那,還怎麼找媽媽?!人生就像海浪,浮浮沉沉,有人歡喜有人憂。或許今天你遇到了開心的事情,別人卻正在受著煎熬;或者別人踫上了好事,而你卻在愁眉苦臉。這就是人生,無論你願不願意,生活還是要繼續。整個東京,可能有一半人過著一擲千金的生活,另一部分人則要起早貪黑才能艱難維持生計,殘酷而現實,但你不得不面對,一旦你逃避了,就無法在這里生存。

窗外,分類垃圾回收車的鳴笛聲響起,工薪階層也陸陸續續擠進地鐵,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溫情躺在榻榻米上,整整一夜,她都沒合眼。她怎麼可能睡得著?她不會這麼輕易就認輸卷鋪蓋回家,她要想辦法。整晚,她唯一想到的辦法就只有求小舒幫忙了。

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她套上外套走到出租小樓附近的電話亭。輕吐了一口氣,溫情拿起電話,往電話箱里投了10個硬幣。這是國際長途,她怕說到一半就斷線。

電話那頭傳來了嘟嘟的聲響,但沒人接。掛上電話,溫情猶豫地又撥了一遍。長久的嘟嘟聲後,終于,電話接通了,電話那頭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那位婦人不是小舒的媽媽,溫情曾經和小舒媽媽通過電話,她認得她的聲音。

「你好,我叫溫情,請問小舒在嗎?」溫情禮貌地說。

「請稍等。」中年婦女說完就撂下電話,溫情估計她是去叫小舒了。

等待的過程中,溫情听到了一些哭聲和吵雜的聲響。她心里有些不詳的預感。

「喂。」是小舒。

「小舒,是我,溫情。」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听到小舒的聲音,溫情整個人似乎一下子放輕松了許多。

「溫情!」小舒低呼著溫情的名字,但聲音有些啞,好像是長時間大哭造成的。

「小舒,你,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溫情又有些緊張了,用力地握住電話,等待小舒的回答。

「溫情!嗚嗚嗚……」

小舒哭哭咽咽地說出了家里的事情,她爸爸得了癌癥,醫生說是晚期,即使治療,機會也不大。听到小舒的遭遇,溫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人生真的不是自己能夠掌控的,誰想到平日里精神百倍的小舒爸爸會得這種病?她安慰了小舒一陣,說了些鼓勵的話,電話就自動切斷了。想再打過去,身上已經沒錢了。

小舒的家庭正遭遇著重大的變化,溫情想幫她但無能為力,更別說開口提自己的事情了,這樣只會增加小舒的煩惱。

她很想大哭,但內心好像有某種力量在叫她不要哭,要堅強。天無絕人之路,她一定要勇敢面對。當年未婚懷孕的媽媽為了把自己生下,高二就輟學,為了賺更多錢撫養自己和照顧外婆,毅然孑身一人來到東京打工。她肯定也能克服現在的困境!身體像突然被灌注了能量一樣,溫情一刻不停地跑去勞務處。

勞務處大廳內密密集集地聚滿了不同年齡階段的人,每個人都面容疲倦地等待著。一個人結束咨詢就輪到下一位,就像在銀行排隊等候辦理業務一樣。能找到適合崗位的人會興奮地跳起來,引起其余等待的人一陣羨慕,心里暗暗祈求自己也能有如此好的運氣。但實際上,大多數人都無法找到能工作的崗位,無論你怎麼求勞務所的人,他們只會冰冷著臉對你說︰「現在社會不景氣,沒有那麼多崗位。」

取了排號,溫情走到門口旁邊的寫字台,拿起一張表格填寫了自己的個人情況。填完以後,她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靜靜地等待著,臉上的神情和在座所有人一樣疲倦。

不知過了多久,廣播里傳來「請103號進行咨詢」的聲音。溫情看了看手中的號碼,立刻走到咨詢台。把個人情況交過去後,業務人員不悅地皺了皺眉,「你還是個學生,就好好念書,想勤工儉學就到餐館或超市打工好了,這里沒有適合你的崗位。」說完面無表情地把溫情的資料扔在一旁,放在一疊厚厚的紙上。

「請您再幫我看看好嗎?一般文職工作我都可以做的,我會使用辦公室設備自動化,我的電腦操作……」情急之下,溫情根本顧不上廣播里已經換成了對104號的呼叫,倔強地站在那里苦苦央求業務員。直到104號走到櫃台邊,用哀怨的眼神看著溫情,溫情才默默低下頭尷尬地走開。走出門前,她還不死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溫情沿著石徑小路走到附近的公園,天空的晦暗和樹蔭籠罩著她,正如她此刻的心情。因為是萬籟俱寂的冬天,到公園里的人比較少,只有三三兩兩的老年人。走著走著,溫情看到一個紙盒子靜靜地躺在垃圾桶旁邊,可能是某個行動不便的老年人一時疏忽了吧。

她走過去把盒子撿起來,是一個酸女乃盒。把酸女乃盒扔進垃圾桶的一瞬間,溫情似乎想起了什麼。糟糕!她今天忘記去送牛女乃了!沒有多余的時間讓她停留,她飛快地往牛女乃店趕去。路上,她想了千萬遍事情的後果,如果老板娘真的因此不讓自己在那里打工,那她真的被逼到絕路上了。

來到牛女乃店門前,老板娘正在吩咐大叔搬牛女乃。溫情有些膽怯地走到店門口,老板娘轉過身正好看見她,隨即又轉過身忙著整理箱子,假裝沒看見溫情。

「老板娘,對不起,因為出租屋出現小偷,所以……」溫情有些急促地說。

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老板娘帶著尖細的嗓音惱怒地說︰「情子小姐,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是不是該提前打電話告知我一聲呢?你這樣做事情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你知道因為今天的事情我們接到多少投訴電話嗎?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了。」

「老板娘,我實在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因為發生了急事就忘掉送牛女乃的工作,我以後一定不會忘記的,請您原諒我吧。」溫情急匆匆地跑到老板娘面前說。

「你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讓我沒辦法再把工作交給你,你走吧。」不理會溫情,老板娘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您好,我這里是森牛女乃店,我想找一名送牛女乃的兼職,請問您……」

看著老板娘當著自己的面打電話招聘兼職,溫情只好默默地離開,吶吶地往住處走。事情為什麼都趕到一塊兒了呢?先是拉面館老板娘要移民加拿大所以結束了面館的生意,然後她攢下來的生活費和請偵探的錢被偷,再到資助學費變成了自助學費,現在連最後的兼職也沒有了。

走了長長的路才回到住所,已經是下午2點了,昨晚到現在她什麼也沒吃,早就饑腸轆轆了。桌上還有一包拉面,今天就吃這個吧。

她沉默地打開門走到公用廚房,往鍋里倒水,開火,然後走回小屋。她在想自己究竟還能撐多久,還有什麼辦法。首先她想到應該先看看身上還有多少錢再定一個方案。可走進屋里,卻看不見挎包的影子。

對了,勞務所,在勞務所等待的時候她把包包放在椅子上了,想到這里,她急忙跑去勞務所。

任憑她怎麼找,怎麼拜托勞務所的人,都找不到。真的,已經結束了,她已經無能為力了。不知在街上閑逛了多久,回到家時,天已經有些黑了,來到小樓前卻發現四周聚滿了人,人群前兩輛消防車正在救火。

「听說是因為有人在公用廚房做菜沒關煤氣就走引起的火災,真是太不負責任了!」站在溫情前面的一位男子說。

她煮拉面開的煤氣!溫情嚇得退後了一步。

「太可惡了,因為自己的疏忽造成這麼多人的損失和無家可歸!听說還有一個小男孩被燒傷了!」男子左邊的女士說。

「一會兒警察會來這里逐戶調查,誰也別想賴掉,肇事者肯定要賠償我們的損失!」男子右邊的中年夫婦咬牙切齒地說。

「住在這里的人應該沒能力賠償我們所有損失吧,最大的受害者莫過于那個被燒傷的男孩和房東太太了,小男孩還這麼小,而且醫療費用肯定很貴……」男子左邊的女士無奈地嘆了口氣。

「無法賠償就等著坐牢吧!」又是那對中年夫婦。

溫情站在人群後,听著這些議論,害怕極了,無意識地,她轉身就跑。直到跑到自己沒力氣,她才氣喘吁吁地找到路邊的一張長椅坐了下來。賠償?坐牢?多重壓力的擠壓和一天東奔西跑的疲憊,溫情終于在崩潰中哭了起來。她想象著很多跟她一樣漂泊的人因為自己而無家可歸,想象著小男孩天真的笑臉因為自己而不復存在,她該怎麼辦?她真的無能為力啊。捂著臉,溫情哭了一遍又一遍。

驀地,她停止了哭泣,抬起頭仰望那巨幅廣告牌,廣告牌上正播放著關于中元集團的發展事跡和該集團領導者的傳奇故事。現在,只能這麼做了。偌大的會議廳里,一個年輕而冷酷的男子正坐在會議桌的中間,和他的部下商討並購後的下一步動向。現在外面多少人想擋住他的去路,為了保住努力得來的結果,他不得不連晚上也召開會議。黑暗中,多媒體屏幕發出的微微藍光,把藤井沐陽臉部的輪廓線條映襯地更加深刻。在座的領導層已經習慣他冷漠的語氣和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們是忠心于他並且臣服于他的,因為他果斷專業的決策能力。

大洋集團的藤井風在年少時也在叱 風雲的商界翻雲覆雨,隨著藤井風年齡的增長和經驗的積累,大洋集團的地位也越來越鞏固,沒曾想到,藤井風的兒子竟能在如此年少時做出比老子還驚為天人的成績。如此一來,想要攀附藤井家族的人更是趨之若鶩了。

溫情四處詢問,來到半年內在東京突兀而起的新地標——中元大廈。這座大廈高得嚇人,像是直入雲霄,樓頂向四周發射的導航燈彰顯著它的地位。站在它的腳下,溫情覺得自己竟是如此微不足道。大門就在階梯上方,溫情想連門檻也設得這麼高,是在告訴她這不是她隨便能進入的地方嗎?不理會這些,深呼吸一口氣,她一步步地走上階梯。來到大門前,兩名保安擋住了她的去路,「請出示通行證。」

「我是來找人的。」溫情的聲音有些怯生生。

「找人明天再來,時間是早上9點至下午6點。」其中一名保安指了指門前的一塊電子牌說。

「我有很著急的事情,要找,要找藤井沐陽。」溫情說。

「藤井公子?」保安疑惑地上下打量著溫情,雖然容貌漂亮,但身上的舊毛衣和有些凌亂的長發不像是能走進這個地方的人。

「是的,如果他在的話請你讓我進去,好嗎?」溫情希望他還在這里,除了這個地方和溫泉別墅,她就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他了。但溫泉別墅實在是太遠了,而她不熟路身上又沒有錢可以坐車。

「藤井公子很忙,沒時間見客,想見藤井公子就要提前向秘書處預約。」保安冷淡地說。如果不是覺得溫情長相甜美看起來很善良的樣子,保安也懶得搭理她,一天中,有多少這樣的人來找藤井公子。

「那我應該怎樣聯系秘書處?」溫情又問。

「明天來這里找前台幫忙聯系。」保安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多了。

溫情正想著還有什麼要問,一陣高跟鞋的「咯 咯 」由下而上的傳來,一名打扮時尚的女子頂著微微隆起的小月復緩緩地走到他們面前。

「我要找藤井沐陽。」她說話的底氣很足,完全不似溫情那樣怯生生的。

「明天來秘書處預約。」保安沒好氣地說。

「預約?我還需要預約嗎?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現在懷著你們老總的孩子,快點讓我見藤井沐陽!」女子的氣勢更加強了,那個保安好像有些穩不住了。

她懷了藤井沐陽的孩子?溫情看著眼前這位女子,有些詫異,藤井沐陽的私生活應該很亂吧。想到這里,她有些打退堂鼓了,萬一以後自己被他拋棄了卻懷了他的孩子,她該怎麼辦?會像這個女人那麼勇敢跑來鬧事嗎?她不敢想象。

「這個……」兩名保安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不是難為他們嗎?

「這是藤井沐陽的名片!是他給我的,要是你們再這樣阻攔的話就等著滾蛋吧。」女人拿出一張名片,沒好氣地說。

兩名保安真的被逼瘋了,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見他們有些松動了,女子挺了挺身體跨起小高跟就要走進去了。其中一名保安突然回過神連忙拉著她的手臂攔住了她,「不管怎麼,還是讓我們先通傳一聲吧。」

「還通傳什麼?放開我!」女子現在已經不耐煩了,對著保安大喊。

這時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在三名保鏢的陪同下走出了私人電梯來到大廈的前廳。听到門口的吵鬧聲,藤井沐陽微微蹙眉,其中一名保鏢立刻走過去查明事情。

保鏢把保安講述的經過告訴藤井沐陽,沒多思考,藤井沐陽給了保鏢一個神色。過了一會兒,警車就到了並把那個女人帶走。

看著被抓走的女人,溫情呆呆地站在那里,以至于藤井沐陽走出門的時候也沒看見。當她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踏下階梯時,她才回過神來,「藤井同學,請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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