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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然閉著眼楮，頭靠在椅背上。
重新上車後，一路上，陳光然都是這個樣子。
劉大生理解陳光然，對打破人民公社制度，推行包產到戶，陳光然是支持的，但又為之傷感，尤其是經過剛才的那一幕之後。
人民公社，盡管有很多不愉快的記憶，但也有著永遠無法磨滅的情懷。實際上，對他們這一輩人，人民公社，有過童話般的激情飛揚的時代。
剛才，劉大生也仿佛又置身在了那個童話般的激情飛揚的時代。
不知不覺，車停下，停在了紅星公社的院子里。
中午已經過了，飯菜早都準備好了，陳光然洗了把臉，開始吃飯。
坐到飯桌前，陳光然的眉頭微微皺起，對趙茗荃︰「趙書記，太豐盛了。」
陳光然不是虛假的客氣，而是真心的責備，趙茗荃笑了，道︰「陳書記，我這可不是拍您的馬屁，實際上，這是鴻門宴。」
陳光然愣了，然後饒有興趣地問道︰「趙書記，怎麼個鴻門宴？」
趙茗荃道︰「很簡單，吃飯，花錢。」
陳光然這次是真的愣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問道︰「趙茗荃同志，你這不是要借我來立規矩吧？」
趙茗荃開心地笑了，道︰「書記，您聖明。」
這話，是趙茗荃跟王鐸學的，王鐸有時候這麼跟她說，現在她原封不動地送給了陳光然。
陳光然樂了。
趙茗荃道︰「陳書記，將來到我們這兒來視察參觀的人肯定不會少了，如果都由我們掏錢招待，我們肯定負擔不起。」
陳光然道︰「吃飯，花錢，這麼做，你們不僅不用白花錢，心黑點，還能賺不少錢，是不是？」
趙茗荃道︰「賺錢就有點過分了。」
這時，市政府秘書長蔣兆豐道︰「趙茗荃同志，你們這麼做是不是不合適？」
陳光然沒說話，劉大生介紹道︰「趙書記，這是市政府秘書長蔣兆豐同志。」
點了點頭，趙茗荃平靜地問道︰「蔣秘書長，請問有什麼不合適的？」
蔣兆豐道︰「上級領導來視察參觀是關心你們，直白點說就是看得起你們，招待一頓飯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嗎？」
「正常個屁！」趙茗荃沒說話呢，旁邊，坐在另一張桌子前的李忠怒道。
李忠是半山村的生產隊長，也是聯合體委員會的委員。
蔣兆豐的臉色有點紫，怒道︰「這位同志，你怎麼說話呢？」
李忠站起身來，面對蔣兆豐，道︰「這位領導，俺是個大老粗，說話粗點您別見怪，但俺話粗理不粗。請問這位領導，憑什麼你們來我們這兒看看，俺們就得大魚大肉地招待你們？你們來要是能給俺們帶來好處，那別說大魚大肉，就是跪地喊青天大老爺，俺們也心甘情願！」
蔣兆豐的臉更紫了，他道︰「我說你這位同志，怎麼能就把眼楮盯在錢上呢？」
「我呸！」
李忠這一嗓子，別說蔣兆豐，就是陳光然和劉大生都差點來一個趔趄。
「不盯在錢上，是不是俺們沒糧食，出去討飯天經地義？是不是孩子沒書念，天經地義？是不是老人想吃口細糧，俺求爺爺告女乃女乃天經地義？」
李忠的三個天經地義差點把蔣兆豐頂在南牆上貼起來。
沒人說話。
陳光然不說，劉大生不說，趙茗荃也不說。
市政府秘書長，蔣兆豐自然是姜德明的人。
蔣兆豐無言以對。
李忠繼續道︰「俺不懂啥主意，俺們老百姓跟著干，是給俺們老百姓活路。以前打國民黨反動派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俺信，但也有好人壞人，為俺們老百姓著想的就是好，想佔俺們便宜的，那就是壞。不，他們不是，他們是國民黨反動派！」
李忠大手一揮，吐沫星子橫飛，繼續道︰「總之一句話，俺們在趙書記的帶領下找對路了，俺們富了，好日子就在眼前了，要是哪個王八蛋敢使壞，俺們紅星公社別的沒有，有老老少少一萬來口子的命！」
陳光然的目光掃過趙茗荃，趙茗荃神色平靜，絲毫也沒有阻止的意思。
這是要硬干了。
這麼做，對趙茗荃而言殊為不智，至少是不恰當的，但對紅星聯合體而言，卻是極有好處的。
今後，不論誰想對紅星聯合體搞事兒，都得思之再三。
能說話的不說話，不能說話的不敢說話，潘耀明就不敢，盡管這是一個溜須拍馬的好機會，但他不敢。
「這位領導……」
李忠還要白活，陳光然沉著臉，突然道︰「好了，大家吃飯！」
陳光然一開口，李忠一個字都沒敢說，立刻悄默聲地坐了回去。
蔣兆豐的臉色由紫轉藍。
這頓飯，氣氛自然不是很愉快，但具體到每個人，那就各有不同了。
蔣兆豐自然氣的要死，而潘耀明，那就是肝膽俱裂了。
潘耀明自然不傻，溜須拍馬到一定境界的人沒一個是傻子，只不過這種人有些地方缺陷很大就是了。
李忠，一個生產隊長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啪啪打市政府秘書長蔣兆豐的臉，這是偶然的嗎？
這絕不是偶然的，潘耀明猛地意識到，紅星公社這是要立威，對所有今後想要對紅星公社搞事兒的人出了最嚴厲的警告。
逼急了，紅星公社一萬多口子敢拼命。
蔣兆豐是市政府秘書長，這都給打個逼形，那他，還能好嗎？
這頓飯，讓潘耀明徹底明白成語味同嚼蠟是什麼意思了。
潘耀明能想到的，王海林自然也能想到，這讓他一方面放了心，不用擔心潘耀明能不能過關了，但另一方面，脖子後也冒涼風。
不管有理沒理，跟趙茗荃，跟紅星公社正面踫撞，那都是找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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