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回應了一聲,起身回屋,倒了一杯水,再回來遞給她。
「口渴了麼?」
徐逵不疑有它,笑著接過。「都快天亮了,你也累了,我清間房給你跟徐直睡。」她一口喝盡,水味有點怪,但她想是放久之故。
她要起身,驀然發現合身無力,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她內心大驚,勉強抬頭看向徐回︰
「你……」
烏桐生立時自門後轉了出來,他本要耍動銀槍,但徐逵離徐回過于接近,他不敢妄動,他目光凌厲,道︰「三小姐意欲為何?」
徐回左手攥刀指著烏桐生,卻看也不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對著徐逵道︰
「是束……是當歸給的。他說,你要不願母儀天下,這些藥丸能令你合身而退。你行事老是猶猶豫豫,對于喜歡的人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瞧,你連我倒的水有怪味都不設防,它日你成為皇後,李泓貞要廢後另立他人,他不必處心積慮就能害死你,甚至哪個與你親近的宮女要害你,你也會死,李泓貞若真喜歡你,豈會不知你行事作風?所以,我代你作主,讓你吃了這藥,一了百了,你千萬別跟徐直說這藥是誰制的,她回頭會軟禁當歸,直到查出這顆藥丸到底含有哪些成分才會罷手。」
「殿下駕到!」
四方館里的人炸一開了。「大魏殿下來靈堂做什麼?」
徐逵下意識屏住呼息……不用屏息也像個死人了︰
徐回喂給她提一顆假死藥,說是假死,不如說是,方便徐回走在陰間路上時,不讓陰兵察覺他們是活人的藥物。(請記住.)
服了,全身體溫遂降,心跳漸緩到幾乎停止,但意識很清晰。
少數人服用後,會產生身體無法動彈的現象——例如她。
徐直起床後,沉思片刻,只道︰「這也好。回西玄,就說你急病而去,自此百了,再無徐逵此人。」
那也得稍稍問一下她的意見,徐逵孬過,被利用過,被罵過,被恥笑過,但,從未有過這麼被迫躺著動彈不得的窘狀。
「殿下……于禮不合啊!有人喊道。
此處是大魏的四方館,專供各國使節與商旅居住的地方。徐直,徐回正是暫居此處。徐回讓她吃了藥,她病懨懨一天後就‘斷氣’,她……餓了啊!
「徐學士,你來得真是湊巧啊。李泓貞啞道。
徐逵閉目,听著他與徐直交談。
徐直答道︰
「我本奉旨召她回國,不料她急病而逝,徐逵一生平順,臨死前有親人在旁送終,去時也沒有疼痛,也算老天給她最後的福氣。」
「……這就是她的平順麼?」他停半晌,才又道︰「徐逵最後一面,本王還能看得到嗎?」
「棺木尚未封上,殿下想見自是見得。」
徐逵意識清明,卻有點想笑的沖動。正因閉眼,才听得出人們對談所包含的感情啊,怎麼以前她都沒閉眼听過李泓貞說話呢?
他語氣听似激動沙啞,但實則噙著淡淡平靜以及些許惱怒,一點也沒有悲傷之感,哈哈,哈哈……她心里狂笑著。
縱然他喜歡她,怕也是只有一點點。
她沒有想過他死不死的問題,但,若然有這麼一天,她想,她時時想到他心里定會悲哀淒涼,只盼時光能倒流,只盼自己能分些壽命給他。
是啊,是啊,這就是他跟她之間的差別。徐回說沒錯,他親眼見她為頭兒付出性命,親眼見她在麗河為他寧願等死,像他那般精明的人,怎會看不穿她一頭栽下去的性子?怎會不知道她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那樣復雜的宮廷給害死?
明明徐回的藥,只能讓她肌膚上的體溫降低,怎麼她覺得五髒六腑跟著寒涼起來?
她離開……是不是比較好?就這麼假死,隱姓埋名,另尋他處生活。覓一處西玄與大魏的交接處……
她沒仔細听他與徐直在說什麼,只覺溫暖的手指模上她的臉頰。
其實,她很依戀他的溫暖。男人志在朝堂,女人如衣服,她不意外,只是,只是……她總是希望無窮,心死了一次又一次,還在那不如悔改。
「殿下,封棺時辰到了。」徐直說道。
棺木旁的李泓貞動也不動,指月復來回撫著棺內她冰涼的青絲。她都有些不懂了,既然他沒有任何悲哀的意思,來馮吊兩眼就好,怎麼還不走?
忽然間,她覺得臉頰有熱氣,心里正古怪著,兩片唇辨被吻上了。
徐逵呆住。
「殿下!」
他直起身,正要開口,忽地點點鮮血從他嘴里噴薄而出。
徐逵心里大驚,只覺滿面被噴上腥水,是……血?
「殿下!殿下!」靈堂上人心慌慌,足音雜亂。
她听見他呼息不穩,接著,他厲聲大喝︰
「從今天開始,西玄徐逵就是本王李泓貞的正妃。今日太子妃,明日就是大魏皇後,誰有這本事自本王眼下帶走太子妃,敢帶她的尸身離開大魏土地?」
徐逵心里長聲嘆息。她畢竟有了經驗,這血……
是假的啊。
一雞啼,她四肢微地回溫,開始能動彈了。
「拜托了……」她氣若游絲道。
有人上前移開沒有封緊的棺蓋。
她微微一笑︰「多謝大公子。」她坐起,伸了個懶腰,看見徐回坐在一角閉目養神。「都累了。四方館外有禁衛軍?」
烏桐生點頭,一把扶她跨出棺木。
她低頭看看自己一身華麗的壽衣,哈哈一笑,再抬眼看著烏桐生時,柔聲道︰
「大公子要回西玄,可趁此機會跟徐直走。我去托她,她馮徐家之力,定能讓你撤去奴籍,你就可大展心志,為西玄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