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夜陌手拿火把順著盤旋式的冰梯慢慢向下移動,越往下越覺得寒冷難耐,不由得用另一只握劍的手抱住肩膀。轉過一個彎,前面的視線開始明亮起來,看來是快接近冰室了。
又往下走了數十米,一個由千年玄冰打造而成的冰室終于出現在眼前,各個方位射過來的白光讓眼楮一時之間無法適應,眨了幾下眼楮薛夜陌終于看見了平躺在冰室中央玄冰台上的故人,那張如水墨渲染成的淡雅面容依舊如初,仿佛只是沉沉睡著,然而心口上的巨大疤痕顯示著這只不過是一具尸體。
薛夜陌慢慢走進,在蕭涼的尸身前面跪坐下來,不費摧毀之力的將火把深深插入堅硬的冰層中。一只手沿著那張臉的輪廓輕柔的撫動了一圈之後,模到了一輪微微凸起的輪廓,眼神一洌,竟然大笑起來︰「蕭涼,你為何要讓我這般辛苦?」俯身湊近那人的耳朵︰「我見到那個人了,他活得依舊好好的,但是和你一樣已經是個死人了……呵呵……是我親手殺了他你知道嗎?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
薛夜陌抬頭看向蕭涼胸口上的創傷,聲音帶著低糜的恍惚︰「就是在這里……和你一模一樣的地方……你告訴我,當劍插進去的時候你疼麼?」那雙漆黑的眸子里有近乎瘋狂的光芒︰「我恨不得他也能把劍插進我的心髒,這樣的話,現在它也就不會那麼疼了罷……」
她抬手按住胸口,臉變得和那具尸體一樣蒼白︰「蕭涼,我這里真的好痛……想見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很想見他,但是我已經沒有任何資格回到有他的地方,在他的眼里我早就變成了為達目可以不擇手段的嗜血的女子。我確實是這樣不堪的女人啊!」
酷寒的感覺順著雙腳一直蔓延到全身,薛夜陌卻長久跪坐著一動不動,眼楮無神的看著前面的某一處虛空,記憶卻似雪崩般萬頃而下,讓她無處逃竄……
那是一潭深邃的湖水,她站在岸邊一邊大喊一邊興奮的抬頭仰望天空,一片一片的白色碎片飄零而下,一會兒就落滿她的肩頭。她是南方人,從來沒有見過下雪,一時高興的忘乎所以。
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白衣男子有著如天人般俊美的面容,一雙湛藍的明眸蒙著一層薄霧,含笑的望著高興的直跳腳的少女。感覺雪勢在漸漸變大,他快步走上前將少女發上肩頭的雪花撢去,然後用一條毛毯把她全身緊緊裹住。看到她瞬間拉下的嘴角還有微微抱怨的眼神,他用手指輕輕的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笑得溫暖︰「夜陌,我要帶你回迦葉,做我的妻子,這樣你每年冬天都可以看見下雪,可好?」
她羞得將發熱的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悶悶的聲音從下面傳來,抱怨的語氣卻帶著笑意︰「有你這麼誘惑人的麼?我才不會為了看雪就嫁給你。」
頭頂上的人似乎也笑了起來︰「那你怎樣才會嫁給我?」
「當然是……」她猛地抬頭,對上了他的眼楮,「當然是要我愛你。」
「告訴我,現在你可願意嫁我?」那雙眼楮也是一動不動的看著她,堅定無比。
在他的注視下,她扭捏的低下頭,輕不可見的點了下頭。他輕輕笑了笑,仿佛恍然大悟的嘆了口氣︰「啊,原來夜陌愛我啊。」
她又羞又惱,咬著銀牙道︰「我們夜郎族的姑娘從來不會遮遮掩掩,蘇幕軒我就是愛你怎麼著?」
「我很高興。」他擁她入懷,用下巴一來一回的蹭她的頭頂,「還有幾日的路程便能回到迦葉,到時候我要站在城樓上向全城的城民宣布,你將是我蘇幕軒唯一的妻子。」
她用頭枕著他的肩咯咯的笑,心里是從未有過的踏實。她是孤兒,是夜郎族族長的養女,族長一家雖然對她冷淡,但讓她從小衣食無憂,不用過像其他孤兒一樣行乞街頭的生活,只是這一點她就已經心存感激,從不敢再奢求其他任何東西,也認定族長一家是她要用生命來保護的。
只是偶爾心里也會覺得酸澀,希望能有一雙臂膀帶給她力量,有一個堅實的胸膛能讓她依靠,讓她也能偶爾不那麼堅強。但她知道這些都是一種希冀,所以她只能選擇變得越來越強才能抵抗心里如雜草般瘋長的軟弱。
現在他有力的雙臂擁著她,告訴她他要娶她,這樣的誓言是否意味著他會一生一世的保護她?她突然不敢呼吸,害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夢境。
仿佛感應到她的不確定,他的聲音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我會護你一生,不再讓你一人承受艱難,這是我給你的誓言,一定要記住。」
她一怔,感覺有東西在眼楮里打轉,繼而用力的點頭︰「我會記住你說的一切。你也要記住,我也會拼盡我的全力護你一生,不會讓你一人戰斗。」
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雪花如同梨落籠罩在周圍,那一刻,她竟然相信了他們會幸福。
「是啊,說過要護他一生的,但最後卻親手殺了他,真是諷刺!薛夜陌,你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他?」薛夜陌用力地閉了閉眼楮,從地上緩緩站起,目光漸漸變得冷冽,暗黑的眼瞳里似有波濤在翻涌︰「你們從我身上奪去的一切,我會一點一點地向你們索要回來!」
突然頭頂外傳來一片兵戎相接的喊聲,听出其中有一個熟悉的聲音,薛夜陌皺起眉飛快起身從來時的路返回,快接近入口的地方有血水淌了進來,她只好凝氣側身踏著牆壁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