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的目的地是市區早些年開發的復合式公園，公園里包含了動物園、度假村和游樂園，學生中大部分的人都曾來此一游過，算得上熟門熟路，故而班主任剛剛交代完集合時間、安全事項和解散宣言之後，這群精力充沛的年輕人便一哄而散了。
公園入口的小茶亭里，克凡把背包輕輕放在石桌上，轉頭無奈地看著身後的兩個少年。
誰都預料不到貓先生會暈車，而且居然暈得這麼厲害，兩個少年接下來的行程必定需要不停輾轉于各路公交車之間，貓先生若硬撐，只怕半路上就要吐光它這幾天偷吃的所有小魚干。
小嶗山蹙著眉，沒有血色的一張臉擔憂地看著大敞的背包里的貓先生，「它這個樣子，還是留在老師這邊。」
一旁的花小蓮點頭附和道︰「我和小嶗山會認真調查的。」
貓先生有氣無力地抬起一只爪子，搭上克凡的手背，緩慢地調整著呼吸，氣弱游絲地說︰「你們都見過我，只要要求家屬讓你們看看照片就可以了。」
克凡趕緊說︰「孩子們都大了，你不要擔心。」
貓先生落寞地點點頭，重新閉上眼，大有「瞑目」之意。
小嶗山和花小蓮無言以對，唯有冷汗三千丈，疑似銀河落九天。
克凡殷殷叮囑道︰「我們有求于人，一定要禮貌懂事，不要遭人忌諱，也不要徒增傷感。」
小嶗山點頭如搗蒜，花小蓮拉著他的手，沉著地點了下頭。
克凡突然有一種「小嶗山舍花小蓮還能就誰」的感覺，腦子里浮現小班花當日寫的作文，心中蕩漾來蕩漾去的，都是對年少青春曖昧酸甜感情的頓悟。
貓先生搭在克凡手背上的爪子稍稍用力，喚回克凡神游九天的心智。
等到兩個少年興沖沖跑遠了，克凡又給貓先生喂了幾口水，她還是不放心它，正尋思著能不能帶著一只貓逛動物園，桌子上，貓先生已經輕輕松松站起來了。
克凡驚詫地問︰「你好了？」
貓先生閑適地看著她，笑道︰「好了。」
克凡驚怒道︰「你騙我？！」
貓先生說︰「我是真的暈車，暈得也確實厲害，但我想我的恢復能力也是比較厲害的。」
克凡罵道︰「信你才有鬼！」
貓先生笑道︰「那看來你是必須要相信我的了。」
克凡怒火中燒地收拾好背包，轉身就走。
貓先生從石桌上跳下來，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
公園入口處有一間小辦公室，用來給游客寄存包裹，克凡大步路過包裹室時，耳尖听到了包裹室里傳來的熟悉聲音，她心頭一動，立即調轉腳步往包裹室走去。
包裹室內，徐小楠漲紅著張圓女敕女敕的臉蛋，正和一個上了年紀的大爺據理力爭著，她身後，陳霖和生活委員拎著兩大袋的食物呆愣愣地杵著，再往後，小林和小班花站到了一處。
克凡認出陳霖和生活委員手上拎著的是班級下午燒烤用的食材，心中已經猜到是怎麼一回事，嘴上卻朗聲問道︰「怎麼了？」
眾人轉頭看到克凡，如遇救星。
小班花蹦蹦跳跳轉到克凡身邊，義憤填膺地說道︰「老師，那個大爺欺負副班長！」
克凡模模小班花的腦袋，低聲耳語道︰「不怕，看老師怎麼收拾大爺。」
小班花嘻嘻一笑，笑靨如花。
克凡上前幾步，問徐小楠︰「怎麼了？」
徐小楠說︰「之前和公園管理處聯系的時候，他們明明答應免費寄存食材的，今天過來了，他又說每公斤要收５塊錢的管理費，咱們這些食物少說也有５０公斤呢，平白無故要我們２５０塊錢呢！我不答應！」
克凡輕拍她的腦袋，微笑安慰道︰「不要急，大爺上了年紀，我們要以理服人。」
徐小楠點點頭，退到一邊。
克凡笑呵呵地和管理處的大爺打了個招呼，那大爺從朝天的鼻孔里哼出兩團渾濁的氣息。
克凡也不和他計較，只是慢悠悠笑道︰「大爺，您一定覺得管他外頭怎麼說，這兒是您的地盤，一切都得照著您的規矩來是不是？」
大爺斜睨了一眼克凡，說︰「哼。」
克凡按捺住笑意，突然提高音量，說道︰「就算天高皇帝遠！您也不能目無王法！現在是法治時代，您一把年紀，難道當真想讓晚輩們給您上一堂世說新法？！」
大爺被克凡兩年講台生涯練就出來的清亮嗓門嚇了一跳，瞪著眼看克凡，張嘴就要罵人，卻又被克凡搶了先。
克凡說︰「刑法規定了詐騙罪在客觀上表現為使用欺詐方法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欺詐行為從形式上可以分成兩類，一是虛構事實，二是隱瞞真相，大爺您心智聰慧，當然知道您自己屬于哪一種。法律規定了欺詐行為的內容是在具體狀況下使被害人產生錯誤認識並作出行為人所希望的財產處分，行為人利用這種認識錯誤取得財產，因此，不管是虛構、隱瞞過去的事實，還是現在的事實與將來的事實，只要具有上述內容的，就是一種欺詐行為。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條明文規定，詐騙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或者單處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數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大爺，綜上所述，您的行為已經構成了違法行為，作為這個國家的合法公民，我們有權利申請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這些食材的安放問題，只是到時候，您不僅飯碗不保，還有可能晚節不保。」
不僅僅是大爺，連身後的那群孩子都听蒙了，他們齊齊僵直脖子，目瞪口呆地看著克凡。
大爺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誰？」
克凡謙遜地捋了下耳旁的頭發，謙恭地笑道︰「我是他們學校的法律顧問，我姓周。」
學生們集體無語了。
包裹室外的草坪上，曬著太陽的貓先生沒忍住笑出了聲。
從包裹室出來的時候，小林和克凡走在最後，小林回頭望了一眼身後失魂落魄的大爺，桀桀怪笑道︰「老師，您才是詐騙罪犯？」
克凡低聲「噓」了一聲，笑道︰「個人詐騙罪的數額起碼要上兩千，咱們是在用一把牛刀殺一只小雛雞。」
小班花回頭嫣然一笑，問道︰「周老師，您都是在哪看到這些東西的？」
克凡「撲哧」一笑，說道︰「cctv法制頻道啊。」
三個人低頭鬼鬼祟祟地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