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訛我!」
明氏怒視清芷,清芷聳聳肩,甚是和氣的對她笑笑。
「沒辦法,不這樣我不好交差。算計人不容易,都得相互體諒。我有證據,不怕你否認,所以算不得訛。」
里屋的門開了,初情趕緊上前打簾,打完簾就退出了屋。
寧氏沉著臉走在前頭,寧姨娘卡白著臉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頭。原想上前攙著寧氏,卻被寧氏一手推開。
清芷見狀,迎上去將寧氏攙至榻上,自己則侯在一旁給她端茶,壓壓怒氣。
寧氏眯了眼,凝神半刻後沉聲道︰「芷姐兒,你繼續審,我今兒個倒要好好听听,這侯府里藏了多少不能見人的骯髒事。」
「太夫人,我——」寧姨娘仍想著到老太太跟前爭取憐憫,話剛出口就听得寧氏一聲大喝。
「你給我跪下。」
「太夫人,婢妾一時豬油蒙了心,見芷姐兒都能做王妃,心生貪念,妄想蘭姐兒也能享這般福氣。千不該萬不該,可看在婢妾勤勤懇懇服侍您多年,又為侯府開枝散葉誕下一雙子女的份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望太夫人憐見,饒過妾身這回吧。」寧姨娘跪在地上連磕幾個響頭。
「你好糊涂啊,就是真算計成了,損的也是蘭姐兒的名節。你有沒有想過,要是郡王妃知曉是你這做姨娘的惹出的是非,必然對蘭姐兒心生不滿,又怎麼可能輕易讓蘭姐兒嫁進郡王府。」
寧姨娘一听整個人都慌了,跪爬到寧氏腳邊,抓著寧氏衣袖哀求︰「求太夫人給蘭姐兒作主,禍是妾身惹出的,要殺要剮沖著妾身來就是。蘭姐兒,一定不能屈待了啊。如今,她只有嫁進郡王府一條活路了。」
明氏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騰的一下站起,看著寧氏只是冷笑︰「光會拿我們這些奴婢作伐,有本事就去抓了那些真正該殺之人。」
「你與寧姨娘圖謀,害得趙世子和大小姐名譽受損,害得我無端被猜忌,你還有理了。單不說眼前這樁,就是你曾經施藥惑人在華哥兒補藥內混入海蝦一樁,你也難月兌罪責。」清芷一樁樁道出。
「我們容侯府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謀害我容家子嗣,你究竟安的什麼心。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就不怕身後萬劫不復麼。」寧氏現在真是後悔萬分,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答應樂氏將她帶回府中。沒想到卻是引狼入室,害了自家孫兒。
「樂姨娘收容我善待我,是菩薩樣人物。她見小世子走路跌倒踫破了額頭,好心扶了一把。卻被楊氏拿著不放,硬說是樂姨娘推倒的,執意行杖責害得她喪命,簡直就是顛倒是非黑白不分。而你又怎麼忍得下心看著兩條生命就這麼慘死,枉你日日誦經念佛,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明氏惡狠狠盯著寧氏,斬釘截鐵道︰「若真有神明,早該將楊氏那惡毒婦人收了去。她害人性命,你卻視而不見縱容包庇,你也不得善終。」
「你,你——」寧氏被堵得一時說不上話,不停捶著胸口。
寧姨娘止了哭泣,安靜跪在一邊,默不作聲,提著心神靜觀其變。
清芷則在考慮要不要先出去一會,等她們相互譴責完再進來。無意中又听得一樁秘辛,她也很無奈。
「楊氏當時並不知道樂氏已有了身子,她是無心之失。我一趕到院中就立即喝退正在行杖責的家丁,請來大夫救治。可惜樂氏福薄,終是喪了命。我自認為盡到了責任,你又何苦這般咄咄逼人,揪住不放。你也是做過母親的人,將心比心,害別家的孩子,你于心何忍。」寧氏如今最惜壽福,听不得他人拿她壽緣說事,又見這明氏頑固不化斥罵听不進,只得軟下聲苦口婆心開解道。
「我只是想嚇嚇楊氏,要她一生都活在不安中,並沒有真的想害小世子的命。楊氏就算真是無心之過,可畢竟害了人命,你卻只罰她關一個月禁閉抄抄佛經,就想將此事揭了過去。你根本無意為樂姨娘主持公道,只可恨我在京城孤苦無依,就是將你們告上衙門,最後也只會官官相護不了了之。」
明氏一字一句咬牙吐出,神情悲憤,「你們這些名門小姐生的孩子就叫金貴,妾室生的就可隨意欺侮。我的巧姐兒哪點比不上你其他孫女差了,兩年來你不聞不問,任由楊家惡僕欺在主子頭上為非作歹。左右不過是失了親母無人教養,又不得侯爺喜愛,在你眼里便沒有了為侯府謀利的砝碼。等到眾目睽睽事態無法回避時,你才裝模作樣的說要稟公辦事。你的偽善,實在讓人不恥。」
「夠了,明媽媽,」清芷打斷明氏愈見慷慨激昂的控訴,有心勸說道︰「你只需交待所犯罪責就是,不要給我扯遠了。」沒看到老太太臉色都快黑鍋底了,看你這人還有幾分血性有意救你一把,你可別自找不歸路啊。
清芷雖極其不恥這些齷齪事,可畢竟冠在一個姓氏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也很為難。當好人真不容易,因為不好的人忒多了。
「你們不都心知肚明麼,我還有何好說的,不過一條命的事,」明氏看向清芷,神色平靜,「你來侯府有些時日,我觀察許久,知你算個有良心的,對小姐是真的好。我屋里床板下藏有兩個小瓷瓶,一瓶裝著粉狀的秘藥,一瓶則是藥丸。那藥丸可解迷藥,而且本就有提神清腦的功效,即使沒有中藥,平時用來補腦也無礙。李勛那狗賊在南疆待了多年,身上必然也有這種藥。你既然要嫁與煜王,對他一定要防。可恨我勢單力薄,不能手刃仇家。將來煜王若能除了這禍害,也算為我報了滅門之仇。」
「我待會就派人去找。」清芷有點蒙,這是怎麼了。突然放棄抵抗贈藥給她,還給她提點小心今後的敵人,她是不是該說聲謝謝呢。
「東西不是白拿的,你既承了我的情,就該答應我一件事。我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小姐,你必須要好好待她,今後為她找個好婆家。不求榮華富貴,只要日子安樂無病無災就可。若你做不到,我就是在下頭做了鬼,也會鬧得你不得安生。」
「你不說,我也會做,我一直將她當做好妹妹。」清芷納悶,這話怎麼听都像交代遺言。
遺言,清芷突地警醒,立刻沖她大喊,「別做傻事,有話慢慢談。」一邊喊,一邊上前想要拉住快速開門往外跑的明氏。
無奈還是慢了一步,明氏蹭的一下沖出了屋。弄得外頭下人措手不及,還沒回過神就見她一頭撞在了院內的立柱上,額上頓時鮮血直迸,身子如破布般緩緩滑落。
乍見此景,所有人都傻傻的立在當場,久久不能言語。
清巧在儲室挑好了布返回屋,走在路上正好看到這一幕,嚇得一聲尖叫。忙不迭的跑到明氏身邊,試圖用衣袖擦掉明氏額頭源源不斷冒出的鮮血,直到血液漸漸凝固再也擦不掉。
清巧抱著明氏不停喚著她,又不時抬頭沖著眾人大喊。
「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啊。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
清芷看向初景,示意她前去查看。初景蹲探了探明氏鼻息,抬眸臉色沉重的對清芷搖了搖頭。
清芷輕嘆一聲,走到清巧跟前。
「明媽媽做了錯事,她自己想不開只求以命相抵。既然是她所願,你也莫要太過悲傷,叫她走得不安心。話說出來容易,做起來難。我說再多,恐怕你現在也听不進去。以後遇到什麼事,只管來找我吧。縱是我嫁了,你也只管來,我自會幫你。」
見清巧抱著明氏木然呆坐,好似對周遭失去了知覺。清芷沒了法子,只得囑了初景。
「在這好好守著四小姐,別叫她坐太久,天涼著了風寒可不好。至于明媽媽,好好葬了吧。」
說完又深深的看了眼緊貼在一起的主僕,才步履蹣跚的進了屋。
寧姨娘偷覷一眼清芷神色,便知明氏一定是沒了命,心頭一喜,連忙對著寧氏哭訴。
「太夫人,都是妾身識人不清,受了這奴婢蠱惑才做了糊涂事。郡王妃他們來府的第二天清早,明媽媽就來找妾身。說是四小姐受妾身關照頗多,她感恩在心,想為妾身做些事。然後就告訴妾身,府里有人想要算計趙世子和芷姐兒。芷姐兒如今可是準王妃,要是出了丑事,整個府里都要跟著遭大罪,妾身自是不答應。本想將這事告知太夫人,可敵不過明媽媽巧舌如簧,說什麼蘭姐兒同芷姐兒一般也該有王妃命,最後還是動了心。不過,妾身只是拿出銀錢打點假傳話的巧園丫鬟,其余的事一概不知,全都是明媽媽一手張羅的。要是早知道她暗恨著夫人一直想要報復,借此拿夫人中意的準女婿撒氣,有意給夫人添堵,妾身萬萬不會跟她合謀的。可恨妾身瞎了眼啊,害得蘭姐兒跟著受累。」
「明媽媽可有同你說,是何人想要算計我和趙世子。」清芷懶得听她一通廢話,直接問到重點。
寧姨娘不見得不清楚明媽媽對楊氏的仇恨,怕是一直幸災樂禍冷眼旁觀。
明媽媽一心為著巧姐兒,定不會動用巧姐兒的月例行事。再者,那點銀子也收攏不了丫鬟。畢竟這種把腦袋懸在胸前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保不齊就得送了命。
只怪寧姨娘一時貪心,想要將蘭姐兒嫁入北郡王府,才著了明媽媽的道,平白給人當了散財娘娘。
「沒有,我問過她,她怎麼都不肯說。」寧姨娘眼神閃了閃,急忙搖頭。
還想明哲保身,哪邊都不得罪。清芷心底冷哼,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揪不出來了麼。
「祖母,為了抓出另一批黑手,有件事還要得您許可才成。」
「但說無妨,我能做的自然會答應。」寧氏經明媽媽這麼一折騰,身心疲乏,只希望事情早早了結,家宅平安才好。
「還請祖母派人通傳各房,明天一早到您院內大廳議事,務必都到齊了。明日,我必要她在眾人面前現出原形。」
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信心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