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千秋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兩個命令

作者 ︰ 霜冷華月

吃過飯,翎滄探手取過桌上竹管,用探詢的眼光看一眼箜篌。

箜篌扁扁嘴,不情願的指指那碗鴿子湯。

翎滄無奈的柔了眼光,這家伙又把宮里的鴿子煮來吃了。

「你也吃了。」箜篌看翎滄要說話,便搶先截斷了他話頭,倒像是怕翎滄責怪他一樣。

「嗯,嗯,」翎滄好笑的應著,沖著箜篌招招手,柔聲喚,「來,過來。」

箜篌狐疑的瞅了他一會兒,終于磨磨蹭蹭站起身挪過去。

翎滄捺著性子等他蹭到自己身邊,二話不說就伸手拉住箜篌手表,微微用力一拖一拽,毫無反抗的箜篌就被他拉的轉了個身跌坐進他懷里。

翎滄心滿意足的攏住懷里跌落的身子,調一下姿勢把他舒舒服服的在自己腿上摟好,不急著看那竹管里的東西,反而抵了箜篌額頭笑道︰「想什麼呢?」

箜篌撇撇嘴,嘀咕︰「反正我就是看他的東西不順眼。」

一點小脾氣鬧得當真可愛。

「吃都吃了,你難道還以為我會說你?」翎滄捏了他下巴啄一口,問。

箜篌把眼楮調向別處,默認。

「我以前很傷你的心,」翎滄輕輕親著他臉頰,「所以你現在依舊不敢信我。」

箜篌轉回來,張張嘴想反駁,又沒說出什麼來,最後還是默默的垂了眼簾默認。

「要不……我就在這次的戰事里詐死,然後我們兩個,一起躲得遠遠的,好麼。」翎滄貼著他耳邊柔聲的哄,「行軍打仗,尸骨無存的人……很多,不差我一個。」

箜篌眼里忽然就漫上淚水,他真想答應,真的。

如果沒有那要命的第二根竹管。

沒有那竹管里,卿月那一手秀麗到極致卻又陰柔的像含著毒汁一樣的手書。

他們也許真的就可以照著翎滄說的,從此隱姓埋名,逍遙江湖。

甚至,他可以一輩子都不回萬花谷,一輩子……都再見不到總是一臉冷漠,卻將他視作親生弟弟一樣的裴元。

只要他們可以擺月兌弦卿,擺月兌那個一直像一條吐信的毒蛇一樣陰森森的窺伺著他們的卿月。

箜篌不明白,他想破了頭都沒法理解,一個人,怎麼就會變成那個樣子。

陰冷,善妒,顛倒黑白,心狠手辣。

一次次的暗算,已經讓箜篌不敢再對自己這個同門師兄抱任何幻想,但是他也始終下不了手去除了卿月性命。

不然當初年宴的時候,對付卿月和弦卿的,就不單單是美夢那麼簡單。

所以,他寧可躲開,卿月要富貴榮華,要權傾天下,就算他卿月要的是這大唐江山,李家王朝,又跟他箜篌有什麼關系。

只要,不要他的翎滄。

可偏偏,卿月就一門心思盯死了翎滄下手,殫精竭慮的想要用燕翎滄這個捷徑去換他要的一切。

也許……是因為這樣不但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拿到那些普通人即使是運道極好,也要奮斗個大半輩子最後余蔭了子孫的福祿,還能從最根本上,重創了箜篌。

誰知道呢。

于是那兩根竹管里,就是分開來的兩道命令。

一道,是令翎滄即刻起身返回天策府,領兵出征。

而另一道,卻是將箜篌,扣在了長安城。

那是一道絕對不能讓翎滄知道的命令。

箜篌比誰都清楚翎滄看到那命令的結果,卿月是要逼翎滄造反,如果翎滄反了,那麼他和弦卿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下令將翎滄除了一切官職,打入天牢。

到時候……一介布衣的翎滄,只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從那一座富麗堂皇的囚籠里走出半步。

箜篌根本就不用去想他們是否能夠逃出這兩個人的天羅地網。

只要搬出天策府,翎滄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一死才能逃出這個被捕捉入宮的命運。

他舍不下那上上下下幾千條性命,但是弦卿舍得下,卿月,更不在乎。

就像是那個著名的爭子案里,舍不得狠心去爭搶孩子的那一個,才是孩子的親娘,是注定狠不過那個一心要搶孩子的婦人的。

因為,骨肉連心,至親,是會疼的。

所以他現在盡管無比心動于翎滄的提議,卻還不得不勉強扯起一絲笑來,試圖打消翎滄這個他盼了不知多久的念頭。

最痛苦的,莫過如此。

當你心心念念,為之幾乎夜不能寐的東西已經觸手可及,甚至就已經被塞進你掌心的時候,你卻要強忍著將它一把抓住再不放開的,一點點,僵硬的,不舍的,將它扔掉。

還要故作開心的對人表現出,你並不需要它的樣子。

箜篌就是這樣做的。

盡管他看著翎滄被拒絕以後愕然的神色,覺得自己幾乎要哭出來。

卻還是不得不用自己都不信的理由笑嘻嘻的說︰「那我不就回不了萬花谷了?萬花谷里那麼多好吃的,好玩的,不就都沒了?」

「我以為……你不在乎那些……」翎滄黯淡了神色,輕輕吻吻箜篌額頭,喃喃的說,「那……等到這場戰事結束,我便去辭官吧。」

翎滄和箜篌都清楚,詐死才是最沒有後顧之憂的選擇。

而辭官……弦卿只怕是根本就不會允了的,幾乎沒有半點希望的事情。

現在卻要當成一條後路來說。

箜篌一撲撲進翎滄懷里,偷偷將眼淚浸在自己袖子上。

這樣好的機會啊,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它溜走了。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但是……沒辦法。

天策府上上下下幾千條人命,就在自己一一點頭里。

若是今天跟翎滄去了,只怕等沒了主帥的答卷凱旋回朝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薇安和笑靨的兩顆人頭

卿月很懂得用什麼來威脅箜篌。

笑靨,蘇墨錦在這世上唯一惦念不放的孩子,雖然是撿回來的,卻比親女兒還要寵。

若是她有個閃失,不必翎滄怎樣,箜篌自己就一輩子都過不去這一關了。

而薇安,當年伴著翎滄一起長大的那一批少年少女里,秦關不告而別叛出天策大營去了惡人谷,夏梓落迄今為止音信全無,只怕早就尸骨寒透,鳳緋……翎滄親自將她殘缺不全的尸首迎回了天策府,數下來,竟然也只剩了一個薇安還在。

就算是薇安再不喜歡自己,可她寵著笑靨,護著翎滄,箜篌就不能讓她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就送了命。

「翎滄,別拼命。」他埋在翎滄胸口,低低的說,頸後新編成的辮子里,短短的發茬兒刺著他頸後,一點點癢。

「不是有你呢麼,我哪有拼命的機會。」翎滄開著玩笑,想逗箜篌開心點。

誰知懷里的身子卻突然僵住了。

「怎麼了?」翎滄試圖把箜篌從懷里挖出來看看。

箜篌低著頭埋在他懷里,兩手死命的摟在他腰上,無論如何都不肯抬起頭來。

良久,才听見他悶悶的說︰

「沒事……會沒事的。」

翎滄撫一撫他頭發,忽然覺得平常柔順的黑發里,有什麼東西微微的刺了他手心一下。

「嗯?」他心里一動,伸手輕輕撥開箜篌後頸的黑發,順滑的發絲里,一根指頭粗的辮子漸漸從黑發中露出來。

他用指尖挑出那根辮子,在手上繞了一下,輕笑。

「喂,你早上點我的睡穴就是因為這個?」細細的小辮子里明顯摻雜了一些斷發,細細碎碎的發茬兒支稜出來,半軟不硬的扎人,「你不覺得扎脖子麼?」

箜篌紅了臉咕噥︰「你知道我點你穴了。」

翎滄一邊笑著將他發辮打散重新編過,一邊調侃︰「你在我懷中,一動,我就醒了,怎麼會不知道你又一下點了我的穴。」

點了穴之後的事情,卻是真的不知道了。

箜篌癟癟嘴,怎麼他就這個時候感覺靈敏的要死,自己起身的時候,明明很輕了。

不過懊惱之後,卻是慶幸,幸虧當時點了他睡穴,不然讓他看見那兩只前後跟著飛進來的鴿子,只怕今天的事情,就不得善了。

想著,卻更不想離開他懷抱。

就快分開了,還會是很久很久……能多賴一會兒,就多賴一會兒吧。

「什麼時候動身?」翎滄卻茫然不知的問道。

手里已經編出了一條細滑的小辮兒,用紅色的細線纏了稍兒結了個死扣,撫兩下又壓一壓,問︰

「還扎麼?」

箜篌悶在他懷里搖搖頭。

「那你卻也得給我一綹發。」翎滄手指一轉,將箜篌一縷黑發繞在手指上把玩。

箜篌估模著自己的神色已經不會再被翎滄看出破綻,便直起腰,乖順的仰了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翎滄湊上去,貼著箜篌鬢角內側,用牙齒一根根的將他的發絲咬斷,攢在手里,細細一綹黑,順滑如水。

「幫我結進發里。」翎滄將這一縷黑發放進箜篌手心,捧著他的手親一下,一手在頭頂一抹,散開自己長發。

箜篌接過來,在翎滄鬢邊撿個不顯眼的地方,將自己頭發細細編進去,用一段棉線結了束好。

翎滄模一模,滿心歡喜的在箜篌頰上啄一口。

輕聲呢喃︰「你我結發此生,卻是要相守到老的。」

箜篌眼里帶一點暖,淡淡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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