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幾個,烤火呢?還不趕緊上來,燧燁將軍不入席,誰敢舉筷子?讓大家伙兒跟著你們餓著麼?」薇安站在嘉宴堂門口,提著內力大吼了一聲。
箜篌猝不及防嚇得差點掉進火堆里,還好被翎滄一把拉住了,只有長長的發尾在火苗兒上燎了一下,「滋」的一聲泛起了焦。
「啐,老鼠樣的膽子。」薇安斜了一眼,徑自招呼了倆「蹬蹬蹬」跑過去的小娃兒去女將那邊兒坐了。
箜篌苦笑著捋過自己發梢,指尖搓一搓,捻掉了被火烤焦的發尾,隨著翎滄到嘉宴堂里坐了。
箜篌是喜歡天策府這種宴席的,一群漢子們平日里出生入死,一場場戰火下來,誰跟誰都是過命的交情,兄弟袍澤,歲歲年年絞著纏著不分彼此,你肩上那道刀痕是替我挨的,我腰月復有一道疤是為你擋的,在生與死之間走過無數個交臂,什麼生分,什麼客套都被鮮血刷盡了,剩下的,就是比骨肉血親還純粹的親情,無關血緣。
于是這樣一群人湊在一起,什麼客氣什麼繁文縟節都是多余的,是兄弟,不醉不歸!就連女將,都是一仰頭便酣暢淋灕的一口喝盡一海碗的燒刀子,端的好酒量。
所以薇安開始的話,純粹就是個調侃,別說他燕翎滄不到,就算是李承恩不到,就在今天這日子,這幫從血里火里趟出來的人們也是該吃吃,該喝喝。這邊粗著嗓子喊一聲︰兄弟們,走一個!那邊就是齊齊喝一聲︰走一個!大碗的酒毫不猶豫的咚咚咚灌下去,末了抹一把下巴上淋灕的酒漬,將空了的碗底一亮,席上就是一陣哈哈大笑。
沒啥說的,就是個痛快。
箜篌愛的就是這股勁兒,通通透透的爽落著,像是洗干淨了裝滿山泉水的琉璃壺,清清亮亮一眼就看到底,讓人從心底里透著舒服。
翎滄眯著眼楮看自己身邊的人,玉色臉頰上早就泛了胭脂色,水粉桃粉的從淺到深一層層暈染開,倒顯的一雙墨黑的瞳子晶亮攝人,斜斜挑上去的鳳眼含了酒意,一轉一瞥都是個風情萬種,勾魂攝魄。
「哎……你別喝了。」翎滄偏過頭跟箜篌咬耳朵。
箜篌嘴里咬住個豬耳朵的尖兒,困惑的看他︰「嗯?」
「我說,你別喝了。」翎滄悄悄舌忝舌忝他耳邊,看著那只原本只是微微泛著粉的耳朵忽然就紅透了。
「怎,怎麼了。」箜篌困難的把嘴里的脆骨隨便咬咬,囫圇著吞了。
「我會想把你,綁回去藏在帳子里,一輩子不叫人看到。」翎滄微微嘆氣,這人精致的太過妖孽,放出來就是為害人間啊。
箜篌噎住了。
好一會才辯駁︰「你才是該不要叫人看到的那一個。」
這倒也是實話,當初箜篌就是在窗外驚鴻一瞥,被翎滄的容貌攝了心神,從此萬劫不復。
荒唐麼?真荒唐。
那時候,翎滄還是個準死人,比死人就多那麼一口氣,還眼瞅著就要連這一口氣都咽下去,橫看豎看都看不出半點春色撩人的意思。
可箜篌就這麼栽了,連命都分過去一半,硬把這個人從黃泉路上給搶回來,見天兒的捧在手心兒里呵著疼著,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這世間的事就是這麼沒道理。
要不怎麼就說翎滄是箜篌的劫呢,躲不掉的。
裴元為這事暗地里沒少踹這傻 子。
踹來踹去就踹出來四個字,「箜篌無悔」,硬是噎得裴元一口氣沒處撒,差點兒沒生生憋出內傷來。
倒是曲風看的開,跟裴元說,箜篌他就這命了,你踹也沒用,當初我跟素少也沒少挨兩邊兒的揍,現在不也挺好的?
裴元翻著白眼看一眼曲風頸子,嗯,牙印兒是挺好,估計沒半個月消不了,知道的這是倆人沒事雲雨的比較那個啥,激烈。
不知道的以為倆藏獒擱那兒掐架呢。
回回搞的萬花谷的男女老少半夜起來巡谷抓人,沒別的,動靜太大,以為是聾啞村在押的那幫凶神惡煞要造反越獄。
當然了,聾啞人們都是好好兒在那呆著,倒是經常抓到曲風跟他家素少衣衫不整的在某些匪夷所思的地方……那玩意該怎麼形容?撕咬?反正沒人覺得這二位爺是在談情說愛途中天雷勾動地火進而深情款款做深入性了解。
要說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還靠譜點。
迄今為止,倆人沒缺胳膊少腿還能好好活著真是個奇跡。
比木頭鳥兒能飛上天忽閃翅膀還奇跡,雖然說工聖爺爺做到後來懶得精工細造,把個木甲雲雀做個大概架子就丟上天飛去了,一沒拋光二沒蒙皮,導致那傻鳥一撲稜翅膀就嘩嘩掉底下人一頭一臉木頭渣子,整個一豆腐渣工程,但是,人那木頭鳥到底也是能飛的,說明工聖爺爺就算再糊弄人,那技術也是不打折的,不服不行。
說到萬花谷那會飛的木頭鳥,就得說這邊兒紫煙正拿著個迷你版的小木甲雲雀跟笑靨玩,巴掌大的小木頭鳥兒被打磨的溜光水滑,羽分五色的繪著雲雷紋,夔紋,卷草紋,饕餮紋,蟠螭紋等等,亂七八糟,真是亂七八糟,好在都一筆一劃用小蟹爪仔仔細細的勾出來,雖然全無章法,但是勝在紋路精巧,總體來說,不難看。
不知道是誰的手筆,但倆小孩兒明顯是很喜歡。
箜篌指著那倆挨在一起低著頭猛搗鼓的小腦袋瓜兒給翎滄看,翎滄看過去,光看見紫煙那倆綴著大珠子的辮兒和笑靨後腦勺上的紅纓子擱一塊一顫一顫。
「她倆干啥呢?」翎滄看了半晌,茫然的看回箜篌。
「玩呢。」箜篌抿著嘴笑。
翎滄一個白眼翻過去,傻子也能看出來那是玩呢,難不成倆小丫頭還能是在那切磋武藝?
「一會你就知道了。」箜篌抿著嘴笑,手一抬「 」一聲跟身邊的蘇瀾撞了一碗酒,一仰頭咕咚咚咚,干了。
蘇瀾哈哈大笑來摟箜篌肩膀︰「好!是條漢子!」
翎滄一聲不吭捏過蘇瀾脖子,端著他下巴掐著腮幫子二話沒說給他嘴里又折進去多半壇子酒,撒手。
蘇瀾「咕咚」一聲,躺了。
嘉宴堂喝躺下第一人,蘇瀾。
雖然說是被他那無良將軍硬灌的。
箜篌笑的差點沒抽過去。
「你真缺德。」箜篌笑的半死跟翎滄說。
「我、吃、醋!」翎滄貼著他耳朵邊咬牙切齒。
「你喝醉了。」箜篌笑盈盈的看著翎滄眼楮。
翎滄是真喝多了,他本來就不怎麼能喝酒,上來就跟著這幫人沒歇氣兒的 連喝了小一壇子烈酒,這會兒酒勁上來,真醉了。所以難得坦誠一把,說了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話,可巧兒了,箜篌沒信,當他喝多了順嘴說胡話呢。
這倒霉催的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