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元坤的案件已經移交給了緝毒支隊。雖然趙拓棠別墅殺人縱火案和他手下的離奇失蹤之謎還沒有解開,但案件並不總是遵守秩序一個接一個地排隊來,就像這樁分尸案,尸體是前幾天被發現的。家人發現失蹤報的案,目前還沒有出現目擊證人和可疑的事件人物,就像一個包裹著真相的線團,還沒找到線頭。
換做以前的常鎮遠,絕對對這類零碎小案沒興趣,最多做做邊緣的工作,不會浪費時間和大腦來認真思考,但現在他逐漸適應了常鎮遠這個警察身份,或者說,他比原來的常鎮遠更加適應這個身份。趁凌博今看攝像記錄的時間,他一個人跑了趟死者家。
死者叫蔣曉,今年二十一歲,還在上大學。父母一個是醫生,一個是中學老師,家境小康,衣食無憂。據她父母說,她生性文靜,很少出去,來往朋友都是學校里的人,都是很單純的小青年。
常鎮遠站在蔣曉的房間里,蔣曉母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差點要跪下去。她父親稍好些,一邊扶著她母親,一邊含淚說情況。
常鎮遠看著電腦,道︰「她經常上網?」
蔣曉父親道︰「經常上,在家的時候,從早上到晚。」
常鎮遠道︰「可以把電腦讓我帶回去研究一下嗎?」
蔣曉父親狐疑地看著他。
「也許有線索。」常鎮遠看了看電腦的大小,「我去把車開過來。你把電腦搬下來。」
「……」
常鎮遠開著車到警局樓下,掏出手機猶豫了下,才打給凌博今,讓他下來搬電腦。
凌博今跑下來的時候滿臉笑容。
常鎮遠剛打開車門就听他道︰「付出總算有了回報。」
常鎮遠不由眉頭一皺,剛想說搬個電腦算什麼回報,就听他繼續道︰「雖然攝像頭裝得有點偏,不過還是看到幾個買了那個牌子鞋的人走過。我現在只希望凶手的運氣背一點。」
「哦。」常鎮遠從車里站起來。
凌博今的腳步一挪,手搭著車門,身體剛好堵住下車的方向,把常鎮遠堵在了車門、車和他身體中間的三角地帶。「師父有什麼收獲?」他仿若未見常鎮遠驟然沉下來的臉色,笑嘻嘻地問。
常鎮遠道︰「騙了個電腦回來。」
「蔣曉父母有沒有提供什麼新的資料?」凌博今身體不著痕跡地向前微傾。
常鎮遠眯眼楮道︰「你現在是再拷問我?」
凌博今道︰「當然我不是,我只是想師父探討一下……」
常鎮遠突然邁步,身體直直地朝他撞過去。
凌博今吃了一驚,下意識地退後半步。
常鎮遠順勢推開他,關上門,打開後備箱,沖一臉無奈的凌博今道︰「這是證物,別摔壞。」
凌博今無奈地伸手保住主機箱,正要使力,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常鎮遠的腳已經邁進了大樓,卻听後面傳來一聲短暫又清晰的呼喚聲。
「哥?」
鞋底像沾了膠水,一下被定在了原地。常鎮遠回頭看了眼那個打電話的背影,面色沉郁。
從生到死,從死到生,從莊崢到常鎮遠,從老大到警察,他的人生就像行舟于驚濤駭浪之上,不斷地跌宕起伏,永不知道過了今天,明天又會發生什麼。好不容易,趙拓棠死了,和莊崢牽連的徐謖承沒有出現,他以為船終于靠了岸,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他將用新的態度新的方式新的思考開始新的人生時,他才發現,他看到的岸只是海市蜃樓。又或者說,他之前經歷的都是海市蜃樓。
他恨徐謖承,所以他恨凌博今,因為他以為他們是一個人。但如果,他們不是一個人呢?
其實這個念頭在常鎮遠的腦海中轉悠了很久,從徐肅誠這三個字從凌博今口中吐出的那一剎就產生了,熟悉得他一閉上眼就會蹦出來。之前他不願意想,因為就算是海市蜃樓,他也決定要靠岸,要拋錨停舟。但是凌博今的那聲「哥」戳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他做事向來喜歡有始有終。
至少他要弄清楚凌博今口中那個徐肅誠是不是徐謖承。
凌博今抱著主機回到辦公室就看到常鎮遠坐在窗邊一臉嚴肅地盯著自己。「師父,這放哪兒?」
「交給技術部門,讓他們破解密碼,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常鎮遠說完,發現凌博今仍站在原地看著他,疑惑道,「還有什麼事?」
凌博今道︰「這是我想問師父的,師父,你還有什麼事?」
常鎮遠皺眉道︰「什麼意思?」
「師父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凌博今頓了頓道,「我會等到師父願意告訴我的那一天。還有,師父,你最近皺眉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常鎮遠道︰「是嗎?」
「是。以前你喜歡用臉凍住路過的蒼蠅。」凌博今吐了吐舌頭,抱著主機朝外走去。
常鎮遠抬手模了模額頭。
自從被拋棄兩次,每到下班時間,凌博今都會特地跟住常鎮遠。今天因為和技術部門的計算機專家聊了一會兒,等回來時辦公室已經人去樓空。
他只好去緝毒支隊借了兩塊錢的硬幣,打算搭公車回家,但腳剛踏出警局大門,就听到後面喇叭響了一聲。他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讓,車一下子沖上來,然後靠著他停下。
「師父?」凌博今驚喜看著駕駛座上的人。他飛快地跳上車,「我以為師父走了。」
常鎮遠看著前路道︰「我打算去加油,帶錢了嗎?」
凌博今乖乖地伸出手,攤開掌心的兩塊錢。
常鎮遠眉頭一挑,「聚餐沒有了,回家吃盒飯。」
凌博今張大眼楮,「師父請客?」
常鎮遠道︰「兩塊錢的油費開不到餐廳。」
凌博今摘掉手表,「先去當鋪!」
由于沿途沒有找到當鋪,所以油費最終還是從常鎮遠的腰包里往外掏。吃飯的餐廳就選在加油站不遠處的一家牛排店。
在等待的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說話。常鎮遠在等凌博今主動開口問。凌博今則覺得特別問為什麼請吃飯顯得太生疏,所以忍著沒說。
直到服務員端著牛排上桌,常鎮遠才忍不住開口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凌博今道︰「也許我的計劃經濟不能計劃到二三十年以後,但是我的責任感毋庸置疑。」
常鎮遠皺眉道︰「你對我是責任感?」
「不是。」凌博今忙道,「我是說,我……我不會出軌的!」
常鎮遠一怔。事實上他考慮了那麼多問題,還從來沒有考慮過出軌。一來是他對擇偶相當挑剔,找到一個已經很不容易,何況要再找一個各方面條件以及自己對他感情都要優越到打敗現在這個的人,簡直不可能。二來是他從來沒認真考慮過兩人真的發展,當然也不會考慮出軌這麼遙遠的問題。
凌博今凝神想了想才道︰「有人說愛情的保質期是三個月。這個我不知道,我覺得感情不用分得太細,反正兩個人過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親情友情愛情責任,反正互補著上,一起舒舒服服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就好。精打細算的,反倒沒意思。」
這種想法倒是某種程度上與他不謀而合。常鎮遠早過了憧憬愛情的年紀,從一開始,他的擇偶標準就是過日子。他沉默半晌才道︰「我想見見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