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謖承、徐謖承……
居然這個名字這個人還存在!
他原本以為趙拓棠的死已經可以讓他完完全全地放下莊崢,放下上輩子不堪回首的記憶。他甚至已經願意放下仇恨以全新的角度來看待凌博今了,可是為什麼當這一切差不多要抹干淨的時候才跑出來這麼大一坨擦不掉的污漬!
徐謖承是徐謖承,凌博今是凌博今嗎?
常鎮遠的呼吸詭異地中斷了,腦海一片空白,直到肺隱隱作痛,才猛然大喘一口氣。
「師父?」凌博今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常鎮遠低頭捂著胸口道︰「我可能吃壞了什麼東西,有點胃疼。」
凌博今站起來道︰「我去找藥。」
常鎮遠就這樣呆呆地坐在床上。前世原本清晰到每個細節都可以隨時重現的死亡情景竟然變成了一團漿糊,他努力想要回憶起徐謖承的臉,可總是與凌博今搞混,以至于那一幕都模糊起來。
「很痛嗎?」凌博今一手拿著藥一手拿著水杯走過來,滿臉擔憂地看著扶著額頭的常鎮遠。
常鎮遠敷衍地應道︰「嗯。」
凌博今把藥給他。
常鎮遠捏著藥,正猶豫著要不要吞下去,就听凌博今輕聲道︰「師父是因為我的話才胃痛嗎?」
「不是。」他一咬牙將藥吞了下去,然後喝水。
「師父認識我哥哥?」凌博今冷不丁地問。
常鎮遠放下杯子,皺眉道︰「不認識。怎麼?他認識我?」
凌博今滿足地點頭道︰「那師父是關心我。」
常鎮遠看他自說自話地在床上躺下,忙踢了他一腳,「你房間在下面。」
「王瑞睡著。」
「沙發也在下面。」
「沙發太窄,腰疼。」
「地很寬,去地上睡。」
「太硬。」凌博今用臉蹭了蹭枕頭。
常鎮遠低頭看著他。
燈和陰影聯手描繪著他面部曲線,有稜有角。
凌博今突然睜開眼楮。
兩人無聲地對視了一會兒。
常鎮遠突然拿起枕頭和毯子往門外走。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張臉,這張臉簡直是他兩輩子的混亂之源。
走出臥室他才發現王瑞正趴在沙發上,一只手搭著沙發背,一只腳抵著茶幾,姿勢豪邁,鼾聲響亮。
常鎮遠皺了皺眉。他向來淺眠,這種程度的噪音就算吃安眠藥也睡不踏實。但房間已經被凌博今佔據,他懶得再回去和他糾纏,于是拐了個彎進了凌博今的房間。
凌博今的房間不大,一張單人床就佔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但布置得很簡潔。
常鎮遠打開燈,先放好枕頭,再將毯子撲在床單上,躺上去之後再用另一半毯子將自己裹起來。饒是如此,關燈之後,他依舊聞到淡淡的屬于凌博今的味道,就好像那個人就躺在身邊。
常鎮遠不得不用捂著鼻子將滿腦子紊亂的思緒安撫下來,才沉沉地睡去。
雖然夜里睡得晚,但是陌生的環境讓常鎮遠天蒙蒙亮就醒了。不知道是因為晚睡還是想得事情太多,頭隱隱作痛,他在床上躺了幾分鐘,起床回房間的浴室洗漱。凌博今睡得正想,四仰八叉,怡然自得好似他才是這張床的主人。
常鎮遠洗了個澡之後,故意打開吹風機發出噪聲。沒過多久,凌博今果然光著腳丫子跑進來。
「師父。」
常鎮遠漠然地看著鏡子道︰「我早上喜歡吹頭發。」
「你的電話。」凌博今揉著眼楮,將手機遞給他。
常鎮遠關掉吹風機,果然听到手機在響。大概昨天睡得匆忙,忘了關手機。他看了看號碼,是劉兆。
「起了嗎?」劉兆聲音說不出的疲憊。
「嗯。」
常鎮遠剛說完,就震驚地看著凌博今道︰「你干什麼?」
凌博今邊拉褲子邊道︰「上廁所啊。」
「這是我房間的廁所。」
「我憋不住了。」凌博今邊無辜地看著邊繼續做剛才的事。
……
常鎮遠只好拿著手機出來。
「你們沒事吧?」劉兆在電話那頭問。
常鎮遠道︰「沒事。」
劉兆道︰「叫上和尚,早點來局里。」
常鎮遠听出他話中有話,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劉兆道︰「昨天舉行婚宴的時候,有人在前台放了個包裹,指名要給大頭。不過前台忙糊涂了,等晚上十一點多才想起來。幸好那時候我們還沒走,不然大頭睡死了,讓人新娘子怎麼辦。」
常鎮遠道︰「定時炸彈?」
「那倒不至于。」劉兆沉聲道,「是幾只死老鼠。」
常鎮遠皺眉。可以想象,任何人在自己的婚禮上收到死老鼠都絕對會成為一輩子的陰影,這樣的效果可能僅次于王瑞當中向大頭告白了。
劉兆道︰「不過我和竹竿截下了,珍珍不知道。」
常鎮遠道︰「誰寄的?」
劉兆道︰「等快遞公司上班我們就去查記錄。不過趙拓棠死了,勵琛走了,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侯元坤。」
常鎮遠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他,「就算不是他,也可能是他的手下。」
劉兆道︰「王瑞怎麼樣?還好吧?」
「還行。」
「他大老遠跑來不容易,我們本來想今天找他出來聚一聚,現在看來可能抽不出時間了。你幫我給他說一聲,讓他多留幾天。」
常鎮遠道︰「好。」
掛了電話,他就听到浴室里傳來沖水聲,過了會兒,凌博今從浴室里走了出來。
「我必須重申一下租房守則。」常鎮遠道,「第一,這是我的臥室,第二,這是我的浴室。第三,你的房間在樓下。」他說完,發現凌博今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眸光又深又沉,臉色隱隱發青。
「明白嗎?」常鎮遠一字一頓地說完。
凌博今好半晌才道︰「師父,你真的喜歡我嗎?」
常鎮遠被問住。
「你上次說的是真的還是敷衍我,讓我知難而退?」凌博今道,「喜歡一個人不是應該希望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嗎?師父,你到底在抗拒什麼?」
抗拒太多,但是昨天晚上他才知道在他抗拒的這麼多因素中竟然還包括一個叫做徐謖承的人!
常鎮遠覺得頭又開始痛了。他擺手道︰「我暫時不想討論這個話題。我們先回警局再說。」他轉身拉開衣櫥找衣服。
「總要討論的。」凌博今站在他身後慢悠悠道,「師父,是你把我帶上這條路的,你不能讓我下了水以後自己拍拍上岸。」
他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令人不寒而栗。
常鎮遠猛然回頭,凌博今卻已經出門下樓了。
去警局的路上,誰都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
對凌博今來說,他說的已經很多了,就好像當初常鎮遠做的那樣,把要說的話說出啦,然後留給對方足夠的思考空間。他現在也是這樣做。
他從未懷疑常鎮遠對他的真心,這是讓他勇敢邁出這一步的主要原因。就如他之前想的那樣,不是每個人都能在關鍵時刻為別人擋子彈的。要不這個人大公無私,博愛眾生,要不就是擋子彈的對方對他來說重逾生命。常鎮遠當然不會是第一種,所以他堅信是第二種。
至于常鎮遠的逃避和猶豫,想來想去只能歸咎于壓力。畢竟這條路他沒見過別人走,也听過別人議論,有多麼困難他的母親都已經一五一十地分析過也勸說過。他知道常鎮遠的性格,常鎮遠向來是走一步思考十步的人。所以即使喜歡自己,要真正邁出來也很不容易吧?
想到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
看來這次只能由他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