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香園
程文軒趕到沁香園的時候，惜玉抱著昭文，正坐在院子里面發呆。
沁香園最獨特之處，莫過于院子左右的兩株茶樹，茶樹不是很高，卻開得很艷。以前住在沁香園的是程文軒的一位姑女乃女乃，在她離世之前，最喜歡的就是茶花。時不時會派人過來打點一下。在她走後，滿園子的茶花死的死，搬的搬，就剩下這兩株茶花樹還孤零零地守著院子，守著那段屬于一位老人的慈祥回憶。
而現在，沁香園易主，世事在不經意之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站在茶花樹後面，望著院子里面的，那個形容枯槁的女子，他心中生出一絲絲地不忍來。
當初會買下她的初夜，純粹是為了反抗他與沈如顏的這場荒唐的女圭女圭親，現在看來，真正荒唐的，是他自己才是。他不僅讓心愛的女人傷透了心，還讓一個無辜的女子卷入程府這場災厄中來。
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特別是在和他那位牙尖嘴利的二少女乃女乃相處了一年之後，他早就已經不是那種會意氣用事之人了。想想他收入房中的幾位女子，有哪個不是年少輕狂，犯下的錯茆。
雖然顏兒從沒有向他提過要求，但這一刻，他真正體會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與重要。
這也是眼下，他唯一給得起的承諾了。
惜玉輕輕哼著小調，在哄孩子入睡。在瞥到茶花樹下站著的人影之後，嘆了口氣，輕輕喚道。
「二爺，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
惜玉也是個聰明的人兒。一想到這兒，他的愧疚之心更是重了，他從花影中走了出來。在她身邊的凳子上坐下，望著她懷中的昭文，多多少少還是有了些父子的感情。
「二爺是為了少女乃女乃的事來的？蚊」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惜玉的心思，他一直都很清楚。雖然他已經有了顏兒，不可能再給她任何承諾，但是他還是希望能夠讓她開心一會兒。
畢竟若真的算起來，他說得上是她的厄運的開端了。對著惜玉，他永遠都說不出那一句我愛你，但至少還是能夠說聲對不起的。
「惜玉……對不起。若不是……」
「是啊，我合該怪你的，若不是你，我或許永遠都不會卷進這些事來。但是二爺，惜玉不後悔。惜玉在見到二爺的第一眼開始，就已經喜歡上二爺了。我知道，二爺您厭惡我。說實話，我也討厭以前的自己。我曾經以為，只要我替二爺傳宗接代。只要我能嫁進程府，時時刻刻呆在二爺身邊，二爺就會是我一個人的了。在生死關頭走了一圈，再回頭看這些事的時候，才發現以前做的那些事，是那般的幼稚，那般的愚不可及。」
惜玉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神望著 黑的天空，連一顆星星都沒有的黑夜，包容了她所有的悲傷。但是卻無法掩蓋那些過往，時間還在飛逝，那些過去了的時光，永遠都不能再來。
她的眼神虛無飄渺，連同她這個人都像是輕風一吹就會飄走一樣。她懷中的程昭文動了一下，又沉沉睡過去了。
「惜玉還有法子，能夠幫助二少女乃女乃出府。只是昭文，爺不看在和惜玉夫妻情分一場的份上，也看在這個孩子流著爺一半血液的份上，給他一條活路。」
他終究還是因這番肺腑之言動容了，從她手中接過昭文的時候，只覺得他那麼輕，那般弱小。雖然他不知道惜玉的計劃是什麼，但是眼下惜玉這個情況，的確不適合帶孩子。
「我讓墨書替昭文找了女乃媽，自己帶不過來的時候，就讓女乃媽幫著帶吧。」
除去那些缺陷不說，昭文這孩子，長得還是喜人的。有鼻子有眼的。畢竟他的父母才貌都是高人一等的。只不過這個孩子的命格苦了一些。
「二爺肯屈尊降貴來我這沁香園，想必也知道我的事了。我早就沒有那個氣力來帶這個孩子了。」
她的素手撫模上孩子軟軟的臉頰，對這個孩子，惜玉還是下了一點功夫的，以前她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指甲，每次都會涂上紅紅的丹寇。配上她那婀娜的物資，那才叫一個妖嬈。
現在的她不僅沒有涂指甲，還將指甲剪短了，一定是怕劃傷孩子，才這麼做的了。
惜玉身上所有的凌厲，都因為孩子收斂起來了，看來，做母親，果然能夠改變一個女人。
「我不能向你承諾什麼，但是你有什麼想要的，盡管說，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力而為。」
他向來都沒向誰做過什麼一生一世的承諾，就算在他最年少輕狂的時候，他也從不曾給過誰白頭偕老的諾言。眼下，他找到了那個想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的人。但是在他們面前，永遠都隔著一條感覺永遠都跨不過去的河。他們拼勁了氣力，想擁抱彼此，卻在即將接觸到彼此的時候，被生生拉開。就像眼下的境況。
若是沒有發生這些事，他一定會二話不說，將沈如顏死死地綁在身邊，不許她離開一步。但是現在，他再舍不得也必須放手。
這是為了她，也是為了自己。
有她在身邊，他永遠也做不到無所顧忌。盡管在皇上賜婚的那一刻，他就清楚。他的生命中，少不了會有一場硬仗。
盡管他花了這麼長的時間來準備，盡管他在遇見她之前，一直都在游戲人間，只為不讓自己在對手面前留下弱點。
她的出現，是他生命中，最為難，也是最甜蜜的意外。
他不後悔喜歡上她，他只怕自己沒有那個能力，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