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十四章
作者有話要說︰印玄的喉結動了動,然後淡然開口道︰「是嗎?真抱歉,讓你失望了。」
阿寶見他嘴巴張合的時候舌頭上沾著血水,心想︰不知道祖師爺舌忝一舌忝符咒有沒有效果。但這個念頭只在腦袋里閃了閃,就被理智地按捺了下去。
老鬼擔憂地看著他,「主人快回房間休息吧。」
印玄從懷里掏出幾塊木牌,「等等,我先在四周布個結界。」
老鬼臉色微變道︰「主人擔心他找上門?」
印玄道︰「如果他想殺我,很久以前就殺了。」
老鬼道︰「那主人擔心什麼?」
印玄眼珠動了動,定定地盯著阿寶,「我擔心他。」
老鬼道︰「他對阿寶少爺不像志在必得的樣子,不然那時候出手的就不止孔頌了。剛剛邱景雲也在。」
印玄詢問般地看向阿寶。
阿寶道︰「這是一段淒美又無厘頭的故事,說來太長,不如我們等您身體好一點,四周環境安全一點……」
印玄將木牌丟了出去。
木牌一個有八塊,被印玄分別丟在租書店的八個方位。他站在正中,咬破手指虛空畫出一道無紙的符來。
阿寶看得目瞪口呆。竟然還可以這樣?
符一畫完,血就化作了火焰慢慢燃盡。
木牌噗得一聲,變成一個穿盔甲的厲鬼。
即使隔著三四米遠的距離,那蠻橫的戾氣與煞氣依舊迎面撲來,使得阿寶下意識地退了半步,躲到印玄身後。
印玄喝道︰「令爾守八方,妖邪不得侵。」
「喏。」
八方厲鬼同時應聲,然後重新隱身成木牌。
印玄轉頭見阿寶一臉的艷羨,「想學?」
阿寶頗有自知之明,「以我的程度,大概要學幾十年才能有祖師爺千分之一的功力。」
印玄道︰「十年。」
「啊?」不會吧,真的要這麼長?阿寶張大嘴巴。他剛才只是隨便謙虛謙虛啊。
印玄道︰「如果十年都學無所成……」
阿寶腦海中頓時閃過那句——清理門戶。
幸好印玄這次沒有說下去,只是用意味深長的語音告訴他——你懂的。
老鬼扶著印玄進房。
阿寶偷偷跟在他們身後,等他們進那間五星級總統套房之後正想轉回自己房間休息,就听印玄道︰「阿寶。」
「到。」阿寶反射性地挺直身體。
老鬼走出來,面無表情道︰「主人讓阿寶少爺進去。」
「好事還是……」阿寶還沒問完,老鬼徑自越過他朝廚房的方向走去了。
那道在夢境中推開過無數次的門正在他面前大咧咧地敞開著,可他卻不敢像夢中那樣的踏進去。其實印玄嘴上嚴厲,行動中卻事事維護他,從遇見至今,已經保護他過好幾次,可即使這樣,每次看到印玄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緊張到手心冒汗。尤其當他用那雙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過來時……
他還在門口躊躇,印玄的聲音已經從里面傳出來了,「進來。」
阿寶深吸了口氣,一溜小跑往里進。
印玄睡在那張足以躺四個中等身材的男人而不嫌擁擠的床上,頭靠著軟枕閉目養神,潔白的手放在黑色綢緞被面的被子上,就像一片在漆黑江河上漂浮的雪花,不知什麼時候會被黑暗吞噬得涓滴不剩。
這一剎,阿寶突然有點心疼這個人。
「倒杯水來。」印玄道。
阿寶回神,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楮,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銀白的發絲、蒼白的面容也減不淡那兩點精光閃爍的瞳孔。
……
他該心疼的是自己吧?
阿寶把剛才莫名其妙的念頭按捺下去,屁顛屁顛倒水去了。
等他倒完水回來,印玄似乎睡著了。頭半仰著,白發如雪水般流淌了一身,一直垂到手腕上,嘴巴抿得很緊,好似戒備著什麼。
阿寶放下水杯,猶豫著要不要伸手幫他把被子往上拉一拉。
如果拉呢,勢必會驚醒他,不好。
如果不拉呢,也許會感冒。
會感冒嗎?
阿寶對這個猜測不是很確定。也許長生丹除了長生不老之外也有百病不侵的功效吧?他如是安慰自己,最終心安理得地把手縮了回來。
老鬼端著盆熱水進來,放到另一邊床頭櫃,看了眼只蓋到月復部的被子,責備的目光立刻掃過來。
「……」蓋被子難道不應該是每個人自己做好的事情嗎?別人幫忙算是好人好事吧,不幫也天經地義,他那個是什麼眼神?怎麼搞得像是他沒盡到義務。
阿寶在心里橫著小曲兒,狀若漫不經心地挪開視線。
老鬼打了個響指。
印玄身上的被子像被一條無形的繩子牽著似的,一點一點地往上挪動。
阿寶用眼角盯著,看著印玄的手壓住被子,以至于被子無法再往上時,印玄的手突然抬了起來,讓被子順順利利地該到了胸口。
……
如果老鬼不是老鬼,而是個女鬼,又或者印玄不是印玄,而是個老婦人,那這一幕場景將又會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人鬼情未了的愛情故事。
可惜老鬼是老鬼,印玄是印玄,所以這種詭異的老夫老妻氛圍讓他覺得……有點有礙觀瞻。
老鬼道︰「過來,給主人擦臉。」
阿寶道︰「那你做什麼?」
「你打算做晚飯?」老鬼看著他,淡淡道,「我不需要吃,主人可以不吃不喝一個月。」
「……」阿寶諂媚地走過去,「擦臉是吧?放心,關于這方面的技術,我是權威。」
老鬼面無表情地把毛巾遞給他,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等他人出去之後,阿寶才嘀咕道︰「又不是發燒,為什麼要擦臉?莫名其妙。」他拿著毛巾在印玄的臉上比了比……
雖然隔著毛巾,但是這樣的接觸依然讓他感到巨大的壓力。
擦,還是不擦?
阿寶手里的毛巾一點點地靠近印玄的臉。
印玄突然睜開眼楮。
阿寶的手抖了抖,毛巾從手里滑落。由于雙方距離實在太近,所以連印玄都沒能阻止毛巾砸在臉上的厄運。
「秦老讓我給祖師爺擦臉。」阿寶小心翼翼地將毛巾掀開來。
印玄眨了眨眼楮,「擦吧。」
「就這樣擦?」阿寶用手比劃了下。
印玄道︰「從額頭擦起,然後眉毛,眼楮,臉,鼻子,嘴巴,下巴,脖子。」
……
「能不能請您再說一遍。」原來擦臉真的是一門技術活!
印玄斜睨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智商不抱太多希望了,「隨便。」
阿寶握著毛巾,輕輕地落在他的額頭上。同時,印玄閉上了眼楮。
這是個雕像,這是個雕像……
阿寶這樣催眠自己,隨即覺得其實擦臉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因為閉著眼楮的印玄的確很像雕像。他的五官不能算完美,合起來卻能用別致來形容。
輕輕柔柔地擦完下巴,他還沒忘記要擦脖子。
一套工序做完,阿寶舒出口氣,捉鬼也沒這麼累啊。
印玄道︰「搓把毛巾。」
「好的。」阿寶捧起臉盆準備去洗手間搓,就听印玄接下去道,「再擦一遍。」
阿寶︰「……」
從來不覺得吃飯是一件這麼幸福的事。阿寶高興地捧著碗,遲遲不肯下筷。
老鬼送完飯出來,就看到阿寶蹲在自己房間門口,一臉幸福地傻笑著。
「他怎麼了?」老鬼問。
四喜道︰「心情好。」
老鬼道︰「主人受傷有什麼可心情好的?」
四喜道︰「呃……因為沒死。」
老鬼︰「……」
到夜里,阿寶又被叫到印玄的房間守夜。
「其實這種事情交給我們家四喜做就可以了。」阿寶將四喜從懷里拎出來,恭恭敬敬地交給老鬼。
老鬼道︰「主人夜里不舒服,也許要用符咒,他們都是鬼,幫不上忙。」
阿寶道︰「我也很想幫祖師爺,可惜我才疏學淺……」
老鬼道︰「你的情況主人很清楚,放心吧。」
阿寶郁悶了,「其實你們是想招個不用花錢的佣人吧?」
老鬼盯著他,眼中意味深長。
阿寶被看得毛骨悚然,「有話您好好說行嗎?別這麼含情脈脈。」
老鬼挪到走廊,才低聲道︰「再過一個月,我就要投胎了。」
阿寶驚訝道︰「這麼快?」听說鬼魂排期起碼一百年啊。
老鬼道︰「是主人動用了……嗯,一些東西,所以鬼差才開了特例。」
阿寶道︰「你很趕嗎?」
老鬼道︰「我前世的太太終于等滿百年,要投胎了,這一世不想再與她錯過,所以才請主人幫忙。」
阿寶揚眉道︰「其實,這不會是你認祖師爺為主的條件吧?」
「即使沒有這個條件,我也很願意為主人效勞。」老鬼道,「主人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阻止尚羽的人。我希望我走之後,你能夠代替我幫助主人,照顧主人。」
……
這不還是找個免費的佣人嗎?
「以祖師爺的修行,找十七八個鬼使易如反掌,何必要我這麼一根廢柴呢?」為了擺月兌做牛做馬的悲慘命運,阿寶拼命往自己臉上撲煤粉。
老鬼道︰「主人不想將無辜的人鬼卷進來。」
阿寶指著自己的鼻子。
老鬼道︰「你認為你是無辜的嗎?」
阿寶道︰「我活了多久就宅了多久,實在沒有和人結怨的條件啊。」
老鬼道︰「問題不是你活了多久,而是你的出生。」
阿寶道︰「冤有頭債有主,這種事情不是應該找我爸媽商量解決嗎?」
「你不用掩飾了,你的事我一清二楚。」老鬼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丁瑰寶。」
阿寶許久沒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乍一听之下,竟有一瞬間的恍惚。
「無論你願不願意,尚羽都不會放過你。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保護你的人就是主人。」老鬼道,「如果不信,你可以離開試試。」
阿寶張了張嘴巴,又合上了。
老鬼道︰「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可以慢慢想。就目前來看,和主人站在同一條戰線是你唯一的出路。」
吼——
租書店的東南方突然傳來震耳發聵的吼聲。
老鬼臉色一變,「有人闖陣!」
阿寶跟在他後面往外跑。
老鬼手抓著門把正要打開,就被一股怪力重重地關上了。
「主人?」老鬼立刻倒退幾步,轉頭看去,果然是印玄。
印玄道︰「不要出去,是尸將。」
老鬼變色道︰「邱景雲?」
印玄道︰「刁山火。」
阿寶听到不是邱景雲,不由松了口氣。
「這個敗類!」老鬼臉上出現表情的時候不多,大多數都發生在敵人入侵時的驚詫,但听到名字的這一刻,他臉上展露的卻是赤|果果的輕蔑。
阿寶听著外頭風聲呼呼,呼喝聲陣陣,心頭不安,沒話找話地問道︰「刁山火是誰?」
老鬼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大世家……」
阿寶恍然道︰「藏經世家的人?」
若說三宗六派是類似于江湖小說中少林武當的名門正派,那麼三大世家就像唐門、慕容世家等家學淵源深厚的名門世家。而且三大世家各有特色,藏經世家便以海量藏書名震道派。甚至有傳言,他們甚至藏有三宗六派部分不外傳的典籍。不過隨著三宗漸漸淡出,三大世家也越來越低調,近幾代,已經甚少有傳人走動。
所以阿寶听到刁山火這個名字第一個想到的是吊扇起火,而不是藏經世家。
「咦?藏經世家的人跑這里來做什麼?」
老鬼道︰「他在五十年前自甘墮落地選擇追隨尚羽,還想盡各種辦法把自己變成了尸將。可惜,他的方法並不太成功,每個月要換一次符咒,以免身體里的煞氣反噬魂魄。」
阿寶道︰「他圖什麼?」
老鬼道︰「當然是長生不老。」
說到長生不老,阿寶不免想到吞了長生丹的印玄。印玄面無表情地看著門板,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正當阿寶以為他在發呆的時候,他突然伸出手,繞過阿寶的身子打開了門。
門一開,陰風鋪天蓋地地席卷進來,讓頂在最前面的阿寶生生地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