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二人回到梅林。
玉塵怒氣未熄,繁則若有所思。
一個身影老遠循聲趕來。
「公子……」她氣喘吁吁,臉色因運動而潮紅,「我家小姐怎樣了?有沒有告訴她我在這,讓她別擔心?」
玉塵一把扶住她,不悅皺眉︰「不是讓你別亂動嘛!老這麼瞎跑,那天能好!」
被攙扶著的心琪重傷剛愈,還有些蹣跚。
她不受驚于玉塵的壞脾氣,反而包容一笑,柔聲細語︰「我知道,讓玉大哥擔心了。」
玉塵不自然別過頭去,臉頰飛兩片詭異的紅。
心琪沖繁禮貌問道︰「公子,我家小姐好嗎?」
繁沉思中回過神,遲疑一下,點頭︰「好。」
心琪總算放心了,任由玉塵攙扶著往里走去。
她不知道小姐與他們的過節,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一切。
她溫暖又窩心地想,遇見繁公子,遇見玉大哥,是她的幸事。
那日她在替花樹松土,突然後腦一疼,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每當想起醒來後噩夢一樣的經歷,身上每條傷疤都會痛一遍。刻骨銘心。
她不記得自己昏厥過多少次,又被潑醒多少次。
在那個黑暗的屋子里,猙獰的聲音一圈圈回繞。
「你的妹妹不想要了?」
「要親人還是要主人?」
「不答應就給我死!」……
該死的石沁蓉!她恨,她怒。她喊。可是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懲罰。
直到她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起,被血糊住的眼楮不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卻看清了抱她的人。
玉塵。是他救了自己。
那一刻,只希望沉睡在這一彎憐惜,忘卻傷痕,永不醒來。
翌日大早,崔母來敲女兒房門,奇怪的,無人回應。
中午,還是一樣。
她隱隱不安,忙去叫了人來。
撬開門後,她第一個奔將進去,一通好找。
房間里到處散落著畫紙。
畫案上、梳妝台上、桌上、椅上、床上。
有些寫著字,狂草;有些畫著畫,或鳥雀或風景;有些只是胡亂涂抹;更多的是揉成一團,頹廢的待在角落。
崔母最後從紙堆中將沁蘭撥拉出來。她面色蒼白,臉頰消瘦,眼底大塊陰影,還散亂著發絲。
這孩子,怎麼把自己累成這樣。
一番收拾後,沁蘭臥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張嘴接崔紅香舀的粥。
她沉悶呆滯,一言不發。
崔紅香細細替她梳頭,扯去赫然出現在她發際的一根白發。
她似乎隱約又瞧見了五年前倚香院那個單手擲鳥的六歲女娃。
她清晰記得說話還是女乃聲的女娃淺吟的那句「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她多想勸女兒,在這世上有哪個女子尋求自由,無異于痴人說夢。
可她終究說不出口。
沁蘭沉沉睡去。夢中仍不安穩,翻來覆去,眉頭結成一團,額上還滲出汗。
周圍似乎有人來了又走,有人在撫她的發絲,有人嘆氣,有人低頭凝視,目光在她臉上膠著不移。
她嚶嚀一聲,幽幽轉醒。
一張溫潤如玉的臉在眼前漸漸清晰。
太子洛緩和的聲線卻讓沁蘭如沉海底,腦中空白到只看見他嘴唇一開一合。
他,他在說什麼……
沁蘭有溺水的窒息感。她睜大眼楮,空洞盯著太子洛。
他還在說,而且笑。
他說……
耳朵里終于傳來微弱的聲音,仿佛跋涉千里來到此地。
「……沁蘭……你……放心……」
直到房間里空無一人,沁蘭才有浮出水面的呼吸。
呼……呼……潮汐一般,粗重,急促。
她慌張起身大叫︰「娘!娘!」一聲比一聲高昂。
一個陌生丫鬟跑進來,「夫人被接去了帝都。」
「什麼!」沁蘭緊張起來。
丫鬟看起來十分膽怯,忙回道︰「公主大婚後就是太子爺迎娶兩位側妃的大日子。夫人身為蓉側妃三母,必須到場。」
沁蘭恢復慣有的淡顏冷面孔,若有所思,問她︰「為何現在就要接去?」
丫鬟埋頭悶聲,老實回答。
「主要是因為小姐身子虛弱,怕您分心。現在皇宮上下忙成一團,太子爺一天都休息不了幾個時辰,但他特地吩咐彩兒來照顧您,如意姑娘也來了。另外,」
說著,把手上東西遞過來。
「這是太子爺留給小姐的,以備不時之需。」
是一支小巧的袖管響箭。
沁蘭沒接,輕蔑地笑。怕我分心?莫不是怕我跑掉吧。
猛然想到什麼,隨即問︰「公主大婚是哪日?」
丫鬟依舊乖巧︰「回小姐,明日。」
明日啊,還有一天,真快……沁蘭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