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太子洛打定主意讓她留在這,沁蘭不如樂得清閑。
如意從那天後送東西總是放下就走,情緒低落,一句也不多叨嘮。
外面鮮有人經過。有時豎起耳朵,也只能捕捉到風奏葉琴,鳥喧蟲鳴。
房間那頭闢出的一小間里頭有書。
或大或小,或繁或簡,有精有陋。滿滿當當,零零總總,幾乎涵蓋了沁蘭在這里所知的所有文學類型。
多數都散放在地上,插進腳去細細一數,石向林偌大的一棟書樓竟不及這里一半。
開始是閑來翻兩篇。越後來,語言漸漸沒了用武之地,沁蘭短短兩日就閱去了三分之一。
書開始一本一本被沁蘭拾起再摞在架上。不夠就搬去外邊。
桌子,凳子,床。
原本應該無聊到發毛的沁蘭卻忙得不亦樂乎,大汗淋灕。
再進門,屋子里完全變了樣。
這天,如意破天荒從層層書堆中找到了沁蘭。
「公子,太子爺交代今兒有人來看您。」
「嗯。」沁蘭頭也未抬。
如意欲言又止,駐在原地遲遲不走。
「嗯?還有什麼事?」沁蘭兩眼不離手中卷,懶懶地問。
如意躊躇片刻,問︰「公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沁蘭看她一眼,示意說下去,專心書中情節。
她低低說了一句,便怏怏而去。
「這是太子爺小時候住的地方。」
門嘎吱打開,良久才合上。
不過沁蘭真沒有去張望的。
她似乎希望沁蘭能叫住自己,得不到回應的如意很是失望。
果然來了客人。不過顯然,這位撬窗而入的只能算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幾個漂亮的翻騰進屋。二話不說拉起沁蘭就往窗口奔去。
沁蘭拽住他,那神情似乎早料到他會造訪。
「我那天去沁園,你怎麼不在?」
舒玄眉頭緊皺,攥著沁蘭的手掌更用力。
「別打岔,你怎麼不問我是怎麼進來的?」
沁蘭無聲笑得露齒,大咧咧伸手拍一下他的肩膀。
兩人就這麼對視,直到舒玄放緩面部線條,沁蘭已經快笑僵了。
「好了,你別擔心,我在這挺好的。」
舒玄有萬般風情,唯一煞風景的就是牛一樣的 脾氣。
不能躁不能暴,只能順毛捻。這點沁蘭深有體會。所以每次都就著他,不過這次說什麼都不能瞎胡鬧了。
果然,舒玄臉色刷地就沉了。
「哼!找這麼隱蔽的地方還三步一暗哨,這就是你說的‘挺好’?別給我嬉皮笑臉!你敢裝不知道!」
舒玄這幾年脾氣總共爆發兩次。上一次已經夠遠了,依稀記得那回是霽月央著要學騎馬,于是幾人在後山準備遛上一圈。
那馬在沁蘭手上還服服帖帖,霽月騎上後不久卻突然耍脾氣,又踢又蹬,旁人不能近前。嚇得霽月趴在馬背上面如土色。
沁蘭不能眼看霽月受傷,拽住馬韁繩的時候生生挨了一腳,用了最好的藥還得躺在床上半個月。
為這事舒玄把她連著霽月一頓臭罵,事後非暴力不合作了一個月。
有了前車之鑒,沁蘭笑得更諂媚。
「別這麼說話,一點都不像你。」她拽拽舒玄衣袖,小心解釋︰「你知道我,怎麼可能願意受制于人。他說今天會有人來看我,我想見見娘。」
舒玄沒有松口,難得的固執讓沁蘭頭疼︰「你是擔心拖累你娘親?放心,把你送出去我就去找她。太子洛居心不良,你再留在這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舒玄……」
「我會保證你們安全。相信我,我絕對有把握把你們送出去。然後去哪呢?我想想……」
「舒玄,其實……」
「別,別說話。求你了,別說話。」他反握住沁蘭雙手,眼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似要噴薄而出。
「沁蘭,相信我。你一定得跟我走,離開這里……」
「舒玄。」沁蘭不得不正色。「我不會離開。」
舒玄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深褐色的瞳孔里折射出沁蘭削瘦的身影。當沁蘭上前一步,他猛地後退,表情也頹喪起來。
「我知你是為我著想。可你想過沒有,真要做了,就得背井離鄉,進退無門。我們或許無所顧忌,但我娘呢?難道要她也跟著逃?還有舅舅他們,我不會眼睜睜推家人替我承擔。我得顧及他們的感受。」
舒玄抬頭深深望向她,笑了,笑得苦澀︰「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沁蘭別過頭,不出聲就是默認。
屋外好像有什麼人靠近。沁蘭的耳朵這些天被練得格外靈。
舒玄也明顯察覺,警惕著門口,一面迫切看著她。
腳步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沁蘭騰地湊近舒玄,不管他願不願意,快速在耳邊說了幾句。
「你確定?」舒玄不由問道。
沁蘭朝他頷首︰「嗯。山人自有妙計。」說著連退帶拽催他趕緊離去。
好不容易舒玄听話地站在了窗外,回頭,目光留連不舍。
沁蘭同他告別。雙手把窗準備合上。
不設防,一只修長的手倏地穿過空檔,伸至她頸後,一個用力,沁蘭雙唇就貼上了兩片柔軟濕潤。
蜻蜓點水的溜過,撥動止水的湖面。
舒玄終于恢復好心情,似笑非笑盯著沁蘭太過震驚而呆愣的臉。
「現在起我也算你家人,你也要顧及我的感受。」
身後木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沁蘭猛回頭,臉上帶著蒸騰直上的火燒雲。
門口如意怨憤的注視下讓出後面的崔紅香,悶聲道︰「石小姐,客人帶到。」
再看窗外,哪還有舒玄的影子。
暗暗記下一筆,沁蘭關上窗轉身,柔柔叫了聲︰「娘,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