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淅瀝落下。全城籠在暮色里,如濃墨淡寫。
一處院落,落葉被雨水浸染,顏色盡消,慘淡得如同此刻寂寥的周遭。
突然,一聲突兀怒喝響起︰「豈有此理!」
隔著空氣中彌漫的水霧,能見屋內作婦人打扮的女子怒形于色,身旁少女背對她,蹙眉思索。
「哼,不知崔家使了什麼招數,拿太子這座金山壓陣。若不是這陣子家里分身乏術,怎會讓她們小人得勢。」那副嫉恨的面孔,不是二夫人是誰。
「家里事情處理得如何?」少女不接話茬,伸手接下房檐的滴水,在手中把玩。
婦人仍舊氣忿難平,「比較棘手。你外公正在想辦法。」
少女頗有些家主風範︰「嗯,須得盡快解決。」
「今天傳話說對方店里出了亂子,好像有人監守自盜。哼!只要有間隙,我們就能見縫插針。讓他們看看和阮家作對的下場!」一番話說得咬牙切齒,最後浮現的一抹陰狠哪還有半點美態。
少女,也就是沁蓉,精致著妝的面額淺淺凹進川字。她依稀覺察事有蹊蹺,可究竟在哪里?
夜半,幽深巷口晃進一個醉漢。一手甩著酒壺,一手扶牆,歪歪扭扭,踉踉蹌蹌。
通身的酒氣引來尋食的野狗,跟著他一路舌忝舐灑在地上的酒水。
巷尾似一潭深淵,在醉漢眼里歪曲扭轉。他伸出手指,一搖三晃,大著舌頭嘀咕︰「這、這邊……不對!那、那、那邊……」
腳下不穩,歪倒一邊,順著牆角蹭蹭蹭滑坐到地上。嘴里還咂咂︰「拿酒來!」
旁邊野狗一直舌忝到倒著的壺口。突然停住,嗚嗚兩聲,夾著尾巴溜了。
巷尾黑暗中走出兩個彪形身影,站到醉漢面前,打亮火折子照照,再對視一眼,把醉漢扛到肩上便重新消失在夜色里。
「小哥,小哥?醒醒,醒醒……」一番推弄,這人費力掀開眼皮。正是巷子里的醉漢。
醉漢迷迷糊糊打量周圍半天,突然一個激靈,似冷水潑頭,酒立刻醒了大半。
連模帶爬半天,雙腿像一攤軟泥不听使喚。「這、這是哪里?」
對面一個瘦長臉山羊胡老頭向左右示意,兩個壯實男子架起醉漢坐上椅子。
「小哥莫驚,老朽今日是專程請小哥來舍下做客。」口吻不帶一點誠意。
醉漢干笑,眼神多了防備。他抓住椅邊,緊貼椅背。「做客?大半夜?」環視一周。
山羊胡老頭明了,揮手,壯漢退出去,只留兩個小奴左右。
「呵呵呵,老朽其實也可改天專程邀小哥前來。不過嘛,若因此再遭人懷疑就不妥了。」
一句話說中了他今晚買醉原由,由于驚恐發白的臉漸漸染上羞恨的紅。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老頭捋捋胡須,大笑︰「小哥果然爽快。那老朽就直言不諱了。」轉身坐到上位。
「小哥的事情老朽略有耳聞,以我之見,泄密者未必就是小哥。」醉漢聞言坐直,不可置信。
「你前腳看過圖紙,後腳內容就遭泄露,要是巧合,也未必太巧了。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有人故意陷害。」姜還是老的辣,幾句話挑撥到點上。
醉漢未完全清醒的腦子搜索著,難道是……不、不會的!
「小哥你在店里資歷最深,手藝精湛。想必不少人嫉恨,想取而代之。」答案呼之欲出。
「不,即便有人想陷我于不義,可是少爺是真心待我……」
老頭毫不客氣打斷,反問︰「要是你家少爺真待你好,還會讓你蒙受不白之屈?不消三日,小哥的事情就會在望郡傳開,到那時,誰家還會請你?」
步步緊逼,醉漢的臉轉而煞白。我還有老母,還有弟妹。以後該如何是好?這不就是他今夜心內憋屈難眠,跑出去買醉的原因嘛。
天人交戰,臉上痛苦地揪成一團。
老頭也不逼急,安撫他︰「你放不下主僕情,就看明日你的主子是不是念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