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青蓮傳 第六章 藥堂學徒

作者 ︰ 舟天涯

杭州是江陵府轄下五州之一,亦是「京杭大運河」在江南的起點,是以商旅匯聚,人物興盛,運河開通後的短短三十年間,杭州便以「金銀遍地,詩酒風流」稱冠江南諸州府,為天下間一等一的繁華富貴所在。時人欽羨之,故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杭州」的閑文。杭州城內約略分為四大區︰北區為州衙駐地,亦為達官貴人的聚集地;西區建有縣學衙與州學衙,周圍亦多有蒙學,是個連空氣中都含蘊書香的地方;南區多為平民所居;東區又被稱為東市,商鋪處處,大賈雲集,是整個杭州城內最為熱鬧的地方,人員也最是混雜。許仙手提禮盒跟在許氏身後,邁步跨入東市內的「保和堂」。此趟本應七日前成行,但因「保和堂」東主崔廣義出診在外,故而才拖到今天。「許夫人好!」「許夫人好!」藥鋪的伙計見到許氏,紛紛上前請安問好,許氏亦一一含笑回應,她雖只是個捕快的妻子,但卻是東主夫人的閨中密友,伙計們自然不會怠慢了。「漢文,咱們直接進去。」許氏道。「好。」許仙自無異議。此時早有精靈的小伙計跑進去報知了後堂。許氏姐弟徐徐向「保和堂」後進行去。「漢文,我給你說的都記下了?」事到臨頭,許氏心里不免忐忑。「放心,姐姐,保證沒問題。」許仙信心滿滿。他在二十一世紀曾經掌控著數千員工的集團公司,當然不會把這種「小面試」放在眼里。「那就好。」許氏心中稍定。許仙的目光匆匆掃過,見各處的擺設雖不奢華,但給人一種沉穩大氣的觀感,由物及人,可見主人並非是庸俗之輩。「看樣子,接下來的學徒生涯應當不會太無趣才是。」許仙暗暗想到,他倒不考慮被人拒之門外的問題,畢竟有許氏夫婦的面子在那擱著,只要他表現得不是太差勁兒,順利見工當在情理之中。至于許氏心底里的那點兒小打算,他是拿定主意絕不理會的,他對自己「命中注定」的老婆白素貞都沒想好如何安置,又哪有閑心去招惹崔家女兒?「姐姐可來了,快隨我進去,我家夫人正等著呢。」許仙二人剛一跨進三進院落,便有一個姿容俏麗的素裝女子談笑著迎上前來。「紫環妹妹,怎麼是你?你的身子可大好了?」許氏一見那女子,急忙上前幾步挽住女子的手,極是關切地問道。「謝姐姐關心,已經好多了。」紫環低聲道。許仙通過這些日子許氏的不斷叮嚀,卻是知道了眼前的紫環究竟是何許人也。這紫環本是崔夫人黃氏的貼身丫鬟,不久前才由崔黃氏做主許給了崔廣義,明眼人都知道,只要紫環育下了一兒半女,立馬便是妾室的身份,若是能誕下一麟兒,只怕地位還要更高一些。然而,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岔子,紫環好不容易懷上的胎兒竟然流掉了,紫環的傷心欲絕自然不必多提,崔黃氏震怒之下更是大索全府,可惜最終並未能搜尋到什麼,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崔黃氏為什麼這個時候才把紫環許出去,許仙倒也能猜到一二。像人們口中的感情深厚自然算一個理由,但崔黃氏身體截癱不能人倫恐怕才是主要原因,之所以選擇紫環,一方面是她了解紫環的為人,另一方面應是此時的崔黃氏早已不怕有人能從自己的手中奪走什麼了,換句話講,崔黃氏已經從很大程度上掌控了「保和堂」。這是許仙綜合所見所聞得出的結論,他相信不會距離事實太遠。崔黃氏這種女人,擱在現代就是一典型的女強人,「保和堂」能在短時間內成為杭州城首屈一指的大藥鋪,崔廣義精湛的醫術固然功不可沒,但若無崔黃氏在背後的經營籌劃,斷無可能具備現在的規模。許氏拉著紫環幾句閑話的工夫,三人已是走進了後堂正廳。「許家妹妹來了,快上來坐,紫環,你也快坐下。」正廳首座一個粉面含威的中年美婦熱情招呼道,「蓮香,荷香,趕緊沏茶。」「是,夫人。」兩個十四五歲的悄丫鬟應聲忙碌起來。這就是崔黃氏了,許仙尚是「第一次」看見真人,對這個堅強獨立的女人,他是很欣賞的。「黃姐姐,小妹這次又要麻煩你了。」許氏把紫環扶到靠椅邊,按她坐好,才轉身含笑對崔黃氏說道,「這就是舍弟漢文了,漢文,快來見過黃姐姐。」「許仙拜見崔夫人!」許仙端端正正行了個拜禮,又把攜來的禮盒交給上前的僕婦。他這做的是學徒,不是正規的師授弟子,自也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同理也很難得到師傅的精心指點,雖然師傅在做事時不會刻意隱瞞些什麼,但能學到多少東西,卻要看各人的悟性和造化了。「好,好,漢文是,自己去找個位置坐下。」崔黃氏道,「你姐弟倆兒都生的俊俏,呵呵,這漢文也不知會便宜哪家閨女呢。」這一句話卻是對許氏說的。「看姐姐說的什麼話兒,這漢文啊,我看讀書都讀的呆了,這不正要送到姐姐這兒,讓您替我管教管教麼。」許氏笑道。「我看許哥兒知書達理,那里有姐姐說的呆了。」紫環抿了口茶,對許氏道。「就是就是,紫環說的對,漢文那里呆了。」崔黃氏道,突然又向許仙問道,「你說是不是啊?漢文。」「啊!」許仙听到她們議論自己,覺得尷尬,正分開心神觀察崔黃氏座下的古代輪椅呢,被這麼一問,頓時怔住,這個問題回答不是,不回答同樣不是,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回答,無論前世今生,他實際和女生打交道的次數都屈指可數。許仙的動作神態恰如其分地詮釋了「呆」這個詞兒的確切含義,眾女忍俊不禁,笑的前仰後合。許仙大感無奈,自己有這麼好笑麼?但一群人之間的距離卻無形中被拉近了許多。有晌,崔黃氏方道︰「漢文,听說你要參加今年的鄉試?」許仙點頭應是。「可有把握?」崔黃氏問道。把握?許仙不知道她怎麼會這樣問,想了想,老老實實答道︰「沒有,但我會盡力而為。」崔黃氏眼底閃過一絲贊許的神色,許仙身上沒有少年人的浮華之氣,這點她很喜歡。「荷香,你帶漢文去書房見過老爺,再領他去見王管事。」崔黃氏對方才一個沏茶的小丫鬟吩咐道。「是,夫人。」荷香應道,又對許仙道,「許公子,請隨我來。」許仙丟給許氏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而後隨荷香出了廳門。直到見過「保和堂」的東主崔廣義,許仙才明白為什麼他會成為譽滿杭州的名醫,而崔黃氏的大權獨攬,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崔廣義的書房是名副其實的書房——書的房間,書很多,也很亂,許仙一眼掃過,便發現數種完全可歸納為珍本的前古醫典。這些醫書有的半翻著,並被用各種奇怪的方式固定了下來。許仙二人進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崔廣義在一座銅人像前比劃著什麼,偶爾也會到翻開的醫書處瞅上一瞅,然後又繼續回到銅人旁邊。其狀旁若無人,竟是對他們倆人視如不見。「這難到就是中醫針灸所用的銅人像?」許仙暗自討道,要是能學會神奇的中醫針灸,也不枉自己即將在這做那幾個月的學徒。「老爺——」荷香喊了崔廣義一聲,見他不應,便自顧自把崔黃氏的意思述說了一遍。許仙看得希奇,還帶這樣的?那知荷香剛一說完,便見崔廣義一揮手,說道︰「知道了,按夫人的意思辦。」說完又去研究那個銅人像。許仙大開了眼界,見荷香已然向外走去,連忙跟上。「這是有一個純粹的醫者,也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許仙心里道。「許公子,我家老爺就是這個樣子,並不是針對你呢,以前也有像你這樣求學的人,老爺都是這樣的。」荷香道,她這話卻沒說完,以前那些求學的人到現在一個留下的也沒有。「我知道,你家老爺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許仙道,他這話說的極是真誠。荷香驚訝地看了看他,道︰「公子很特別呢。」以前那些人認為受到了崔廣義的輕視,拂袖而去的大有人在,留下的也是別有用心,像許仙這樣真心傾敬的卻是絕無僅有。許仙聳聳肩,特別嗎?也許。王管事掌理制藥房,而制藥房位于東跨院。距離東跨院還有段路程,許仙便听得里面一片吵嚷,待離的近了,才听清楚其中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男音在怒聲呵斥,「陳七柱,別給我嘴硬,你現在就開始把那堆藥材里混入的假貨撿出來,要是趕不上晚上的驗貨,你真以為老夫不能讓你滾蛋嗎?」「王管事,我陳七柱敬你是個老人家,你也別倚老賣老地仗勢欺人,這是黃少爺吩咐下的事兒,你老要真有本事,去找黃少爺說理去,在這欺負我一個跑腿的伙計,算你有日天的能耐。」這個卻是那陳七柱的聲音。兩人之前就應該爭執了很長時間,此時王管事說話不客氣了,陳七柱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嘴上立即還以顏色。「你——你——反了你了,說,你撿是不撿?」王管事大概想不到陳七柱會如此說話,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但卻被氣惱了心,語氣愈加嚴厲。「不撿。」卻是陳七柱的聲音,語調慢悠悠的,許仙可以想象出此人說話時對對方的那種輕蔑與無視。「哈——哈——好,好。」王管事氣極而笑,隨後換了一種森冷的語調,道,「陳七柱,你真以為靠上了黃正平就萬事無憂了?就可以得意忘形了?千萬別忘了,他還不是崔家的姑爺呢,你個蠢貨!」「你說什麼?」陳七柱的聲音一下子尖利起來,顯是被王管事說中了心事。「我說,你是個蠢貨,蠢得不可救藥的蠢貨!」王管事恨道。「老東西,你找打——」陳七柱畢竟年輕氣盛,一言不和,最先考慮到的便是拳腳相加。「哎喲——」王管事年老體弱,怎會是陳七柱的對手,也不知被打中了哪里,痛呼出聲,「你們快拉住他。」只听得王管事急道。跨院里的其他人在王.陳吵罵的時候便沒再吭聲,這時自然擁上去把二人分開。許仙.荷香面面相覷,現在進去當然不合適,可繼續杵在門口也不是辦法。「 ——」跨院門兒被人從里面猛力拽開,一個人影「呼」的沖了出來。荷香離門較近,差點兒被那身影撞到。「荷香姑娘,你怎麼在這兒?」一個追出來的中年人見到兩人,詫異地問道。「夫人讓我帶這位許公子來見王爺爺。」荷香道。「哦,」中年人向院內看了一眼,道,「王管事就在里面,你們隨我進去。」他見那陳七柱早已跑的遠了,也就懶得去追。許仙.荷香跟著走進跨院。跨院中異樣的安靜。王管事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此時正黑著張臉坐在幾凳上,一個灰衣青年卻在他的左臂上模來模去,看那左臂扭曲的樣子,想來是在方才的撕打中月兌了鉚。老頭子也是硬氣,生生忍住了不吭一聲。「啊!」王管事突然一聲慘叫,「牛大力,你小子沒吃飯是?我看你遲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管事,就好了,就好了。」灰衣青年牛大力誠惶誠恐,他接骨時一下沒接上,臉上已是滲出汗來。「咯」,一聲輕微的脆響,這次月兌骨被接上了。「好了,管事,這回好了。」牛大力擦擦額頭冷汗,急聲道。「我知道。」王管事沒好氣地瞪了牛大力一眼,轉頭對許仙.荷香道,「荷香,你跟這位許公子隨我到帳房來。」又對其他人道,「你們繼續做事。」剛才荷香和那中年人說話時距此僅是一門之隔,王管事自然明白了許仙二人所為何來。「你就是許仙?」進入帳房後,王管事自在靠椅上坐定,然後向許仙問道。「是的,許仙見過王管事。」許仙認真行了一禮。「你也是李公甫的內弟?」王管事又問。「是啊。」許仙答道,通過之前的那通爭吵,他大約了解到眼前的老者是個剛直的人,這種人往往在某些方面異常固執,所以他答話時小心翼翼,免得觸了老者的霉頭。「 ,你的事情夫人已經跟老夫交代過了,先在這制藥房待著,每月二百文零用錢,你要是沒意見,從明天開始就直接過來,要記得換身衣服。」王管事邊說邊打了哈欠。零用錢?學徒又怎會有零用錢?許仙欲待再問,卻見王管事臉色晦暗,便打住了話頭。反正有錢領總是好事,不是麼?「好了,你們去向夫人回個話。」王管事下了逐客令,「對了,荷香,回去後不要碎嘴。」「是。」荷香應道。許仙二人行禮後離開。「成了!」許仙一陣輕松。事先信心十足是一回事,真正把事情辦成功又是另一回事了。匯合許氏後回家的路上,他感覺到許氏的腳步仿佛都變得輕快了不少,許仙驀然覺得自己心里暖暖的,他被一種無言的東西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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