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借滿架仰天嘯
夜,杭州,西湖邊上一家私人會館的頂層。(www.請記住我們的網址)(_&&)蔡穎言,沈為,杜橫江與一個上海的熟人坐在一座窗外就是西湖夜晚風景的雅間里。
在知味館被杭州八爺謝明陽熱情招待了一次賓主盡歡的晚飯。桌上各式私房菜精巧玲瓏,色香味俱全,酒更是藏了多年貨真價實的女兒紅。能被謝明陽邀上桌子的人各各都有眼色,于是該喝酒的喝酒,該寒暄的寒暄,蔡穎言也並無板臉端架子,一個多小時的飯局里一直都是言笑晏晏,只是要結束的時候,謝明陽對著蔡穎言低聲恭敬詢問︰「蔡姐,我們明天能不能也去上海看看?」
蔡穎言一听樂了,有些沒好氣笑道︰「白凱新和杜橫江把盤口都開了出來,我能不讓你們去我的射擊場?真要是這樣,你們幾個還不把我月復誹死?當真你們心里頭我就是半點人情不近的竹葉青?」
她如此一說,謝明陽等人各加放開了些,謝明陽更是順著坡邀蔡穎言和沈為住下來,明天一早一起去上海。蔡穎言婉言謝絕,只說是讓沈為早點回去休息,杭州一干人等自然也不會勉強,于是盡歡而散。從頭至尾,蔡穎言沒有表露一點要收編謝明陽的意思,而杭州的八爺也沒有說上半句要唯蔡姐馬是瞻的話語,只是蔡穎言上車的時候,是謝明陽親自去給她開的車門。
「想不想喝會兒茶再走?」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後蔡穎言對沈為問道。
「怎麼?還有事?」沈為敏感反問。
「風景實在太好了,不舍得走。」蔡穎言沒想到沈為居然看破了自己的心思,有些撒嬌的道。「好。」沈為輕輕把手放在蔡穎言曲線驚人的腰肢上。
「我知道有家私人會館,頂層有個閣樓,風景絕佳,可以一覽西湖小。」蔡穎言樂呵呵道,「當然,除了美景還有佳客。」
佳客果然佳客,而且還是熟人,當沈為見到楊鴻烈獨自一人坐在會館頂層閣樓里面對著一張榧木棋盤沉思的時候,的確感到有些意外。
「楊老師?是您啊?」沈為沒有掩飾自己的訝異,對著抬頭含笑望向他們的楊鴻烈問道。(www.請記住我)
「是啊,去了趟淳安千島湖,在這兒等著你們,搭便車回去。」楊鴻烈簡單道,對著沈為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會不會下棋?」楊鴻烈邊收拾桌上黑白分明的棋子邊對沈為問道。
「以前常下,這兩年生疏了。」沈為平靜坐下,伸手幫著楊鴻烈將棋子入罐。蔡穎言和杜橫江在一邊坐下,同楊鴻烈打過招呼後都知趣的沒有再開腔說話。
沈為將棋盤上最後一顆白子拾起放好,拿起桌上的干淨擦布輕輕將棋盤擦拭了一遍,這個動作馬上就讓楊鴻烈對他更是青眼有加,微笑著對蔡穎言贊許點頭後再朝沈為道︰「反正時間還早,這兒環境也安靜,咱們下兩局再走怎麼樣?」
沈為沒有做作,直接將裝滿黑色棋子的藤編棋罐拿到自己的右手邊,笑道︰「楊老師,我棋力肯定不及您,說要您讓棋好像也不對,就執黑先行了。」
楊鴻烈聞言愉快的笑了起來︰「呵呵,這記馬屁拍的有水平,呵呵,有趣,有趣。」沈為把自己放在弱者的地位,沒有按照尊師重道的程序請他執黑,反而令他高興。
兩人對峙。俱是如出一轍的腰板筆直,正襟危坐。開局都沒有太多驚駭新意,因為比較是初次手談,根本談不上知根知底,小心布局之後,似乎都想迅進入中盤,展開真正的角力。窗外的月光灑落在屋子里四人的身上,更顯得有出塵的意味。
蔡穎言圍棋功力不俗,也沒有聚精會神看棋。杜橫江就算是粗莽武夫對此是門外漢,但基本規則走法也是懂的,坐在一邊眯著眼看得樂呵。蔡穎言安靜坐在趙甲第側面位置上,下意識望了一眼安靜的沈為,有點訝異。如果說平時的沈為不出彩不出眾,那毫無疑問,坐在棋盤前的他很不一樣,不是說相貌有所變化,而是氣質完全是渾然一變。終于有更多觀察機會的蔡穎言凝視得肆無忌憚,她現自己相中的男人身上有一種難得的平靜氣場,簡而言之就是不浮躁也不低落,至于更多,蔡穎言不是神仙,還得看從接下來的棋盤里一葉知秋。
沈為和楊鴻烈的棋鋒初步接觸之後,蔡穎言偷偷一樂。因為這個家伙下的很有趣,執黑一本正經的開局後,並非當下泛濫的中國流,才三十幾手,就開始不本分起來,準確來說是盡下無理手,在右下出手近乎無理取鬧,典型的惹事生非,而且兩線作戰,每一目每一棋都要跟對手錙銖必較的架勢。白棋相對雲淡風輕,不狠辣,不尖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局面尚未明朗,沈為執黑看似凶猛如虎,但實地不多,白棋也並不無太大戰果,尤其是右下角龜縮一團,勉強做活兩眼,極有可能在黑棋的偏鋒下被搜刮干淨,但在左上角畢竟佔了一個先手。蔡穎言觀棋不語,逐漸被她體會出了味道,看得津津有味。杜橫江喝著茶,眯著眼楮,更多卻不是看棋盤,而是在看下棋蠻橫神態卻始終不動如山的沈為。
黑棋繼續螃蟹在水底里一般橫行無忌,左邊盤最大限度地成勢圍空,這興許就叫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以擅長洗空的殺手 ,嚴防死守,決意阻截白棋圍出大空。棋至中盤,沈為終于不再一味無理,輕輕落子于白棋月復中,這一記充滿血腥意味的落子,聲音清脆悅耳,看得專注其中的蔡穎言心里一驚。形勢瞬間顛倒,白棋開始試圖關門打狗,寸步不讓,雙方貼身廝殺,仍然被黑棋干脆利落地斬殺一條十二顆棋子的白龍,黑棋空地立即圍成。
蔡穎言輕輕在心里贊了一聲漂亮。杜橫江雖看不透徹,也知道是沈為佔了便宜,咧開嘴微笑。
楊鴻烈緩緩抬頭,瞥了一眼沈為,繼續埋對局。
白棋通過外圍果斷棄子,棋勢得以夯實。沈為突然皺了皺眉頭,開始第一次長考。蔡穎言若非沈為緩手,還沒能瞧出門道,此刻才察覺棋盤邊上有大塊白棋尚未明確的兩眼。鹿死誰手,還不好說啊。
開始步入收官。
蔡穎言是業余好手,夜來獨自的歲月,棋無疑是打時光的好東西。所以圍棋,中國象棋,她都是業余玩家里的高手,尤其是收官,蔡穎言一直引以為傲,誰都清楚,當年國內棋手與韓流對抗,逃不掉中盤不利就成必敗之勢的怪圈,這其實就是官子功夫相較粗糙,奠定一個王朝一個時代的一流高手,必定是官子功夫彪悍無匹,例如曾經天下無敵的李昌鎬。只是當蔡穎言目睹眼前兩人的對局,卻不禁有些汗顏。沈為收官的計算力顯然已經很是強悍,那位中年男子的治孤本領卻更是爐火純青,竟然手筋連,在一個大劫爭中羚羊掛角了一手,隨後硬生生屠掉黑棋一條級大龍,簡直就是一場精彩紛呈的屠龍名局!
隨著蔡穎言輕輕深呼吸一口,沈為輕緩投子認輸。隨後臉色如常,默默收拾棋局。
楊鴻烈輕輕嘆息著搖了搖頭,其實沈為的功底很不錯,如果靜得下心,肯苦心孤詣于棋盤,說不定還真能在這個領域里有所斬獲。一般來說,出色的棋手,無不是汪洋肆意的性情中人,也只有這種人往往能下出嘆為觀止的神來之筆,而官子高手,則必定是性子冷靜,思維縝密異常,而在楊鴻烈看來,沈為既有張揚古怪的棋風,也有細膩乃至冷酷的官子功夫,太稀罕了,只可惜對上了他,才輸得慘烈。
「再來?」楊鴻烈笑道。
「明天,明天晚上。」沈為直截了當,似乎沒把明天下午那場比槍放在心上,昨天改變主意沒有對著王侯咄咄逼人無非是為了蔡穎言的大局。他對輸贏看的不重,蔡穎言也不會因為他比槍輸給王侯而改變她自己的選擇和立場,不執著便無謂,明白其間道理的沈為對明天的賭賽並沒有多大的功利心。
「這里的看過不少?」楊鴻烈指著閣樓一面擺放著的架對沈為問道。沈為走過去略略走馬觀花,架上擺滿了繁多籍,出乎意料,並不是文學名著之類的大塊頭,風投,股票,野外生存,茶道,棋筋,心理學,玄學,收藏,簽定,分門別類的很是博雜,而且無一例外都算不上艱深,都可以劃分到入門籍,只要識字,都沒什麼閱讀障礙。
對走到身邊的楊鴻烈點了點頭,沈為微笑道︰「看過不少,也有不少沒看過。」
「那就對了。」楊鴻烈笑吟吟的道,所謂全才,通才就是要求雜,博覽群,各個領域都不求成為專家,但都做到有所涉獵,而且有些自己獨到的見解。
「我每次到這邊來,都到這兒坐一下,古人說非借不能讀也,確實有他的道理。」楊鴻烈望著窗外的月光灑然道。沉靜少時,楊鴻烈忽然間低聲吟道︰「借滿架仰天嘯,青梅煮酒待何人?」聲音雖小,卻是擲地有聲,豪氣四溢。
「可惜此地無酒。」沈為站在楊鴻烈身邊也不禁動了豪興,主動提起酒來。
「我的面館里有好酒,不然,咱們現在就回去,喝幾杯?」楊鴻烈毫無倦意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