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前廳,謝瑞麟邁步進到花廳看得一愣。廳里圍了數十人,有家僕有家主,謝大*女乃被圍在正中間。這些人都眼巴巴的看向謝大*女乃懷里抱著的東西,一臉的震驚與羨慕。謝瑞麟在人群外,饒是他個子較高,卻也沒看出個名堂,急忙拔開眾人擠到最里面,向母親懷中捧的錦盒里看去。四四方方一尺來寬的團花錦盒中用水青色的綺羅打底,明艷的綠色中端端正正的擺著一方玉制薰香手爐。如水般的天青色襯著綺羅,如同夏日暴雨初停後,落在荷葉當中的一汪碧水。
謝瑞麟一看這玉的成色,便是一怔,那樣綿密的玉質,溫潤的水感,一看便知是和田玉中的極品——籽玉。這樣的玉質地細糯滋潤,一派玉液之光。看清香薰爐的質地,謝瑞麟真是倒抽一口涼氣,伸手接過母親懷里的錦盒,拿至眼前細看,這一看之下更是大為驚嘆。
和田籽玉因為要經千萬年河水的沖刷、浸泡、打磨,才會有這樣的色澤,同時,因為這樣的玉一般僅能在湍急的河道中發現,產量極稀缺,所以市面上的價格一直高居不下,可以用「有市無價」來評論。眼前這只薰香爐只有掌心大小,就是這樣的一塊玉,連珠寶世家的謝府見過的人也是寥寥無幾。謝瑞麟幸虧一直走南闖北,廣有見識才曾經在機緣巧合下見過一次,這才一眼認了出來。謝大*女乃卻是光憑做珠寶的本能,認定這玉價格不菲,才會怔怔的發呆。
謝瑞麟打量薰香爐,爐身扁扁的像一只盒子,在一側的頂上有個銀制鼻鈕可以旋開放入香料。爐身上,卻是一個個手工鏤刻出的米粒大小的錢眼形小孔。也虧得和田玉是最軟的玉,才能讓這位雕刻師如此恣意發揮,可這手工藝水平也不是坊間能見的。
「母親,這是什麼人送來的?是賀……初雪生日?」謝瑞麟在心里給這只薰香爐估了個價——不低于一萬兩白銀,心里真是「咯 」一下,急忙去問母親。
謝大*女乃被他這一問,才緩過神來,一把拾起桌上的一只紅封遞到謝瑞麟手上,嘴里還碎碎的念叨︰「懷義,你可來了。我倒想問問你,這位高大人你是怎麼認識的?這東西很金貴吧?他為什麼要送這麼貴的東西給你?」
高大人?
謝瑞麟在展開紅封之前,在腦子里搜了幾遍翰林院里的同僚,卻沒有什麼姓高的能有這麼大的手筆呀?
想不通,他看向手中的紅封,只見里面寫的是朝賀他與吳家三小姐婚期將至,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看到這里,謝瑞麟腦袋都大了,這麼貴重的東西還玩一個不成敬意要是成敬意的東西,得是什麼樣呀
再向下看去,落款卻是司內監總管太監高鳳。
謝瑞麟一皺眉,心里卻有些惶恐不安起來,他把紅封折好對母親道︰「沒什麼,是朝里的大人送的,讓管家登記在冊,以後如何回禮……」說到這里,他犯了一下難,還是接下去道,「回禮我自有安排。」
謝大*女乃點了點頭,又指著桌上的其它幾個盒子道︰「那這些呢?」
一听這話,謝瑞麟睜大眼楮看向桌上,才發現桌上還有幾只打開了的盒子,看了里面所裝之物,謝瑞麟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全都是稀奇珍貴之物,可怎麼回禮呀有用紫金、黃金、白金打造而成的三色絞絲碗筷勺餐具兩套,這在賀喜定婚禮上算成雙成對。有用黃金打造的蓮花,瓖嵌在中間蓮蓬上的是一顆顆芸豆大小的夜明珠,意寓和和美美。還有兩只黃金打造的開口笑狀的石榴,露出來的石榴籽是一顆顆未經雕琢的紅石榴石,意寓百子千孫。
每看一樣,謝瑞麟的心就漏跳一下,這都是什麼人送來的呀?他一一翻開錦盒邊上的紅封,這四五個盒子的送禮人無一例外,都是朝中有頭有臉的大臣,最小的一個還是個從五品的文選清吏郎中。這些大人,謝瑞麟一向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尊的,而今不知他們統統吃了什麼不干淨東西,竟然紆尊降貴的巴巴來賀禮,還都是賀他與吳三小姐的。而且,更為可貴的是,午間才對外宣布謝吳兩家婚約依然有效,到了下午這個點就送來了這麼貴重的禮物,這樣的熱情真是讓謝家有些吃不消。
還好謝瑞麟算是見識過大世面的,立馬將禮物都收了,並嚴厲告誡家中奴僕此事不易外傳才遣散了他們。接著安排管家另造一冊,將這些禮物都詳細登記在冊,禮物也都收入單獨一間,嚴密保管。這些東西是寶物,寶物通常都是會惹事的,不是?謝瑞麟又囑咐母親這東西都是逾制的,盡量不要對外人提起,也不要拿出來使用。所有送禮的紅封都與禮物相對應的放好,千萬不要弄丟了。
結果,他這一囑咐,反倒讓謝大*女乃變得緊張兮兮,謝瑞麟又急忙改口安慰了她一番。
可惜,等他們睡了一夜後,才發現——昨天晚上的事只是個開端。自早上開始,送禮的人就一撥接一撥,除了捧著錦盒送上紅封和禮物就走的小廝、師爺,到了中午,更有本主兒捧著東西來到謝府,親自賀喜。謝家門前停的馬車一時如雲匯聚,還都是錦篷雕鞍,身價不菲。
宮中造辦處的執事大人,甚至向謝家伸來欖枝,問他們家可有協助宮中打造首飾用品等物。若是可以,可以與造辦處簽上十年死契又十年活契。這可是讓謝大老爺狂喜了一番,但還是謹慎謙虛的表示,要與家人商量一下,才能回復。執事大人倒是不著急,很是滿意謝家這種不冒進不沖動的作風,還著實的夸獎了一番謝大老爺。
這件事若是能成,謝家可就算是捧上金飯碗了,十年的死契呀也就是說,十年不用上外頭找活兒,都能有固定收入,皇上給開高薪那種。
這樣的情景一直持續到了下午,才算消停,此時那間單獨放禮物的屋子已經堆放過半了。禮單長長的寫了半本,管家手都寫累了。
謝瑞麟皺眉看這樣子,把一直在廚房偷閑的吳琣給扯了出來,帶到那間屋子展示給她看。
「這……這都是什麼人送來的呀?」吳琣看著那些禮物幾乎快合不上嘴了,心里卻是懊悔到了極點,怎麼那「約法三章」里沒寫個婚前公證呢,一定要補寫上︰婚前朝中的賀禮都算女方。她極力控制著自己的口水,對謝瑞麟正色的道︰「這些東西不可能都算你謝家的,到了我們五年之約滿了的時候,你得分我一半。呃,所以禮單要每日向我匯報一次,到時也要抄我一份。」
一听她竟然考慮的還是錢財之事,謝瑞麟氣的差點暈過去。
「你就沒想別的事?」謝瑞麟咬著後槽牙反問她。
這一問,倒把吳琣問住了,以手支頭她仔細了想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緩緩︰「嗯,你提醒的對,這麼多東西若是放五年可能會貶值,不如把一些純金制品直接熔了放到銀樓,還安穩些……」
謝瑞麟直接磕在桌子上了。
「你沒事吧?」吳琣看他這付備受打擊的樣子,小心的問。不會是要裝病不給了吧?
謝瑞麟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對她道︰「你難道沒有想過嗎,送這些禮的人每一位都可算是朝中重臣,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翰林,他們做什麼這麼巴結我?」
吳琣看著他格外嚴肅的臉,有點結巴的道︰「你的意思是……這些禮都是……送給我的?」
謝瑞麟緩緩的點了點頭。
吳琣狂喜的一笑︰「好啊,那我連那一半都不用分給你了。」這人還真是實誠
謝瑞麟真是被她這種死在錢眼里也不回頭的傻勁打敗了。他沒好氣的道︰「禮下于人,必有所求。人家給你多少東西,自然將來要你加倍償還,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可有償還的能力?」
他這樣義正嚴辭的一說,還真是把吳琣嚇住了。她低頭看著這半屋子的錦盒,在心里又思忖了一下,小心的問謝瑞麟︰「唉,你說我現在可有官職?」
謝瑞麟看著她,搖了搖頭。
吳琣點點頭,又接著道︰「那我可有權勢?」
當然,謝瑞麟也是搖了搖頭。
吳琣一聳肩道︰「那我現在對他們來說,除了是你的未婚妻外,根本一無是處。我爹還在牢里,家產全無,身無長物,我一個光腳的還怕他們這些穿鞋的?」
謝瑞麟眯起眼,危險的看著她道︰「若你嫁入謝府,可就同他們一樣,算是穿上鞋了。」
吳琣一笑︰「對呀,我光腳時都不怕他們,更何況穿上了你這只鞋,我更不用怕了。」
謝瑞麟一時氣結,這人都是什麼歪理呀
當他指著吳琣想接著教訓她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一時,門外小廝傳話道︰「少爺,賈大人來了,我按您的吩咐引到了書房,您現在可有時間。」
謝瑞麟收起手,嘆了口氣,應道︰「我馬上就去。」
小廝在外面有些遲疑的道︰「那位賈……小姐也同行而來,想見一見……吳小姐……」
「好了,好了,我帶著她一同過去。」謝瑞麟答話,邊拉著依依不舍的吳琣出得屋來,掏出鑰匙將這屋好好的鎖死。他對這批賀禮相當重視,特意將這屋的鑰匙收回自行保管。
吳琣看了看,這一排房子只怕都是存放較重要的東西的地方,不光位于謝府的中央地帶,院子也做的窄小閉塞,那個小門上派了粗點的家丁就能擋一陣。這一排的屋子窗上都嵌著粗重的鐵條,安防工作很是到位。在想,那天進謝府時,有家丁一輛車一輛車的審核登記,相信出去的時候還要費一頓周章。
「走吧,江南御道使賈大人是這次與我同去巡淮的大人,既然人家點名要你去,你就跟我一同去吧。」謝瑞麟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吳琣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