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御食 第一卷 靈光乍現 第三章 黃金樊籠鎖情真

作者 ︰ 月滿西樓1980

日頭已偏正午,雅間里人群已退了出去,一出鬧劇就此落幕。

好說歹說,阿壽才得到楊廷和的開恩,留在屋子里跟吳琣說二句話。

人群都退出去的空房,顯得格外空蕩。桌上擺放的幾盤菜,早已變涼。那一盆珍珠翡翠白玉湯,兀自留在桌上。

「你已經知道了朕的身份?」阿壽低頭,看著靜靜坐在桌邊低著頭的吳琣,心里失望透頂。

吳琣低著頭,淺淺的點了點頭。

原本在後院,還活靈活現的一個姑娘,現在變得同他常見的大家閨秀一樣,拘謹的坐在那里。

阿壽悲憤的長嘆一口氣,每個人都是這樣,知道了他的身份後,對他退避三舍、不敢直言。宮里就是這樣,像一只黃金打造的樊籠。阿壽無比煩悶,曾便磨著谷大用,領了塊「豹房」里排號最靠後的一塊腰牌,假冒是個新來的小兵時,與一群最底下的兵役喝酒說笑,那頓飯是阿壽吃過的最香的一頓飯,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與開懷,可以說,那是他覺得最快樂的時候。隨後沒幾天,那些人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大家都低著頭要麼跪要麼磕頭,從此連看都不敢再看他。

如果在「豹房」也得不到想要的自在,在那里和在宮里又有什麼區別?于是,阿壽又逃了。他一個人逃出了「豹房」,也在同一天,他氣惱的將腰牌丟在了破院,感嘆短暫又一去不復返的快樂

阿壽痛心呀痛心的突然笑了起來,他有些認命的道︰「好吧,至少剛才多謝你替朕解了圍,也替那些愛卿們解了圍,咱們……」他想說來日方長,綠水不改,可再一想,唉,可能再也不見了吧。

「可為什麼你是皇帝,他們卻都叫你壽哥,而不叫你照哥呢?」吳琣突然發問,抬頭百思不得其解的盯著阿壽。正德帝分明叫朱厚照呀,論理,叫大哥也應該是照哥或厚哥,當然叫朱哥有點難听,像叫二師兄似的,可怎麼也輪不到「壽」這個字呀?這是自剛才吳琣就沒想清楚的一件事,眼見正德帝要走,她終于問了出來。

阿壽一愣,不可置信的回頭,盯著吳琣遲疑的問︰「你……你想了半天就是在想這個問題?」

「是呀。」吳琣一愣,難道這不是個問題嗎?

「你不是怕我?」阿壽有些興奮了。

「我怕你干嘛?」吳琣站起身,歡喜的撫過桌上堆成山的銀票和財寶,「哎,我覺得以後這種做湯的席面,可以多擺幾次。還有,你下次偷偷出宮玩,我帶你好好在京城轉轉。不過你得先告訴我,為什麼是叫你壽哥,而不是叫你照哥?」

阿壽像撿到寶一般得瑟的走回桌邊,自身上又拿出一塊腰牌,遞給吳琣。

吳琣用手輕撫上面的字︰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啊,原來如此,是這小子給自己起的藝名。吳琣啞然失笑,將牌子又遞還給阿壽,笑道︰「那我以後還是叫你壽哥好啦」

阿壽听得喜出望外,他一坐在桌上,望著吳琣熱切的道︰「唉,要不,你隨朕回宮吧?不少字強過你在這里做小伙計,起早貪黑的,怎麼樣?」說完,阿壽無比熱情的看著她。

吳琣心里也一動,跟他回宮,統治後∣宮,鳳臨天下,這不是她才穿越而來時的終極夢想嗎?可是……她含笑看著眼前阿壽熱切的笑臉,緩緩的搖了搖頭。

阿壽眼里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了一下去,最終頹然的低頭︰「為什麼?你不想要榮華富貴嗎?如果你跟著朕回宮,你家的冤案根本不用你再費一絲心思,馬上就有人跑前跑後的幫你擺平。」

吳琣一陣沉默,真是好誘人的福利呀特別是可以只是點個頭,不費一分心力,就可以把吳家老爺子救出來。可真的是這麼簡單的事嗎?其實僅僅是剛剛那一瞬間,吳琣的心思就已是百轉千回,眼前的阿壽給出的這條路,只怕是一條披著捷徑的死路吳家的案子翻了,她吳琣怎麼辦?留在宮里?那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沒有自由,沒有安全,單是想想再過十三年,正德帝就會翹辮子這件事,就讓吳琣不寒而栗。更何況,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皇帝自己都身不由己,入了宮你阿壽可不一定就是老大了。最能說明的問題就是,如果真的好,他為什麼還要偷偷溜出來?

想清楚這些,吳琣決定,還是留在宮外自己想辦法的好。

她睜大一雙純真的眼楮看著阿壽道︰「你剛才還說要幫我吳家翻案,難道你要反悔不成?」

阿壽一怔,抓抓頭發,遲疑的道︰「呃……其實對于你家的事,朕也只是有所耳聞,還是在坊間道听途說而來,具體的……」他看著吳琣期待的雙眼,狠了狠心道︰「朕回去幫你查。」

吳琣點點頭,將那塊大將軍的牌子遞給阿壽,柔聲道︰「嗯,壽哥,這個世上沒有人希望被關在籠子里,哪怕這籠子是用最貴重的黃金打造,籠子里是錦衣玉食。但我也相信,如果給你一個沒有邊際的天空,你也不太敢去飛。而我只要還在外面,這片沒有邊際的天空下,就有你一個隨時都能喝到熱湯、吃到好飯的家」

阿壽動情的望著她臉上真誠的笑臉,終是釋然的一笑,搓搓手道︰「好吧你執意不肯走,也好。」說到這里,阿壽對著雅間外喚了一聲「文宜」,江彬應聲推門而入。阿壽將他的腰牌要了過來,遞給吳琣道︰「這次真的是朕給你一塊腰牌,如果有了什麼事,拿著它去找朕,保證有求必應。」

吳琣接過牌子,牌子上的編號是「002」,吳琣心道︰「合著,比那塊二百五的牌子也沒好多少呀」臉上卻是感激的點了點頭,目送阿壽走了出去。

江彬臨出之前,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默不做聲的關門離去。

酒樓下,一陣喧鬧過後,又恢復了安靜。

眼前的安靜,吳琣總覺得是暴風驟雨前的寧靜,特別那些大人們魚貫而出時看她的眼神。真實的存在感,是吳琣回到這里後,第一次有存在感。若說之前,她只當自己是個過客,隨時可發撤,如今經過這一役她終于認定,自己要在這里生活,再也不回去了。

歷史是可以改寫的嗎?她對自己沒有這份自信。

吳琣轉頭看向窗邊的香爐,日光透過窗欞照在最後一縷清煙上,帶著蘭香飄起,香氣彌漫開去,最終散了開來。

天公潑墨,世間幾筆春夏秋冬。

布衣進士,場中盡是利祿功名。

紅袖添香,爐里幾許風花雪月。

黃袍加身,襟上多少血雨腥風。

「我以為你會跟他走呢。」韓敬儒不知什麼時候溜了進來,輕聲對吳琣說了一句,在她身邊緩緩坐下。

吳琣伸了個懶腰︰「唉,我也是耗盡千年功力才抵御了那麼厚重的誘惑。要不是不放心你跟琀哥兒,我一早就坐著龍車鳳輦進宮去了,到時,你要再想見我就得等本宮的傳召了。」

韓敬儒「嗤」的一笑,抖開藍色長衫前襟,翹起二郎腿笑對吳琣道︰「喲,照你這麼說,我還耽誤你的璀璨前程啦」

「嗯,知道錯就好,不過我大人不記小人過。鑒于你剛才勇敢的站出來要救我,我就原諒你啦」吳琣瀟灑的一揮手。

韓敬儒卻是臉上帶著無奈的笑,自嘲道︰「我哪里勇敢,站那我光剩下嘴打顫了,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唉,反倒是你……今天我是真的體會到,什麼叫百無一用是書生了湮銳,還好你急智沉穩,面對那些大人們時,你竟然沒有一絲膽怯看來,我還真是看錯了你了。」

吳琣站起來,走到桌邊,將桌上的那堆金銀財寶推給韓敬儒道︰「你要是願意,以後可不可以叫我小琣,湮銳這個名字,我實在無法恭維。」

韓敬儒立時愣住。「小琣?」這樣叫,會不會太過親密,太過曖昧?他臉上的神色立時溫柔了起來,看著吳琣怔怔的道︰「好……好嗎?不,不,不合適吧?不少字」

粗線條的吳琣哪里能想到一個稱謂變幻,能代表這麼多含義,她只是單純的不喜歡那個字而已。「有什麼不合適的?這個字是當時與謝家有婚約時用過的,我才不要別人用過的東西,等我再有婚約時,我要夫家給我重起一個。」她揚起小臉,想入非非加得意的說著。「這下好了,咱們是真的不用怕那些雜事局的人了。而且,有了這些錢財我家的鋪子、地也就能換回來了。你明天就去……唉,你沒事吧?不少字」吳琣心中籌劃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自顧自的說了半天才發現韓敬儒呈木雞狀,連點反應都沒給過。連著拿手在韓敬儒眼前比劃了半天,才算收回他的魂魄,吳琣不滿的道︰「我說了半天了,你一句都沒听見呀」

韓敬儒卻溫柔的笑道︰「我听見了,都听見了。」

他看向吳琣的眼神無比寵溺,反倒讓吳琣很是不自在,尷尬的笑了笑,又指著那堆錢道︰「一會兒我就去跟洪掌櫃說一聲,咱們明天回去贖鋪子和地。」

韓敬儒還沒點頭,就听雅間門上「撲通」一聲,洪掌櫃撲了進來,叫道︰「不行,你不許走」

洪掌櫃沖進屋內,手上執著那張昨天晚上才簽好的受雇函,上面還按了吳琣一只血紅的手印。「你與我們簽好了一個月的身契,這可是咱們雙方簽字畫押的。」

吳琣接了那張身契,看著自己拿毛筆歪歪扭扭寫下的簡筆字名字,臉上略有為難。有了這些銀子,就能回去自己當小老板了,干嘛還要留在這里被別人剝削呀

韓敬儒站出來打圓場,對洪掌櫃道︰「我們真的不做工了,你也並未給過工錢,昨天領的衣服賠給你好不好?」

洪掌櫃哪里肯放,一抖那張身契,對吳琣道︰「這張身契反正你是簽了,這官司打到哪里我也不怕,倒是吳小姐你……你要是不做了,就要按契書上寫的,賠給我三十兩銀子。」

「什麼搶錢吧你?」吳琣一把搶過身契,卻見上面的確寫著,「佣期一月,佣銀一兩銀子。」「若有違約、偷盜、投機等失職之事,應賠給泰豐樓三十倍佣銀。」這麼霸王的條款在昨天晚上吳琣還沒有當回事,如今看到才發現——剝削階級真是無恥的黑暗。看了一眼桌上的金銀,她倒不是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就是有點肉痛,三十兩能花好久?這一堆銀子要贖鋪子和地,還想看看能不能擠出點來去見見便宜老爹。

如果不想花這錢筆,難道就拿著這腰牌去求阿壽的人?為了這點事,讓他們大動干戈來踢場子?不太合適。

若是留在酒樓當差,除了會被人呼來喝去外,倒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昨晚看其它小伙計可是收了工就有菜有飯,洗臉梳洗,工作的很是愉快。小寰還得著二兩銀子的小費,這酒樓上的酒客還是出手很豪爽的嘛而自己若想接下來在京城也開家飯店,少不得在這里取取經。

想到這里,吳琣只好對韓敬儒使了個眼色,見他也點了點頭,便對洪掌櫃不情不願的點頭道︰「好吧太重的活我不干哦」

洪掌櫃也松了口氣的收回身契,對吳琣道︰「不會有太重的活。一會兒,把你剛才做的那道湯的食譜寫下來,再給大師傅演示一次。」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出去。

這下,輪到吳琣傻眼了,她早就把做湯的事忘了個爪干毛淨,誰能想到,洪掌櫃不讓她走是為了這湯的事呀?難道,要跟他們說,是我的手有問題不成?會不會被當成女巫燒死呀吳琣求助的看向韓敬儒︰「介可腫木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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