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御食 第一卷 靈光乍現 第五十二章 貴客臨門禮數多

作者 ︰ 月滿西樓1980

晨鐘敲盡,朝陽初升,溫暖的陽頭驅散了籠在京城的煙霾。

韓敬儒這一路走得心急如焚,他太想知道吳琣此時是否平安,她又是怎麼惹上這些官府之人的。胡同里的人還不多,他的腳步聲在胡同里四處撞擊回響。

一路行來,才走到前門外的牌樓前,就見遠遠的西河沿兒胡同前,二層高挑檐的泰豐樓前停了數十輛裝潢精美的馬車,分成兩隊在酒樓前雁翅排開。高頭俊馬都被車夫、馬僮緊緊拉著僵繩,連個響鼻都不敢打的低頭候在酒樓邊,所有的車主都恭敬的低頭立在車前。這些車主衣著不是綾就是羅,光滑的緞子面反著柔柔的高,腰間不是白玉的帶勾就是瓖寶石的腰帶,衣褶間綴著玉佩、鼻煙壺、耳挖勺這類的用品。看這打扮,一位位的可都是貴人。除了幾個沒有胡須的男子看不出來年紀,其它人的須發都是花白色,年歲可不小了。

韓敬儒再向酒樓側面看,發現還有四匹高頭大馬被系在栓馬樁之上,沒有馬僮,就那麼自己在那安靜的等著。馬身上的金鞍玉鐙在朝陽下閃閃發光,馬身上還有些微傷痕,這四匹馬兒竟然是久經沙場的戰馬。

眼前的景象看得韓敬儒一怔,急忙煞了趕路的速度,貼著牆角打量酒樓前的事態。

此時泰豐樓店門緊閉,閉店的門板好好的上在上面,根本還沒到酒樓開張的時候。

而那些馬車、馬匹停在酒樓前,管理馬車的馬夫、馬僮,再加上車前站著的那一溜兒貴人,酒樓前得有百十號人,可就是這麼多人,卻都是低頭斂氣站著,酒樓前靜的掉根針都能听見。

太詭異了。

韓敬儒心里打鼓,再不敢向酒樓前近,轉了幾個彎,準備先找個地方避避,看清了形勢再出現。

「喀喇,喀喇。」泰豐樓店門上輕響,木門脆響一聲自里面打開。緊跟著,門板下半人高的縫里鑽出三四個睡眼惺忪的小伙計,衣衫穿得勉強算是齊整,有一個衣襟上還沾滿了牙粉。這三個小伙計揉著半醒的睡眼,打著哈欠,沒精打彩的鑽了出來要卸板開店,才一鑽出來就傻在當場。

這麼早……怎麼門前等了這麼多客人?還……還都一眼就能看出是貴人,他們要來吃早飯嗎?

「洪……洪掌櫃……」有一個機靈點的扭頭就又鑽回了店里,高聲叫著掌櫃的。

另幾個傻傻的站在門外,直到洪掌櫃念念叨叨的走出酒樓,還沒合上張著的嘴。

原本一听說一大早有人要進來吃飯,洪掌櫃心里這個氣,還罵著小伙計不會做事,咱們店大欺客,誰來了都沒法讓進,直接趕走就得了唄!可小伙計非說外面陣仗很大,老掌櫃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要說洪掌櫃在泰豐樓當首席大掌櫃也當了有年頭了,走南闖北的,那大場面也見了不少,就酒樓前現在這場面……還真有點大!

洪掌櫃站在門口吞下口水,心說︰就算泰豐樓是京城八大樓之首吧,可也沒有讓人追捧到這個份上不是?自從接了琪哥兒那筆買賣後,怎麼就出了這麼多的ど蛾子呀?心里這麼想,臉上可不敢怠慢,急忙笑著迎上去,也不知道該對誰說話,抱拳笑得腮幫子都有點僵,還沒找準一個回事的人。

「您就是掌櫃的吧!」終于,有個半陰半陽的聲音解了洪掌櫃的圍。洪掌櫃趕緊轉過身,只見是一名年紀不過二十的少年人,一張粉臉透白光潔,身上穿了件寬袖長衫,暗繡著團朵纏枝番蓮,用一條天青色的腰帶束著。臉上帶著笑,可那笑也只掛在臉上,眉眼里不沾一星點。

洪掌櫃不敢猜度這人的身份,急忙低頭對著聲音的主人施了禮,道︰「不知今天是什麼日子,這麼多位貴人老爺蒞臨咱們泰豐樓,只是……」

他還沒說完,少年就不耐煩的接口斥道︰「喲,你現在知道了,還不快點下了板讓我們爺們都進去?眼瞧著都要小雪節氣了,幾位老爺凍出個好歹來,你們泰豐樓可真擔待不起。」

「啊……啊?」洪掌櫃有點為難,要知道酒樓一般都要辰時過了才開門。

您問為什麼?因為這樣的酒樓前一天晚上一般都是過了子時才關門,廚子、伙計們隔天上午才剛起床,還要洗灶、清理、擦拭前一天經營時留下的垃圾。另外,單有人會早起,接收每日送菜品的農家,再由打荷備菜的小學徒將備料都洗、擇、切、備好,才能正式開張。像泰豐樓這樣的大館子,都要忙活到巳時才能達到營業狀態。所以,一听這些貴人就要進去,洪掌櫃可不是為難嗎?現在進去,酒樓地下還有前一天晚上吐的污穢物呢,怎麼讓這些貴客落腳呀!

他這一「啊」,那位無須少年更是不耐煩了,上前邁步一把推開他,伸著蘭花指指使幾個小伙計道︰「還不快點把板兒都給咱家卸了呀!」

洪掌櫃被他那尖細的嗓音一嚇,這才回了神,急忙回了身對小伙計們道︰「你們兩個在這兒卸板,小三子,你快點回去多叫幾個人,把上樓的走廊給先清出來,再把二樓頂樓梯口的第一個包間給收拾干淨。快,快!」洪掌櫃倒底是老江湖,馬上醒悟過來,既不能讓這些爺再等,又要保著泰豐樓臉面的方法。想了想,又一把拉住要竄進門板的小三子,低聲道︰「上去了先開窗,最後別忘了上我那屋,拿上好的蘭香把屋子燻上。」

小三子機靈的應了一聲,縮身就從門板下竄了進去。

洪掌櫃轉身又對無須少年點頭笑道︰「您稍等一下,我失陪進去安排,馬上就請幾位爺進去!

無須少年翻了個白眼,回身走回人群里,對一位身穿紫衣,也無須的貴人謙恭的低語了幾句,站回他的身後。

酒樓里听到一陣雜亂之聲,這聲音持續了有一柱香的時間,不光門板已全卸了下去,酒樓外還站了一群衣著整齊的伙計,肩頭搭著雪白的毛巾排在店門前,氣壯山河的對門外喊了一聲︰「貴客∼里面請 ∼∼∼∼」

那些等了一早上的貴客,這才清清喉嚨,跺跺腳,或撢撢衣衫,魚貫而入。

洪掌櫃也與伙計們候在門邊,眼見這些人雖然都是身貴,卻明顯其中還有等級之分,有的人自覺的退到後面,等那些身份更為顯貴者進到里面後,才跟著進去。有小伙計引著打頭的人上到樓上,而上樓的人最終也只剩了五位,其它十幾位貴人都自覺的留下在大堂,圍坐了幾桌。離酒樓大門最近的一桌被六七個身高體壯的人把持著,那些人也不去理會桌上備好的熱茶,反而將椅子一致對外,環眼圓睜的盯著大門口。看那架勢,誰要想從這門進來,就得給他們交錢一般。

洪掌櫃心道︰行 ,我看今天也不用做生意了。就這七位金剛把門,要有人敢往里進,才出鬼了呢!想完了,他嘆了口氣,邁著老腿也跟到樓上去了。

洪掌櫃原以為自己教的伙計已經將這屋子打掃得很到位了,不料,他進去後,正見到有三四個少年,衣著打扮與剛才那個問話的無須少年很是相似,只不過他們現在正拿著潔白的軟布將桌椅重新擦拭干淨。另有二名少年將窗台上的薰香爐倒光,重又燃了一撮香,再將香爐蓋好後,滿室溢滿雨過時青草的味道。

「你去提壺熱水,把這個沏上……」方才無須的青衣少年手持一只玉脂盒子,看來里面的是茶葉。

洪掌櫃才要接手去拿,就听「嘿嘿」冷笑了一笑,緩緩的道︰「我說小賀,你就別替你家主子忙活了。咱們今天是得了壽哥的請來捧場的,你要是對這酒樓挑三挑四,可就是對壽哥的不敬呀!你平明挺有眼力見的,今天怎麼上趕著給你家主子上眼藥兒了。」

洪掌櫃趕緊縮了手,眼看著叫小賀的少年也縮了手。

小賀瞟了一眼說話的中年人,咬了咬輕薄的唇,轉頭看向那位紫衣老爺。

紫衣老爺眼皮都不抬的「呵呵」一笑,伸出長長的手指輕拂過八仙桌︰「德延兄想得體貼,小賀呀,听張大人的話,把茶葉收了吧!」小賀听話的走回他的身後,與其它無須少年站在一處。隨後,紫衣老爺專心的低頭打量拂過的這張八仙桌,嘖嘖嘴道︰「到底是一般俗物,生擺在這大席面上也抬不了品味。」

在座其它人沒有接茬兒的,只有席間一位年歲最大的老者呵呵笑著打圓場道︰「唉呀,來吃頓飯嘛,樂呵樂呵得了,這麼叫真干嘛!」

小賀站在紫衣老爺身後輕蔑的一笑。

二位打扮干淨的小伙計將點菜盤送了上來,倒水沏茶,當著幾位老爺的面用銅壺里的滾水將茶壺、茶杯沖燙一遍。再用滾水洗過一遍茶,這才將香茗敬到列位老爺面前。這些貴人在初冬的早上凍了一清早,手里捧上熱茶,坐在暖意融融的雅間,這才算暖和過來。

洪掌櫃看著這小小雅間里的暗流涌動,內衣早就被汗水打透。這些位都是什麼來頭呀!

酒樓前,韓敬儒眼見這些貴客都進了個干淨,這才探頭探腦的走近,繞過正門尋到小角門,抬手輕敲了一下。過了半晌,有個小伙計走來開門,詢問他要找誰。韓敬儒急忙說明來意,小伙計轉頭對著院里叫了一聲︰「吳娘子,有人找你。」

韓敬儒越過小伙計看向院里,只見吳琣穿了件薄棉的新衣,圍了件腰裙,很有煥然一新的樣子。頭發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梳成大辮子,而是像模像樣的梳了個元寶髻,整整齊齊的。她正蹲在院里一只大盆前,擇洗著里面的菜葉。盆子巨大,還圍了三四個少年,及另一個少女,幾人正有說有笑。听見有人叫她,吳琣應了一聲,抬手在腰裙上擦干淨手,向角門走來。

看見她神態放松,嘴角還帶著笑,韓敬儒這才放下心來。看來,這里生活的不錯,只半天工夫就與其它人打成了一片。

看見了韓敬儒的臉,吳琣一喜,先是禮貌的對開門小伙計道了個謝,這才開了門放韓敬儒進到院里來。欣喜的拉著他的袖子,展示著自己這一身新衣服,指著發髻道︰「小寰今天教我的,是我自己梳的,好看吧?不少字」

朝陽初升,透過院里稀疏的棗樹枝干投在吳琣身上,淡青色的棉衣籠出一層薄光,映得吳琣一張白里透紅的小臉光潔如玉,再襯上她輕盈的笑,干淨無比。

韓敬儒含笑的點點頭,柔聲道︰「看見你沒事就好了。」轉而又想起自己趕來的要事,急忙又將今天早上破院里發生的事向吳琣說了一遍,追問她遇到了什麼事。

其實昨天吳琣只是想讓袁爺給帶個話,告訴韓敬儒不用再跑路而已。不想,姓袁的竟然曲解了她的意思,以為她要借此之機打個秋風。不過也好,冬天到了,那個破院重新整修一下,韓敬儒、李先生帶著珍哥兒、琀哥兒住起來也就更舒服了。

兩人正說著離開這半天發生的事,就見有個無須白面,穿錦衣的少年自酒樓前尋了過來。身後跟的,就是齊大人齊飛虎。吳琣看那兩個人走到近前,想起自己此時的身份,急忙板了臉,看也不看齊飛虎的問︰「齊大人,你怎麼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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