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熊熊,透著溫暖。橙紅色的火光映著圍坐在火堆前的三人,一個是琀哥兒,披衣席地而坐,手里端著一只破碗,似在吃著什麼。另一個人用手翻著架在火堆上的一只黑砂吊子,離得遠,吳琣聞不出味道,也不知炖的什麼。一身灰衣被火光照成紅色,赫然是上午來給琀哥兒看病的李郎中。屋子空場里,跑來跑去沒個閑的正是三歲的珍哥兒。
「他們怎麼又回來了?」吳琣縮回窗下,狐疑的轉著眼珠。本來,早上她請這位郎中來時,看他打量院子和屋,就有一種不安全感,當時才拿了還有哥哥晚上會來搪塞于他。不想,李郎中竟然不請自來,看這意思還待了不短的時間了。數個念頭在吳琣的心里轉了幾轉,她悄沒聲兒的回了自己那屋。推門而入,只覺冷火涼炕,是沒有另一間屋熱鬧。她急忙湊到牆根兒,伸手到牆縫里模到一個硬實的油紙包,心下略略放寬。又將懷里新賺的錢拿一塊油紙包好,也塞了進去。
站起身,她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這才小心的回到有火堆的那屋門前,「 」的一腳踢開門。
屋里的三人都被那聲嚇了一跳,動作一僵,珍哥兒怕人的跑回他爹懷里,一雙黑漆漆的小眼定定的盯著吳琣。
琀哥兒見是姐姐回來了,卻是高興的跳了起來,一把拉住她往火邊扯。嘴里還歡快的叫道︰「姐,李先生真好,他怕我吃不到藥,下午又巴巴的轉了回來。你看,他還在吊子里給我炖了肉丸,你嘗嘗!」
吳琣掃了一眼李郎中,卻見他臉上掛著僵的笑,對著她略一點頭又急忙低頭去翻吊子里的湯菜。吳琣不為所動,寒著一張臉對琀哥兒道︰「琀哥兒,你病還沒好,別亂吃東西。回去,姐給你做治病的粥去。」說完,又盯著李郎中,心中極為不悅。
琀哥兒立時就發覺了姐姐的怒氣,雖然有些不情願,卻還是听話「唔」了一聲,推門出了屋。
屋子里一時沒有人走動,只剩了火堆「 啪」作響。李郎中摘下黑砂吊子,放在一旁的草堆上讓湯冷冷,抬頭看了一眼用眼盯著他的吳琣,輕輕一笑,嘆道︰「姑娘,在下知道這事有些唐突,但……」
吳琣抬手打斷了他,不容他再辯解,道︰「李先生,這屋是我哥哥嫂子住的,您這樣住了進來,讓他怎麼辦?」別無它法,吳琣只好把哥哥又抬了出來,她是真怕讓一個大男人知道這里只有她和一個九歲的弟弟。李郎中看上去三十來歲,雖然拖著一個稚子,也難保他突然對自己發難呀!吳琣心知,這人要是住進來,想趕走只怕就難了。但至少,要先威攝到他,讓他心有所忌。自己如今也有能力掙到錢了,大不過支應過幾天後,就去再找個能租房的地方,安全一些。
不料,李郎中呵呵一笑,對吳琣道︰「姑娘這樣說,是擔心在下干些什麼孟浪之事吧?不少字出門在外,姑娘家能多想想也是好事,不過,姑娘真的是多慮了。」說到這里,李郎中卻是苦笑了一下,「在下實在是湊不出這月的房租,今天你在那胡同里找到我時,是我剛剛被趕出房子。」
吳琣一愣,這倒出乎她的意料。
李郎中拉來懷里的的珍哥兒,讓他坐在一旁,自己倒掏向衣襟里。這動作唬得吳琣退了小半步,警惕的看著他,準備隨時抽身便跑。
李郎中掏了二下,自懷中掏了一份信件,伸手遞給珍哥兒道︰「去,拿給姐姐。」珍哥兒翻身爬起,一只胖胖的小手舉著信紙就跑了過來。
遞到她手後,又快步跑回去,一下撲回在李郎中懷中。
吳琣不解的接過,打開了一看,又是一愣。那是一封可以稱為推薦信的東西,是邑中一家叫懸壺齋的藥店,寫給京城濟世堂老掌櫃的。吳琣立時明白了,這是李郎中讓她放心的信物,她細細的讀了起來,才知道李郎中原名李言聞,自邑中趕來京城投靠老掌櫃,萬望可以收留于他。
讀完,吳琣突然覺得李言聞這個名字分外的耳熟,似乎有一點點如雷貫耳之勢。她收了信紙,凝神苦想。
而李言聞倒以為她還要思量能不能收留他們父子,便嘆了口氣道︰「不料,我趕到京城後,老掌櫃已不在人世,那家藥店也被別我盤了去,哪里肯收我這種小地方來的郎中。家鄉里,我因得罪了鄉紳,實在無法回去。我又沒有別的本事,只好帶著幼子在城南做起了鈴醫。吳姑娘……」
「你別吵!」吳琣只覺得那個謎底就在腦中,呼之欲出。听他絮絮的念了一通,要打斷自己的思緒,一抬手,粗魯的喝道,嚇得李言聞猛的收了嘴。
靈光一閃,她終于想起這個名字為什麼這麼耳熟了。吳琣笑盈盈的指著地下的珍哥兒道︰「李先生名諱是言聞,你可是號月池?」
李言聞茫然的點了點頭,又覺得不對,自己的號在京城這地兒可是沒有人知曉的,那信里也沒有寫明,這姑娘怎麼知道的?
還沒來得及問,就听吳琣笑問道︰「那李先生兒子的名字,可是……時珍?號東璧?」語調里藏不住的狂喜,反弄得李言聞有一絲不明就理,遲疑的回答道︰「犬子倒是名喚時珍,可這東璧卻不知是哪位的名號。」
牛逼啦!穿越沒白穿,見到歷史名人啦!吳琣克制不住心里的狂喜,一把抱起還在地上捉草棍活稀泥的珍哥兒,嚇得李言聞在旁伸臂維護,生怕她一個拿捏不穩,把兒子摔地下。嘴里還不停的嚷道︰「吳姑娘,你要是實在不想我父子住在這里,我們明天一早就搬走……噢,實在不行,我們立馬走人!」
吳琣捏著珍哥兒肉乎乎的小臉蛋,心里樂開了花,這可是如假包換的醫聖呀!將來寫成中外聞名的著作——《本草綱目》,現在不好好模模他,還等什麼時候。那個在教科書里的白胡子瘦老頭,如今還是個軟乎乎的小肉團呢!先是被嚇了一跳,但看見吳琣笑容滿面的把他拋來拋去,珍哥兒被逗得「咯咯」之樂。吳琣一听李言聞嚇壞了的要走,忙笑著攔道︰「別走,別走。李先生若不嫌棄,就與我們姐弟同住吧!出門在外,咱們還能有個照應不是。」
這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讓李言聞很是不適應,顫著手接了兒子過來,推月兌著︰「不,不,若是您哥哥嫂子回來,多有不便,我們父子就不打擾了吧?不少字」
吳琣哪里肯放過這樣的名人,而且,她記得後來這位李言聞還真的當上了太醫院的吏目,珍哥兒更是擔任太醫院的院判重職。自己要是今天放走了這二只潛力股,明天一定得後悔的抽自己大嘴巴。看了李言聞那張驚慌失措的臉,她也急忙收了自己得意忘形的張狂樣,輕咳了一聲,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看人家嚇和不輕,怕他們偷偷溜走,吳琣心道︰要快點轉變人家對自己的想法才好,嗯,要用什麼法子呢?想到這里,她靈光一現,對李言聞道︰「李先生,小女子的父親也曾去過邑中,听聞那里的鄉人都傳贊先生醫術高超呢!今日竟能在這里不期而遇,我實在覺得三生有幸,有些癲狂,還望先生莫怪!」
哦,一听是這樣,李言聞才放下心來。反問道︰「不知高堂何在呀?」
吳琣神色一黯,苦笑了一下,嘆道︰「唉,一言難盡。先生安心住下來,今後自然有講明之時。哦,對了先生。我听家父說過,您曾有著書,喚作……」腦子里那點BAI度知識實在調動不上來了,她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那書的名字。倒是李言聞一提到自己的書,雙眼發亮,如遇知音的歡喜道︰「不才哪有什麼著書,不過是寫了些平日里的經驗,起了個JIAN名《四診發明》,還有一本是寫給珍哥兒的,名喚《痘疹證治》。只盼,這孩子能繼承衣缽,到一家大藥店坐診最好啦!」
,那你可太小看你家公子啦!將來,他可是傳世的偉人,快能和嘗百草的神農相提並論啦!當然,這話吳琣不敢說,這太先知了,會被當怪物的。便笑眯眯的道︰「珍哥兒一看就非池中之物,當真是會干出一番世業的。」
李言聞听了喜滋滋一笑,又追問道︰「不知姑娘方才提到的那個名號,可有其它人在用?若沒有,送給我家珍哥兒也是使得的。」
「啊?」吳琣有點訕笑,自己給李時珍起的號?歷史老師可沒教過。又點了點頭,道︰「是,是,我覺得也挺好,似乎是沒有人用的,不如就讓珍哥兒用吧!」
接著吳琣又把琀哥兒喚回,親自去灶間做了些肉粥,幾人就著吊子里的菜,喝了粥,齊樂融融。而李言聞父子入住這破院子之事也算是定了下來。
臨回去睡前,她突然又想起一事?那現在是什麼年號?她想,與李言聞原就不熟,問了這個問題倒也並不突兀,便小心的問道︰「李先生,我一介女流,一直只居內室,卻不知今年是何年號?哪位聖上當朝?」
不說這個還好,一問這個,李言聞竟然臉色有些失望,嘆道︰「如今是正德二年。」
蝦米??
歷史書果然是騙人的!明明記得書上寫,李時珍生于正德十三年秋嘛!李時珍的出生日期生生的提前了十四年!
不過,正德帝,正德帝。吳琣又在心里翻起了小BAI度,自己可還記得這一年里發生了什麼大事?唉,書到用時方恨少呀!想不明白,還是想想明天去做什麼掙錢是真的。就在她回到床上又冥思苦想了一刻鐘後,疲累與睡意佔了上風,將她拉入了夢鄉。
吳琣晚上再睡時,憑空的覺得心里踏實了很多。再也不怕在半夜里,被風吹殘窗的聲響驚醒了。
夢里,她突然又是靈光一動︰掙了錢,開家藥膳酒樓吧!有二位史上名醫坐陣,掙來的錢,會不會數到手指抽筋呀!破床上,吳琣閉著眼楮哈哈大笑,把一旁的琀哥兒吵醒了。看了她一眼,琀哥兒臉上也掛上了笑,這位老姐,這幾日來終于笑了!
接著,這破屋的後罩院里一下熱鬧了起來,琀哥兒的身子也被調養的硬朗多,肺經里存下的濕氣也排的差不多了。于是,每天早上,二家人分開,李言聞父子出去游醫,吳琣姐弟二則去老許的面攤做買賣。在九月的最後十天里,小面攤上不停的變幻吃食,除了燒麥,吳琣還包了蒸餃、糖三角、豆沙包等蒸干糧。就算是最簡單的饅頭,也要用剪子剪成小刺蝟的樣子,拿綠豆點出二只眼楮。這樣用心的經營,小面攤又添了一套桌椅,加了一只泥封的小爐,專門架蒸屜。
面攤前面的招牌上,她讓琀哥兒拿楷書寫著三個大字「蒸功夫」,雖然這樣是剽竊,但她也不怕有人來告,有時她還想︰求你了,來告我!沒準一告,我還出名了呢!
可惜,沒有人告她,麻煩已是自己找上門來了。而且,前面提到的那筆連前世都躲不開的巨大開銷,也要自十月份讓吳琣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