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在寒潭中的鬼嬰會出現在地府門口自然有不動的功勞。
鬼嬰要知道他還會有這番遭遇,不知道會不會後悔沒早與談笑拉開關系。
鬼王狠狠瞪了談笑一眼,匆匆忙忙離去,自然是擔心他的寶貝兒子,未來枉生城的繼承人有什麼閃失。
四鬼正躲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者鬼嬰的死法,卻不知他們的希望早已落空,而他們失敗的原因正是來自于鬼王廢話太多。
鬼王做了這麼多年鬼域的王,想是沒有踫到過談笑這樣的硬茬,忍不住羅嗦了幾句,錯過了最佳的滿足四鬼心願順帶自己悔到腸青的機會,這實在賴不得人。
談笑被鎖在地府,鬼王十分放心地去看他的兒子去了。在他看來,談笑是不可能掙月兌鎖鏈逃走的,因為那東西與談笑天生相克。
相克這種存在是無比強大的。
但他還是欠缺考慮。他不曾想過相克是相對的,世間萬物不是所有的生物都被這火鳳翎羽制成的鎖鏈所克。
談笑兩臂斜向上被鎖鏈困在半空,本來白淨的臉此刻已經髒污,甚至紅腫破皮。不過這點疼痛她不放在眼里,而由于出生後就被當做男孩子養大,所以破相這種事情她也並不是那麼在乎。
為了節省體力,談笑自然放松兩臂,並垂下腦袋,目光毫無焦距,心中卻想了很多。
直到細微的腳步聲和氣息的轉變驚動了她的神思。
來者一定不是鬼王。
談笑打起精神緩緩抬頭看去,這一眼多少有些詫異。
來人確實不是鬼王,而是魔族不動。
不動依然是那副仿佛萬年都不會變化的表情,但他的目光很奇特。似乎在求證著什麼。
談笑模不清他的真實想法,于是全身漸漸警惕起來。
不動停在談笑三步遠的地方,他抬頭看半空中的談笑,一身白衣的談笑面容受傷,頭發松散,衣服也已經髒污,她像是被打了一頓一樣狼狽,而這種狼狽如果聯想到項九的話,是那麼的違和。
談笑微抿了下唇,心想不動大約又是想到了項九吧。
她想其實這樣挺沒意思的,明明她是這個人,卻偏偏被逼著要把自己當成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便是他們不累,可她卻感覺到累了。
不能索性給個痛快,要麼就把她完全變成項九,要麼就干脆不要再來招惹她嗎?
談笑開始覺得不帶丹餮出來是一種失算,因為她感覺到孤立無援。
不動一句話不說,走過來握住鎖鏈,左右看了看。
不多時,黑氣纏繞鎖鏈而上,直至蔓延整個鎖鏈,一寸一毫都不曾放過。
火鳳翎羽雖是神獸的一部分,但月兌離了神獸的本體,威力到底有限。談笑若按照下界的修行等級尚不到元嬰,與不動這些人的力量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所以在談笑看來,不動可以輕輕松松扯了鎖鏈在手,她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這麼一想,談笑暗自驚了一下。她想便是四鬼再如何無能,比她還是強許多的吧?自己果然是輕敵了嗎,被他們耍著玩了呢。
不動並沒有解開鎖鏈,而是連著鎖鏈將談笑橫抱在身前,大步往外走去。
談笑吃驚,「哪里去?」
不動不答,心頭微微激動,覺得手掌傳來的溫暖實在難得可貴。
這是一種很奇妙很陌生的感覺。
不動忍不住手一緊,卻沒想到正好壓迫到談笑的傷口。
談笑眉毛動了動,心想這是故意的嗎?
不得不說,不動的功力確實了得。
整個地府是枉生城防守最堅固,鬼族最厲害的地方。不動卻像是極熟悉這里,左右閃避,一路竟帶著她出了地府。
談笑注意到不動現在走的方向該是鬼嬰的住處。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談笑便被不動帶到了寒潭旁。
不動彎下腰,將談笑放在寒潭中,讓她雙臂枕在寒潭邊,然後一言不發地後退兩步,倚著棵歪脖子樹閉目養神起來。這整個過程下來,他都絲毫沒有要幫她解開鎖鏈的意思。
是不會還是不願?
由于鎖鏈在身,談笑仍然覺得渾身的力量像是丟失了一樣。她有些泄氣,于是問道︰「這東西可否解開?」
不動也不睜眼,「沒必要。」
談笑臉色微沉,以為不動的意思是要學那鬼王借這東西控制她。
想到此處,談笑便也不再問什麼,覺得問什麼也是多余。反正不動和鬼嬰他們的想法應該一樣,不會傷害她的軀體。
不如暫且療傷吧。
談笑收了心,頓時感覺到寒潭水的舒暢清亮之意。這水似乎像是有生命一樣,一踫觸到肌膚便隨著血液流進了身體里。流進身體里的寒潭水穿經過脈在傷痛的地方停滯,來來回回幾番功夫,談笑已覺得好多了。
談笑想鬼嬰真是會享受,這一汪寒潭果然藏著玄機,是療傷的好地方。
就在談笑開始享受這種感覺的時候,不動開口了。
「火鳳翎羽能抵御寒氣。」不動閉著眼,卻說了這麼一句話。
談笑微微詫異,抬頭望向不動,不動的模樣一如從前,似乎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而從不動說的話看來,他不解開鎖鏈非但不是為難她,相反還是為她著想。
談笑沉默片刻,道︰「謝謝。」
不動神色未動,依舊閉目養神。
等談笑收拾好自己從寒潭中起身後,不動走了過來。
「做什麼?」談笑微微後退半步。
不動看在眼里,于是在兩步遠的地方停住,道︰「離開枉生城。」
「離開枉生城?」談笑眨了下眼,「我還要找……」
「你找的人並不在這里。」不動坦言。
「什麼意思?」談笑被他的話吸引住。
不動看著她,「如果是魂靈在此處,早該找來了。」
「或許喝了忘川水……」
「那就該到人世投胎。」
「或許還沒發現我……」
「鬼嬰是鬼族,他給你的引魂之物不是擺設。」
「或許……」
不動斂眉,「我帶……」
「好啊,不動,平時不聲不響的,原來喜歡背後搞這些小動作」不動還未說完,只見外面走進來一黑衣男子,他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卻是息怒難辨。
這位不是鬼嬰又能是誰。
不動輕輕勾動唇角,「恢復得挺快。」
鬼嬰哼了一聲,「早知道是他搞的鬼,我何需浪費這麼多時間。」他看了眼談笑,見她仍被鎖鏈纏住,便要上去解開。
不動伸出一臂攔住他,他便停下來。「做什麼?」
不動看了眼談笑,又轉回目光道︰「傳聞火鳳在南方沼澤受困,要找到第二件神器,還用得上這個。」
鬼嬰挑眉,「那你意思,她就要這麼一直被這東西纏住嗎?」。
不動道︰「如果你不想鬼王找麻煩的話。」
「什麼意思?」
「此物在她身上兩相抗衡,氣息才能抹去,若單獨放置,只怕離不開枉生城。」
鬼嬰這回听明白了,談笑也明白了。
看來要帶這個出枉生城,一定是要連她人一起帶出去的了。
不動看鬼嬰,微微傾身小聲道︰「來日方長,我們很忙。不要為了無所謂的人耽擱了正事。」
鬼嬰利芒閃過,「你什麼意思?」
「告訴她,那個人不在枉生城。現在不是找那個人的時候。你沒看出來她在上界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嗎?」。
鬼嬰臉色一變。
「主人也一定不喜歡自己曾經如此軟弱可欺過。」而造成這種局面,還有鬼嬰的份兒。
鬼嬰瞪他一眼,突然有種感覺,就是自己做的所有事情在不動面前擺出來是這麼的幼稚。難道說他所有的安排都是在浪費時間?
不動不可察覺地笑了一下,「听說子翼神君不久前離開了雲翼居。」
鬼嬰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們在說什麼?」談笑皺眉。
鬼嬰看過來,突然指了指寒潭。「給你看個東西。」
談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寒潭如鏡,微小的波動之後便呈現出動態的畫面來。
鬼嬰道︰「我鬼嬰素擅畫,尤其擅用人之殘念作畫。此番我去天華,曾造訪玉華宮。我想,這個應該是你想知道的。」
寒潭中慢慢顯出一個人的樣子來。那人已經瘦得離譜,本就寬大的白袍此刻更是像床鋪上散落的絲被般。那人散著頭發遮住半邊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從他艱難起身的動作和抓著床沿已經發白的指骨可以看出他正在忍受著怎樣的痛苦。
而床上還有一個人嘴角揚起一抹輕笑,睡得香甜。
只這一個影像已經讓談笑驟然色變,想也不想走到寒潭邊,腿一軟跪了下去,雙目濡濕。
鬼嬰道︰「此為姬雲華最後留在玉華宮的殘像。」
談笑看到那個人扶著床柱一步步艱難地往外挪去,他走過的地面流下一朵朵血花,觸目驚心。
那人似乎笑了笑,便是瘦得臉頰都凹了進去,那滿身的風華卻沒褪去半分。這是多麼灑然自由的一個人,任何痛苦都難以打倒他。
他在桌邊停駐,在桌上的書簡卷冊上一一拂過,走至門邊時又回頭望了望床榻,揮袖間將地上的污漬移除得干干淨淨。再然後消失在門邊。
寒潭中影像漸漸淡去,直至完全不見。
談笑撲進寒潭努力尋找,卻發現什麼也找不到。
「還有呢?還有呢?」談笑回過頭,凶狠地朝鬼嬰吼道。
鬼嬰眼楮眯了眯,「沒有了。」
「你騙人你既然能在玉華宮找到殘像,為什麼不能在玉華山找?他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談笑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住,某種瘋狂的嗜血的沖動似要壓抑不住。她覺得自己要是得不到答案,整個世界都要被她毀滅了一樣。
鬼嬰猛然瞪大了眼,飛身而起︰「扯住鎖鏈,攔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