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長生 第二卷 少年慕仙山 102 問題所在

作者 ︰ 一笑彎彎

蘇清和覺得自己現在有點像收拾爛攤子的人。他剛處理完易市的事情,就被面色難看的雲華真君訓斥了一頓,叫他去教談笑法術。

真是奇了怪了,教談笑的法術?談笑的修煉不是從來都隨他自己意思的嗎?

這還不算,當蘇清和問起閉關地馬弟子之死的事情時,雲華真君冷著臉丟下一句︰「去找清潤去。」說完就駕著雲彩走了。

他走得倒是瀟灑,可要不要這樣啊?掌門真君,您能負責任點嗎?

不過這話他可是不敢說的。听說這位真君其實本來也不想做什麼掌門,純屬人間說的那個什麼鴨子趕上架。

好,找清潤就找清潤吧。真是多事之秋,蘇清和吩咐禁用閉關所,讓董品良維持閉關之地的現狀,又吩咐人去請清潤。

清潤真人來得很快,他想著教談笑法術的事不急一時,先跟著清潤一起去了閉關地。

清潤是雲華真君座下的大弟子,門中大事小事除了雲華真君,便數這位人物管事了。天華山中都知來朝峰有個閉關地,但關于此處的真實情況,知道的人卻也不多。

王清潤是個做事細心的,處理這些事情比蘇清和有經驗得多,也考慮周到得多。這樣一直忙到天黑,兩人分手,蘇清和便叫手下弟子去喚談笑前來。

他總要搞清楚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吧?不少字他準備稍稍休養一下等談笑前來。

不想那弟子卻說談笑在德善殿偏殿跪了很久了,自雲華真君走後就沒起來過。

蘇清和心里一跳,忙問緣由。

那弟子支支吾吾,將前前後後自己在殿外听到的兩人的對話一一道來,有些沒听清楚的便稍稍帶過。

蘇清和從那弟子交待的些許言語中慢慢還原事情的原貌,然後就覺得——十分——無語。他無力地揮揮手讓弟子退下,自己嘆了口氣去德善殿的偏殿。

碩大的月光石照亮了殿堂,也在地上刻下了幾個俯跪在地的談笑的影子。

蘇清和揉了揉太陽穴,緩緩走過去道︰「起來吧,也不是什麼事,你跪什麼。」

談笑沒動。

蘇清和也不再勸,只坐在一旁道︰「今日咬你的那個少年叫姬不棄,雖是姬家子孫,卻不是個受寵的。姬家不知道從哪里听來謠傳說雲華真君對你這個‘膽小怯懦資質低劣’的弟子格外優待,于是找了這麼個人來想雲華師伯收做徒弟。跟你長得很像是不是?確實很巧了。雲華師伯雖是姬家人,跟姬家卻並不親密,听說真君與姬家是早已斷絕了關系的,雖然姬家並不承認。」

談笑動也不動,蘇清和便繼續講︰「姬不棄的母親活不長了。只要雲華真君肯收他做徒弟,姬家便能讓他**多活幾年。他去求雲華真君,真君道他道心不純,不肯收徒。他便說‘聞有弟子談笑方出生便入真君座下,無牙小兒豈有道心?更何論純潔與否?如談笑般資質低劣道心無定之人都能得真君不棄,為何獨棄吾?’。你猜真君說什麼?」

談笑仍然不動。

蘇清和道︰「雲華師伯道‘本君不喜汝之面皮’,姬不棄便要毀自己容顏。雲華師兄不允,又道‘他日若見與你同貌之人,求他一求,本君或可改變主意’。」蘇清和一嘆,「看吧阿笑,雲華師伯隨口說了一句,姬不棄便真來求你。」他看了看旁邊破舊的丹爐,隨手拿起來模了模,道︰「這丹爐本是姬不棄母親的東西,他雖每次易市都擺出來,卻從未想賣出去過。」

蘇清和把玩了一陣便放下丹爐,瞥了眼談笑道︰「雲華師伯本就是任性隨欲之人,喜怒無定。你既尊他敬他,何苦總惹他生氣?你可知師伯叫我來是教你法術?」

談笑死了一樣,倔強地跪在那里仍然不動。

蘇清和嘆氣︰「你這孩子,不知道鬧什麼別扭。看來如果不是雲華師伯或者清微在此,你是什麼也不肯說了。也罷也罷。關于符篆法術之類,基本的道理平時都有道人傳授,這些你早就懂得的,只是或許因為五行靈根不顯,運用不好。本真人教不會你,不過倒可以帶你去找會教的人。你也不要跪了,要跪便換個地方跪吧。」

說著起身低下腰將丹爐塞進她手中,瞬間腳下化出飛劍,然後提著她的衣領丟在漲大了的劍身上,驅劍而去。

夜幕沉沉,風聲在耳,蘇清和故意不避那迎面涼風,就是想讓自己和談笑都清醒些。他覺得自己挺命苦,好像自從談笑這麼個娃崽來了之後,他就越來越命苦了。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呀

要是天華山每個弟子都像談笑這樣,他寧願跟清微一樣閉關去,一輩子不出來都成。

玉華峰就在眼前了。他眼尖地看見談笑似乎很想跳下飛劍去,完全不願意去玉華峰。

蘇清和眼疾手快一掌拍在她背上道︰「老實點,男兒大丈夫當坦坦蕩蕩頂天立地,動不動就跪,動不動就避算什麼大丈夫,你既有膽跳下這萬丈深淵,為何無膽去見雲華真君?」

談笑咬牙,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一個字也沒蹦出來。

蘇清和斜了他一眼,將他拉起來站直了道︰「果真是不爭氣,扭扭捏捏像個小女子,平白壞了雲華師伯的名頭。」

打蛇打七寸,談笑果真抱著丹爐站直了,面色平靜,眉峰淺息。

蘇清和滿意地扯了下嘴角,直到雲霄殿前方收了飛劍,望著光亮通明的大殿,對殿門口的弟子道︰「來朝峰蘇清和帶不肖弟子談笑來見。」

那弟子進去通報後回來道︰「真君不見。」

蘇清和氣定神閑︰「再報。」

那弟子去了又回道︰「真君不見。」

蘇清和不為所動︰「再報。」

如此再三,那弟子仍是回道︰「真君不見。」

蘇清和凝神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笑了。

「雲華師伯,今有來朝峰弟子談笑不肖,資質平庸不說,性情乖僻不堪教化。弟子清和有心無力,實在難以教導,特向師伯請示驅逐談笑出來朝峰,送交師伯處置。」

那弟子猶猶豫豫,不知如何回報,卻听里面傳出聲音道︰「如此無用之人,逐出天華山豈不更好?」

談笑臉色一變,蘇清和卻像是松了口氣道︰「任憑師伯處置,弟子清和告退。」然後又對著談笑道︰「你自己決定是走進去還是在這里跪著等師伯出來。」說完竟御劍而去,毫不停留。

談笑不知為何會這樣,站在原地只望著殿門,不跪也不向前。

夜半,清霜薄霧冷重重。

談笑努力搜刮著腦中所有五種屬性的法術口訣和指法,催動真氣自丹田緩緩而行。她對法術的知識實在太貧乏了,而她能催動的真氣也實在太虛薄了。這讓她有一種錯覺,似乎閉關地中築基一刻的萬千反應都像是夢中花,水中月,虛妄不可觸及。

難道其實她並沒有築基?談笑臉上有點不好看了。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丹爐上敲了敲,覺得她掐訣施法都還不如她偶爾隨心所至劃一道風刀有用。她仔細想了想,這風刀又是怎麼學會的呢?想來想去,她便想到了閉關地。

閉關地中越接近蜂巢體,氣息越是銳利。每一絲氣息的流動變化都鋒利如刀,銳意逼人。所以在無形之中,談笑領悟到了催動外界氣息的變化也可形成攻擊。她悟到的方式不能說是錯的,只是普通的氣息即便形成攻擊,傷害力也很有限。

談笑是沒想好怎麼面對師父,所以在外面遲遲不肯進去。姬雲華則在里面思考另外一個問題。

看來來朝峰的生活並沒有讓談笑領悟到她最該領悟的東西。談笑對他這個掛名師父的尊也好敬也罷都帶著一種盲從的信仰和畏懼,這似乎成了她所有理想和現實的全部。這種心態對于一個人的修行是沒有好處。談笑身上雖有修士最該具備的堅毅隱忍,但少了一個男人該有的果敢剛猛。這些特質並不是五行屬性所決定的。比如水曰潤下,王清潤休習的正是水術,可誰也不會覺得王清潤像個女人,更不會覺得他柔或者弱。

自然談笑不是男人,但在男修佔據主導地位的修仙世界里,女修的修煉方式顯然不適合談笑。所以說讓談笑摒棄身份,摒棄信仰並不是虛空的勸誡,而是真實的警示。

談笑的心封閉得太厲害了。這影響了她對人對事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很可能在關鍵時刻不是激發了她的潛力,而是催生了她的軟弱。

談笑必須孤獨,又必須與人結群。若不真切地去感受去重塑,她永遠也不可能在這個男修的修仙界里做一個道心堅強的「男修」,更不要提獲得自己的力量。

而一旦談笑心里作為女性的意識崛起,她之前為修道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會毀于一旦。

姬雲華並不是個喜歡猶豫的人,但在這個問題上,他或許稍微有點猶豫了。冥冥之中,這個問題的關鍵是︰到底是成全談笑自身的價值還是促成談笑對于他人的價值。

于是再回到現實——糊里糊涂的談笑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價值?她因何向道,道為何物?她的道心在遭遇什麼狀況時會搖擺不定甚至消極放棄?

長生啊……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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