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長生 第二卷 少年慕仙山 087 談笑受罰

作者 ︰ 一笑彎彎

蘇清和受完寒冰刺穴之後,全身已然乏力。有弟子要扶他去休息,他沒有說話的力氣,但輕輕擺了擺手,示意那弟子扶他坐到一邊。他明白自己都已經如此了,談笑只怕比他要難過百倍千倍。

王清潤開始想不明白他師父到底在想些什麼。

一個普通弟子受刑自然用不上他這個掌門之尊來執行,而且他與談笑無仇無恨的。那難道說——是因為自己動手比較能把握一點,其實是為了照顧談笑?

可看這樣子也不像啊。

王清潤見他只是站著,遲遲不動手,覺得自己對談笑的好奇和關注有大半是受了他師父的影響。他隱隱中覺得這里面一定有可以挖掘的東西,但是什麼他又說不清楚。

與此同時,姬雲華在想談笑為什麼從來不會反抗。不是不會反抗,是不會反對他的任何一個決定?什麼信仰和心情能夠讓人盲目到這個地步?難道她甚至都不會探究一下自己被罰的原因,追究一下到底罰得是否公正嗎?

王清潤不得不走到姬雲華旁邊提醒他可以行刑了。

姬雲華點頭,手伸出來,那寒冰錐便從托盤上站立起來,接著朝姬雲華掌中飛來。

沒有多余的動作,姬雲華只輕輕道了句︰「忍住。」

姬雲華的手與寒冰錐隔著差不多半掌的距離,一錐一錐推過去,眼波不動,只望著談笑的臉。

第一道穴位打過去的時候,談笑痛得幾乎要立刻跳起來。

自然是痛的,可她感受到的痛又與蘇清和不同。冰寒之氣入得穴位,立刻就像是無數冰冷的尖針刺入,頓時引起體內各種經絡的反應。她在千絲萬縷的疼痛中抬頭看向她的師父,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凝望,耳邊于是飄過他之前的兩個字︰忍住。

姬雲華的雙眼幽暗深沉,或者還帶著幾絲不易察覺的瘋狂和困惑。他甚至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麼,但談笑看著他那雙仿佛要將人生生吸進去的雙眼,只有全心全意的信賴,只有全心全意去服從,這已是長久來的信仰。

忍住。只要是姬雲華的要求,她有什麼是沒有想盡辦法去達成的,只要想著是師父的囑咐,她便生出了無比的勇氣和忍耐力,硬是壓抑著疼痛低下頭去。

她不能不低頭,她低下頭才能死死咬住自己的牙齒和嘴唇,才能極力平展下意識緊繃的眉頭。便是這樣,她的身子還是禁不住顫抖著。隨著每一次寒冰錐撞上穴位,她仿佛听得見寒氣凝結成冰的聲音,她清楚地感受到氣血的凝滯,這使得她每次都像是在萬寂無聲的天地間轟然受到沖擊,那綿綿不絕的痛意頑固地像是要摧毀這整個世界。

混沌中,談笑腦海中的時光開始倒流。時光仿佛開始倒流。談笑想不起到底是幾歲,在哪個地方被這一雙眼吸引住,然後她知道了有著這雙眼的人是她的師父——掛名的師父。無數次的想親近和被疏離已成為她心理的常態,不管她懂與不懂,後來許多事情可能都只是對方一個眼神的繼續。

蘇清和的手指開始收緊。他听得到談笑壓抑著斷斷續續的呼吸,听得到細微的牙齒相互咬動的聲音,他自己經受過一次,便更能體會到談笑此刻可能經受的絕對比他要深刻的疼痛。可是漸漸他他覺出不對來。

要說談笑修為哪怕是一日之內陡然提升,但到底未到築基。別說沒有到,即便是到了,與他這個結丹的真人還是相差甚遠。他都難以忍受的痛苦,談笑只有更難過的份。

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他很容易就發現了談笑似乎並沒有受到氣血翻騰的困擾。因為她沒有氣血外溢的狀況,空氣中也並有血液特有的腥氣和真氣沖突的波動。

這是為什麼呢?

天華門中沒有受過寒冰刺穴的人是不可能理解其中的奧妙的。就算是親身經受過的人,也不一定能真正明白個中道理。蘇清和雖然在修道方面不像某些人那樣存在執念,但資質、悟性擺在那里,他肯去想的多半都會想得到答案。

在蘇清和看來,他與談笑所受的寒冰刺穴沒什麼不同,如果真要說不同,那便是他們兩人的反應不同。他無法想象為什麼談笑在如此疼痛得幾乎要撞破身體極限的情況下,還能保持清明和理智,沒有本能地去抵抗。

他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他絲毫感覺不到談笑有任何抵觸的情緒或者波動。那個小小的身體直挺在那里顫抖著,整齊梳起的頭發遮不住她的側臉。從蘇清和的角度來看,那張臉極力保持著面無表情卻相當不成功。但不管怎樣,她沒有抬頭,沒有喊痛,整個身體機能都像被強行壓制住,沒有任何一定點的叛逆。

如果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談笑並沒有他所感受到的氣血倒流,不受控制地亂竄的狀況,也就是說談笑沒有氣血亂竄引發的熱寒相抗的痛苦,那麼是不是說這寒冰刺穴只要不試圖反抗,而是強自忍耐,就不會出現後來那樣疊加甚至強化了的痛苦效果?

難道這才是寒冰刺穴真正達到懲罰的效果所在?

如果不是真正心思純正的人,或者不是對加諸在身上的責罰真的心服口服,誰會真的忍住看似超過承受極限實際卻只是開胃菜一樣的冰寒封穴之痛?

蘇清和被自己的想法震住了。在他看來,談笑絕對是被冤枉的——雖然冤枉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下尊卑,是強者法則。可談笑這樣的表現明顯表明她並不覺得自己是冤枉的。

這時候的蘇清和腦中飛快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到底要怎樣深厚的情感牽絆,才能讓一個人在被另一個人如此傷害時還能全心全意去相信和忍耐,而無關這種傷害到底是對是錯,是該或者不該?

蘇清和這麼想很正常,可另一個人在看到這樣的狀況,甚至內心比蘇清和波動更大。

這個人便是清烈真人司羽烈。

他本來嘲諷仇恨的心情開始發生了詭異的變化,他死死盯著前面一站一跪的兩個人,眼神一瞬都不曾離開。

汗水從談笑的額頭滾落,司羽烈的眼楮隨著那晶瑩的水滴墜落地面,心湖便也同時一個震顫,像是有什麼重重砸了進去。他再慢慢抬起目光,向旁邊走了幾步,換個角度去看談笑的正臉,然後他便在想,那到底是汗水或者是眼淚?

司羽烈自己受過寒冰刺穴,後來也下了功夫研究過,自然比蘇清和的猜測又確定的依據。他心思恍惚了一下,突然覺得憤怒。他的目光穿透姬雲華,也穿透談笑,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但他確實在談笑身上看到了讓他極端憤怒的東西。

王清潤突然抓住了司羽烈的手。

「做什麼?」司羽烈側過頭看他。

王清潤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要沖下去。」說著看了看下面蠢蠢欲動的肖崇真等人,沒事人一樣放了手,有一瞬間覺得這整個場面像是一個鬧劇。

而此刻的談笑,任責任罰之下,心想躲也躲不過,避也避不了,便極力分散注意力,強行逼迫自己去想九轉歸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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