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香 第一百三十四章釋疑

作者 ︰ 雨久花

「……無謂忠奸,只要肯為百姓做事,就是一個好官」

「那,我父親……」

「……你父親就是一個肯為百姓做事的官,是他的主子出了事兒,不得不棄卒保帥……」想起穆相身赴刑場時的凜然,黎君嘆息一聲。

他父親是相爺,保的不就是皇帝嗎?

皇帝不是還坐在高高的金鑾殿上嗎,怎麼就出了事?

什麼叫棄卒保帥?

既然是好官,為什麼他的父親要死?

他的全家都要死?

搖搖頭,穆榮感覺黎君像說天書,他一句也听不懂。

唯一明白的就是他父親不像人們說的那樣,是一代奸相。

他可以給父親報仇了

緊咬著嘴唇,良久,他抬起頭,「那我長大可以給父親報仇了……」

「……是你父親讓的?」黎君反問。

穆榮神色一黯,「父親不讓我報仇,只讓我好好地隨曾公子經商,此生不得踏入仕途……」又搖搖頭,「父親說他也錯殺過好人,這樣冤冤相報何時了……叫我千萬不要只記的仇恨……」

「……你為什麼不听父親的?」

「我……」眼淚在眼底打轉,穆榮緊咬著唇不說話。

「要報仇,你也要有那個實力……」嘆息一聲,黎君蹲子,「不讓報仇,你父親是希望你能和姐姐都平安地活下去,給你們穆家留下一脈香煙……」

更主要的,黎君沒說,穆家的仇人是一國之君,是權勢滔滔如日中天的英王。

這個仇,怕是窮其一身,他也報不了

與其被仇恨迷了眼,痛苦地活著,不如忘卻,只做個單純快樂的人。

「公子說的對,沒有力量以前,我絕不想報仇的事兒……」穆榮使勁點點頭,忽然問道,「……我姐姐真的死了嗎?」。語氣中滿是悲哀,「父親不該為掩護我,就把姐姐的消息透露出去,她雖然驕縱,卻也不該為我而死。」

「……你姐姐真的很驕縱?」黎君問道。

「嗯,比男人還凶……」穆榮點點頭,「她常拿皮鞭抽奴才,我都不敢見她……」又仰頭問,「她真的死在了槐蔭山嗎?」。

「……我找了整整一年,她音信全無。」黎君搖搖頭,「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許你姐姐也和你一樣,就活在這世上呢。」

他也是一個月前才得了穆榮的消息。

「也是……」穆榮使勁點點頭,「公子的武功真高,能教我嗎?」。見黎君皺眉,忙又解釋道,「我不報仇,我只想學會了,長大了好保護姐姐……」

一直以為穆家就逃出了他一個人,今日才知道,當日父親還把姐姐也送了出來。

這個世上,他還有一個親人,真好。

也許姐姐還不知道她有一個弟弟流落在外,不怕,縱是踏遍萬水千山,他也一定要找到她,然後,相依為命。

……

一輪渾圓的紅日正以一種不可挽回的態勢消沉下去,西面半邊天如同血染;掙扎了一圈,又回到原點,這就是命,是她無法抗拒的命

望著如血的殘陽,听著身下吱呀吱呀的車輪聲,穆婉秋恍然夢中。

她真的踏上了大業的旅途,走向那個前世夢也牽繞,魂也牽繞的地方,想起他就在大業,穆婉秋羅袖下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馭……」隨著車夫一聲叫喊,馬車停了下來。

「怎麼了……」同車的鄭芳首先探出頭去,穆婉秋跟著也坐直了身子向外張望。

「打尖了,師傅們別忘了拿好東西……」車夫大聲說。

「終于休息了」鄭芳伸了個懶腰,「累死了……」見穆婉秋笑,就捶了她一拳,「笑什麼,你不累?」

「我習慣了……」穆婉秋笑著跳下馬車。

看著她輕靈的身子,鄭芳艷羨地嘟囔道,「我忘了,你是雜工出身,才不怕這些……」

姚謹早下了馬車,正揉著胳膊抱怨,一抬頭,瞧見傅菱拿了谷琴的包袱走過來,忙伸手去接,「師姐,我來……」嘻嘻笑道,「今晚我和師姐一屋吧。」

走了七八天,傅菱一直和穆婉秋住一屋,她很嫉妒。

「我要伺候師傅……」傅菱溫婉地說道,見金釵銀釵抱著姚謹的行李過來,就閃身讓開道,招呼跟上來的穆婉秋和鄭芳,「阿秋,快點……」模樣甚為親密。

姚謹癟癟嘴,一轉身蹬蹬蹬去追前面的谷琴。

一路都是山野村莊,難得遇到鎮子,住上像樣的大客棧,趁傅菱過去伺候谷琴,穆婉秋招呼小二打來一大浴桶水,隨手插上了門。

奔波了一整天,此時浸泡在溫熱的水中,穆婉秋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著了,猛被一陣輕響驚醒,「……誰?」她撲稜坐直身子,下意識地用手護住前胸,緊張地看著門口。

「……是我。」傅菱的聲音傳來,「怎麼好端端的就插了門?」

穆婉秋松了口氣,「……師姐稍等,一會就好。」心里嘟囔道,「我又不是欽犯,監視的可是夠緊。」心里抱怨,手上卻不敢怠慢,穆婉秋起身去拽椅子上的衣服。

只听嘎巴一聲,傅菱已用一枚鐵片將門插從外面撥開, 當一聲推開門。

「師姐……」尖叫一聲,穆婉秋扔了衣服撲通一聲縮回木桶里,露出一張驚恐的臉看著傅菱笑盈盈地走過來。

「……都是女人,你怕什麼?」傅菱幾步來到木桶邊,笑嘻嘻地看著水中的穆婉秋。

「……師姐跟誰學的,竟會從外面開門?」目光落在傅菱手里的鐵片上,穆婉秋琢磨著以後洗澡得換個方式插門。

把鐵片揣入袖籠,傅菱彎腰拾起桶邊的毛巾,「……要不要搓搓背?」

「不用……」穆婉秋搖搖頭,「我就好了,師姐先出去。」

低頭看見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傅菱忙彎腰撿起來,「王媽正洗衣服,我替你送過去……」

王媽是臨時雇的婆子,專門負責她們一行人的吃住。

「別……別……」穆婉秋急的大叫。

「怎麼?」傅菱不解地看著她。

穆婉秋白著臉不言語。

「……是兜里有東西?」傅菱又問,隨即笑道,「我幫你掏出來就是……」

看著傅菱一件一件里里外外地翻撿著自己的衣服,穆婉秋心里冷冷地笑,臉上卻一副驚容,不滿地叫道,「師姐……」

除了二百兩銀票,再什麼也沒有,傅菱有些失望,把銀票放在凳子上,「東西都在這兒,我把衣服給王媽送去……」嘴里說著,眼楮卻四處掃。

泥土的地面,冰冷的四壁,簡陋的屋子里,除了兩張床,一桌一椅外,再無她物,一切都和她剛住進來時一模一樣。

只是地中間多了個大浴桶而已。

自己是看著她打了水,然後就跟了進來,這麼短的時間,她絕不可能在地上挖個洞,把秘籍藏起來,細細地審視著客棧的每一個角落,傅菱心里想著,目光落在床角穆婉秋一直不離手的藍布包袱上,她眼楮一亮,「瞧我這記性,竟忘了給你準備干淨衣服……」

說著話,傅菱幾步走過去,伸手拿起安靜地躺在床角的藍布包袱。

一言不發地坐在桶里,穆婉秋使勁把水撥的嘩嘩直響。

就像沒听見,傅菱不緊不慢地解開包袱,臉上微微地笑。

……

「……你都看清了,真的沒有?」斜倚著自帶的金絲絨繡花大抱枕,谷琴又問了一遍。

傅菱點點頭,「連貼身衣服都翻了,除了二百兩銀票,連個紙條都沒有。」

谷琴撲稜坐起來,「……怎麼會沒有?」

穆婉秋果真沒有魏氏秘籍,那她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興許是我們猜錯了……」傅菱猶豫了會兒,道,「一路上,奴婢常拿一些花草香料試探她,她竟一無所知,還問我魏氏也是黎記的大師傅嗎?為什麼那麼多人尊敬她?」

「這麼說,她是真不知道魏氏是誰?」谷琴自言自語。

「一個要飯的,她怎麼能知道這些……」

谷琴眉頭擰成了疙瘩,「沒有秘籍,那她柏葉香秘方是哪來的?」又搖搖頭,「那柏葉香的確有魏氏之風……」

「她父親留下的啊……」傅菱想當然道,「是她祖上受過魏氏點撥也難說,傳說魏氏曾周游天下,遇到投緣的,也以秘方相贈……」越說越有理,她抬頭看著谷琴,「大業白家的那個用香橙、荔枝、梨、甘蔗調治的小四合丸香,就是魏氏當年隨手相贈的,據說當時白家還是莊戶人家,得了這個秘方,輾轉開了個香坊,買賣越做越大,直成了僅次與黎記的大香坊……」

「也是……」沉默良久,谷琴點點頭,神色頗為後悔,「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把柏葉香秘方拱手讓人。」

多少知道些內幕,傅菱也沉寂下來。

「沒有秘籍,留著她也沒用,就讓她去研磨處吧……」良久,谷琴說道。

研磨處是黎記香行里負責把香料研磨篩選成香面的地方,不需要技術,卻是每天塵土飛揚,是制香中最苦最累的一環,研磨不需要調香師,用的都是家境貧寒的香工。

總是個師傅,谷琴卻要把穆婉秋安排到哪里,可見她有多惱恨,就像一個人費勁心力得到一件自以為絕世的寶貝,拿到手里才發現竟是假的。

雖然覺得穆婉秋是大公子欽點的人,谷琴這麼處置有些欠妥,可傅菱也能理解谷琴的滿腔恨意,嘴唇動了動,最後只應了聲是,轉身向外走。

快到門口,她忽然又轉過身來,「師傅……」

「什麼事兒……」眼皮都沒動,谷琴閉著眼楮問。

「白師傅一定記得柏葉香的炮制方法……」傅菱目光閃閃地看著谷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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