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018 恨的痕跡

作者 ︰ 文苑舒蘭

李天琳和司予執可以說並沒有多大的交情,即便是在李天琳仍舊是司予執伴讀的時候,兩人依舊沒有多大的深交,而且也因為這伴讀的時間不長,所以,她們之間可以說是便是連一丁點同窗情誼都可以忽略不計。

因而,當司予執找上門來的時候,李天琳格外的驚訝。

據她所知,司予執回京城之後的這幾年一直都深居簡出的,除了當日在御花園中救了薛家的公子一事而得到賜婚之外,司予執根本便如同一個隱形人一般。

她猜不到司予執的來意。

不過雖然如此,李天琳還是盡了主人的義務,在得知消息之後,便趕去了客廳當中。

司予執見了李天琳回來便站起身來。

李天琳上前行禮,「見過二殿下。」

「三小姐無需多禮。」司予執淡淡道,「本殿貿然前來,希望三小姐不要介意。」

「二殿下客氣了。」李天琳微笑道,隨後伸手道︰「二殿下請上座。」

司予執沒有推卻,點頭入坐。

李天琳沒有表現出驚訝和疑惑,只當是尋常客人般寒暄著,幾番客套話之後,方才進入正題,「不知道二殿下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司予執似乎沒打算拐彎抹角,「听聞三小姐即將前去西北任職。」

李天琳微微沉眸,「正是。」

「西北這幾年也是較為太平。」司予執緩緩說道,「之前本殿也是去過西北,那便的環境恐怕比東面更加的艱難,不過那時候正巧是戰後,也難免那樣,這幾年西北新三城听說是越發的興旺了,而西戎也畏懼于鎮邊將軍蒙將軍的威名,一直不敢前來進犯,便是新三城也未曾遭到過侵擾。」

李天琳垂了垂眼簾,隨後微笑道︰「在下從未去過西北,因而並不清楚這些情況。」

「三小姐很快便會知道了的。」司予執回道,「三小姐乃將門之後,蒙將軍也是一代名將,若是蒙將軍得知三小姐將前往西北于她麾下任職,定然會高興。」

「二殿下嚴重了。」李天琳听了這話,心下升起了防備,「在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副參將,便是去了西北,怕也沒有榮幸能夠見著蒙將軍,更談不上會讓蒙將軍高興。」

「三小姐雖然職位不高,但是單憑是揚威將軍李文真孫女之名,便不可能不引人注意,听聞蒙將軍也是極為仰慕令祖母,自然不會對三小姐視而不見。」司予執緩緩說道。

李天琳臉色微微一變,沉默會兒,然後開口道︰「二殿下,你我也曾經算是同窗,便念在那幾個月的同窗之情,二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司予執看著她會兒,「既然如此,本殿便也不繞彎子了!李老將軍戎馬一生,如今雖然已經卸甲歸田,但是卻也是功成身退,這份功勛也必然會載入史冊,揚威將軍之名名垂青史,本殿希望三小姐去西北之後,不要因為一念之差而讓李老將軍這一世清名毀于一旦!」

李天琳听了這話臉色有些不太好,站起身來厲色道︰「二殿下此話似乎過了!」

現在她已經可以很明確地知道二皇女來的目的。

她是來警告她莫要被蒙君怡給籠絡而去。

「是否過了本殿並不知曉,也不想去管,只是,本殿卻知道,人的貪戀一旦形成,便會一發不可收拾,尤其是對權力的貪戀。」司予執也站起身來,神色凝重,「三小姐若是想為李家榮耀添磚加瓦,有的是機會和方法,本殿希望三小姐日後能夠成為第二個李老將軍。」

李天琳攥緊了拳頭,心里的感情極為的復雜,既有憤怒、屈辱也有不解,她目光如刀地凝視著司予執半晌,隨後,冷下了聲音︰「二殿下請放心,天琳自知什麼可作什麼不可做!二殿下若是沒事,在下便不遠送了!」

司予執看了看她,「既然如此,本殿便告辭。」說罷,起步離開。

「二殿下。」李天琳雙手負背,「二殿下前來提醒天琳,天琳感激在心,只是,二殿下既然沒有入朝,那朝中的事情,天琳以為二殿下還是莫要多管的好!」

司予執轉過身,沒有動怒︰「正如三小姐所言,本殿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告辭。」

李天琳沒有在阻止司予執離開,待她走了之後,那份被威脅以及警告的憤怒和屈辱漸漸地消散,疑惑佔據了她的心頭。

二皇女是擔心蒙家和李家暗中結盟?

有人會這般擔憂她可以理解,可是不解的是,為何此人會是二皇女?

若是蒙家和李家結盟,威脅最大的自然是太女,可是太女和二皇女之間卻勢成水火,隱約傳聞是因為在被打入冷宮的二皇女生父和當年全宸皇貴君失蹤一事有牽連,不過至于是什麼牽連,卻是皇家的隱秘,外人無從得知。

世人皆知太女對生父全宸皇貴君的極為的敬重,便是已經過了這般多年,但是卻仍舊未曾放棄過尋找全宸皇貴君的蹤跡,雖然沒有人敢說出來,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全宸皇貴君已經是死了的,以太女對生父的孺慕之情,怎麼可能不為父報仇?

如今太女不動二皇女或許礙于陛下,即便陛下厭棄二皇女,但是畢竟是自己的骨血,而且當年陛下沒有殺那官氏而只是將他給打入冷宮,那便是對這個女兒仍舊留了一絲母女之情。

可若是將來太女登基了,那二皇女還能夠繼續這般安然活下去嗎?太女擺明勢要遷怒的!

二皇女這樣做究竟是為何?是為了替生父恕罪?

可皇家的女子,會有這般願意犧牲自己來償還別人之心?

不是她心里黑暗,而是,自古皇家無情,而且,求生本能是每個人都有的,二皇女怎麼可能明知道是死路還往前走!

可若不是這樣,她為何要這樣做?

是來試探她還是反其道而行之?

若是二皇女想擺月兌太女的威脅,最好的辦法便是自己去奪得那個位置,但是這個可能性極低,雖然當年的陛下也是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女一步一步地爬上這個位置的,但是,如今的二皇女卻和當年的陛下不一樣。

當年陛下雖然也是罷黜君侍之女,但是她卻有一個地位穩固的養父,而且還曾經被先帝和裕鳳後撫養過,後又有全宸皇貴君的傾心愛戀,得前帝師雪千醒的背後相助,更重要的是,當年先帝對陛下厭棄後來證明也不過是障眼法。

可是如今的二皇女,沒有養父的扶持,便是同胞弟弟五皇子如今被翊君撫養著,但是翊君不過是陛下的初侍罷了,根本不可能給予什麼幫助,雖然陰差陽錯,或者也有刻意為之,娶了薛家的公子,可是薛家看似尊貴,可卻也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根本沒有攙和進來的能力,再者,陛下對二皇女那是真的厭惡。

二皇女奪位的可能根本沒有,那她唯一可行之路便是投靠禮王。

雖然這幾年禮王沒有展露出任何一絲奪位之意,但是若是她真的沒有這份心思,這幾年她便不會在朝中即便低調行事卻仍舊能夠得到一個好名聲!如今在朝中提及禮王之名,雖然不能說是人人稱贊,但是卻不會有一個人說禮王不好,這樣的手腕,絕對不會是甘于禮王之位之人。

李天琳尋思再三,最後還是覺得司予執是在反其道而行之更加有可能,可若是禮王私下已經拉攏了三皇女,那將來必然也會將大皇女也拉到她的陣營,屆時太女自然是危矣,可是,大皇女如今的平靜便也會付之東流。

除非三皇女能夠讓陛下改變心意,否則,禮王這些動作,陛下不可能放任,禮王如今已經是這樣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是大皇女卻是不一樣。

如今陛下對大皇女的動作,分明是想讓她培養成如同前任安王一般的帝王左右手。

可若是大皇女失去了中立,那迎接她的可能便不是陛下的信任和看重!

李天琳之前並不是沒有想過若是她去西北會讓人有如同司予執這般的聯想,可是,東面她是不能去的,而西南和西北相比,西北更適合她。

若是她只是想去軍營熬日子,那西南是更加適合她,可是她身上還肩負著支撐李家門庭的重擔,她只有十年的時間。

因而,西北是最適合她的!

這也是她和祖母商議之後的決定。

武將要功成名就,最好最快的方法便是戰爭!只有立了戰功,方才能夠有機會往上走!

這幾年西南雖然有幾次的沖突,尤其是在大周征戰南詔落于下風之時,不過在西南,大周始終處在上風,而且有臨淮河天險,如今大周海軍又在不斷地擴張,西南的外患總有一日會被鏟除,但如今大周方才經歷了大戰,便是要動手也至少得休養生息五六年。

便是她也知道大周需要休養生息,外族也必定會想到,只是西南的土著這些年一直沒有恢復當年的士氣,但是西北的西戎國卻是不同。

當年大周奪取了西戎三城,于西戎來說絕對是一個恥辱,而之所以這些年一直沒有動靜,不是西戎不想動,而是不得已為之,西戎忍下了這口氣,可是越是忍的久了,這口怨氣便越大。

如今傳聞西戎國主已經是掌控住了實權,必定會趁著大周尚未恢復元氣而發難。

因而,與西南相比,西北更是一個有為之地!

而在這件事上面,唯一沒想到得便是二皇女。

若是二皇女真的已經投靠了禮王,那京城這攤水定然會被攪的更加的渾……

……

司予執出了李府之後便直接回了二皇女府。

去李府找李天琳是她考慮再三之後的決定,她不是不知道她這樣做並不合適,甚至可以說是多慮,不管李家宣布選擇站隊,但是李家都不會冒險去和蒙家結盟,即便是母親真的改變了心意,也絕對不會坐視李家和蒙家結盟的,況且如今太女的地位仍舊穩固,可是,若是不這樣做,她不安心。

去跟李天琳說這些,警告雖然是一方面,但是她知道,即便她警告了,以她的身份李天琳未必會听,因而,她去找李天琳更重要的是試探李天琳的反應。

如今以李天琳的反應來看,她應該暫時沒有這個念頭。

然而,即便是得到了這個答案,她的心仍舊無法安寧下來。

是因為越州州府的滅門慘案和欽差被殺一事嗎?當年蒙父君便是在東南出事,當年,母皇便是為了蒙父君在東南大開殺戒,當年,東南成了大周最人心惶惶之地,如今,出事的又是東南!

司予執的心里漸漸生出了一個念頭,這件事是沖著太女而去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便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可是這個念頭卻在的心里一點一點地清晰起來,一點一點地根深蒂固,便像是一個魔咒一般,一遍一遍地纏繞在她的心有,將她逼的幾欲瘋魔!

她甚至想將這個想法告訴太女,可是,在沒有任何理據的情況之下,誰也不會相信她的!而她,卻又連去親自確認的機會也沒有!

回了府之後,她便直接去了前院的書房,只是方才一進書房,卻看見里面靠窗的榻上正坐著一個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此人正是竇英!

司予執額上的經脈凸起了一些,然後沉著臉進了書房,關起了門,轉身便慍怒道︰「竇前輩便真的要本殿去順天府那里舉報方才願意放過本殿?!」

自從上回竇英說要殺司予述之後,司予執便連最起碼的客氣也沒有了。

竇英冷笑一聲,卻不起身,「二殿下若是真的非得如此,那請便吧!」、

「你——」司予執自認為這幾年已經將性子磨礪的處事不驚,可是面對竇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還是無法沉得住氣,「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就是說一百遍我都不會拜你為師!」

竇英眯著眼掃視了司予執半晌,然後冷冷道︰「客棧的房間我退了,從今日起,我便住在你府上!」

司予執臉色頓時青了。

「你不是擔心我會去動那太女嗎?」竇英冷笑道,「與其讓我在其他你看不到的地方何不讓我留在你府上?!」

司予執咬著牙,硬是壓下了那個不字,默許了竇英的留下。

「既然太女這樣恨你,你為何還要去警告那個姓李的?」竇英似乎沒有看見司予執難看的臉色,繼續說起另一個讓司予執幾乎想將她給扔出自己的府邸的話題。

司予執臉色已經轉為了陰沉,「你跟蹤我?!」說罷,看向竇英的目光也轉為了陰鷙和防備,當年是此人闖進了隴縣的行宮,後來此人又重傷出現在她的面前,如今她又主動找上她,而且死纏爛打地要她拜她為師……一次又一次……

她即便厭煩了她的糾纏,但是卻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出現的目的,也從來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

像她這樣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如今卻像個無賴一般糾纏她……

司予執懷疑眼前的竇英是故意接近她的細作。

阿塔斯族的細作!

父君的身份雖然暴露了,失去了利用價值,但是若是那些人仍舊像從大周內部下手,便必然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收她為徒,許諾她這般多好處……

司予執想起了一件她永遠也不想想起的事情,護國寺靈位中藏著的那封信的內容……那封說她不是母皇骨血的的信……

一開始的時候,她堅決不信這件事,因為她仍舊可以從自己的臉上尋找到母皇的痕跡,即便她長得更像是父君,但是也有長得像母皇的地方,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她日益長大,她不知為何開始覺得自己臉上那些與母皇相似的地方,在漸漸地變樣,變得再和母皇沒有相似之處……

她很少進宮,不是因為當年薛氏的事情,而是因為她心里恐懼母皇會發現那個秘密,也害怕別人也和她一樣,覺得的她長得本分不像母皇。

她甚至害怕出現在人前!

司予執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感覺究竟是真的還是錯覺,而她也沒有勇氣去詢問別人,生怕引起別人的半絲猜忌!

平常,司予執都將這些恐懼給壓在心底的最深處,可是如今,對竇英身份的懷疑讓這些被拼命壓制的恐懼再一次涌上了心頭。

竇英似乎也發現了司予執的異樣,站起身來,「你……」

她的話沒有說完,卻被司予執忽如其來的攻擊給打斷了。

司予執不知從何處拔出了一個匕首,然後直取竇英的心房,竇英是沒有防備的,若非多年的殺手生涯讓她養出了一種避開危險的本能,此時那匕首恐怕已經刺進了她的心窩。

司予執被躲過了一擊,但是卻沒有收手,下一刻繼續出招。

竇英此時已經有了防備,與她纏斗起來。

司予執雖然習過武,但是與竇英這樣的資深江湖人士相比,她這些不過是花拳繡腿罷了,可是竇英卻硬生生地與她斗上了幾十招,而這時候,她也被司予執身上散發出來的猙獰殺意震了震。

究竟是什麼讓她散發出這樣強大的殺氣?

此時的司予執面目猙獰,雙眼赤紅,便像是瘋魔了一樣。

竇英眸子一沉,沒有再只守不攻,兩招之後,發狂當中的司予執便被制服了,她一手奪過了司予執手中的匕首,一手將她摁在了地上,然後抬腳,踩在了她的背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邊,「從來沒有人膽敢暗算我,而且還是兩次,司予執,你以為你是皇女我便不敢動你!」

「殺了我——」司予執扭轉頭看著竇英,雖然她無法直面竇英,但是,竇英卻可以清楚地看見她臉上的瘋狂,「殺了我——」

竇英眯了眯眼,然後仍開了手中的匕首,抬開了腳,兩手將司予執給拉起,讓她面向自己,「你發什麼瘋!?」

在竇英眼中,司予執如今這個模樣的確是在發瘋。

不過司予執沒有給她回答,甚至連咒罵一句都沒有,便當竇英說完了這句話的時候,司予執臉龐猛然扭曲了一下,然後,噴出了一口血。

直直噴向了竇英的臉龐。

竇英面容一獰,還未采取下一步動作,司予執卻先一步暈厥了過去,竇英也似乎壓下了怒火,一手拉扯著她一手探向了她的脈搏,會兒之後,頓時臉色一變……

……

此時,皇宮佛堂內,程芯在向程氏提出了要離開。

程氏錯愕,「你要走?」

「嗯。」程芯此時在面對程氏的時候已經沒有一開始的驚慌失措,能夠以一個晚輩該有的反應來面對程氏,而這幾日當中,雖然她因為身處的環境而不安,但是,卻仍舊真心孝順程氏,也讓程氏找回了多年之前的親情,「這里畢竟是皇宮,佷女在這里住了這般多天已經是極為的不合適了,而且,這里畢竟不是佷女的家。」

程氏這方才想起他身邊那般多不得已,臉上錯愕的神色漸漸地隱去,換上了悵然,「是啊,這里是皇宮,你們留在這里,于你們也是沒有好處,那你是想離開皇宮,還是想……」

「佷女想回鄉。」程芯回道,「雖然珊兒他們已經去了……可我和孩子的父親還是可以回去陪他們,否則,每年的祭祀怕是連給他們燒些紙錢的人都沒有,而且,母親和父親也是葬在了那里……舅父,程家已經在那里扎根了,便是佷女死,也要死在那里。」

若是孩子們還在,或許她會選擇留下,留在京城給女兒和孫女一個改變一生的機會,可是如今……人都沒了,還要那般多榮華富貴做什麼?

她老了,也沒有精力再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程氏心頭有些酸,沉默半晌,「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便回去吧,京城雖然繁華富貴,可是,卻也是一個是非之地,你們回去也好……你放心,等將來我去了,我便回去那里陪姐姐,給姐姐她請罪。」

程芯詫異不已。

程氏笑了笑,「陛下生父程氏早便已經葬入了皇陵了,至于我,只會回家。」

「舅父……」程芯仍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放心。」程氏打斷了她的話,「這件事我會和陛下說的。」

程芯見狀,便也不再說什麼,看舅父的身子也算是康健,或許最後,她會先他而去也不一定,舅父還有女兒,還有希望,可她,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舅父,佷女在離開之前還有件事想求你。」

「你說。」程氏微笑道。

「佷女不想帶秦兒離開。」程芯說道。

程氏一愣,「為何?」

程秦的事情他這幾日也是了解了,他是姐姐收養的,當年南方大旱,到處顆粒無收,即便朝廷已經努力賑災,但是仍有不少人因為缺糧而渴死,甚至有的是渴死的,那時候,許多在家鄉活不下去的人便都紛紛逃離,程芯一家也是。

而便在逃難的路上,程芯的母親救下了路邊已經奄奄一息的程秦,那時候,程秦方才五歲,原本當時程芯一家的情況也是極為的困難,但是程芯的母親仍舊不想看著程秦就那樣死,便將她救下,之後不久,程芯的母親便病逝了,臨終之前囑咐程芯好生照顧程秦。

程芯答應了,後來災情緩解,程芯便帶著程秦回家鄉,因為當初救起程秦之時,程秦說過,他的雙親已經在逃難途中死去,在程秦同意之下將他收為養子,冠以程姓,一直養到了現在。

「秦兒今年已經十六了。」程芯嘆息道,「兩年前佷女是給他說過一門親事的,但是親事方才定下,女方便得了急病去世了,因為這件事,秦兒被說成了克妻,佷女兩年來四處奔波,但是最終也沒能給他找一門好婚事,珊兒這次和她的正夫帶著孩子回母家,除了探親之外也便是想在珊兒正夫的母家那里給秦兒找找好人家……舅父,佷女也不瞞你,珊兒一家子的意外,佷女心里是怪秦兒的,即便佷女知道這件事只是意外,可是……每當看見秦兒,佷女的心……便無法安寧……佷女的正夫這些日子也是這般……秦兒若是繼續跟著我們,對他對我們都不會有好結果……而且,如今他的年紀已經不能再拖了,佷女便自私地希望,舅父能夠將秦兒留在身邊,找個機會給他尋一門好親事……不求大富大貴,便求善待秦兒就好……還有便是佷女也希望秦兒能夠代替死去的珊兒他們在舅父面前盡盡孝道……」

程氏沒想到其中還有這般一段,原本他是不讓程秦留下的,宮中對男子來說從來都是一個虎狼之地,在這里,普通男子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幸福,可是程芯這般說了,他無法開口拒絕,「既然這般,我便將他留下吧,你放心,等過些時候,我便幫他找一戶好人家,豪門大戶我或許沒有法子,而且,這些人家于秦兒來說並不是好去處,小門小戶的平平凡凡的人家,我還是可以做到的。」

「那便多謝舅父了。」程芯謝道,「對了,還有一事希望舅父能夠幫佷女隱瞞,我們並沒有將珊兒帶著正夫回母家想為他找一門好人家的事情告訴秦兒,希望舅父也莫要跟秦兒提及。」說罷,嘆了一口氣,「雖然佷女心里是責怪秦兒,可是,這些年來,佷女也是真的將秦兒視如己出,既然珊兒已經去了,這件事再說也無益……」

程氏點頭,「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該如何做的。」隨後,又轉了話題,「你們回鄉之後……」

「舅父放心。」程芯回道,「章總管已經轉達了陛下的話,我們回鄉之後的生活,陛下都會安排妥當的。」

程氏愣了愣,隨後笑道︰「這便好……」

心中的不舍仍舊在,只是他卻知道,他們離開京城,于他們來說是好事,既然生活無憂,回去比留下好……

程芯又陪程氏說了好一會兒話,隨後便在章善的帶領之下回了內務府的臨時住處,這幾日他們都基本是又章善帶著來往內務府和佛堂,隱約間,程芯也听到了一些宮侍在猜測著他們一家子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居然讓章總管親自伺候。

也便是因為這些議論,程芯方才立定決心要離開。

回到了住處之後,程芯便將決定告訴了正夫和程秦,正夫沒有異議,他也不想留在這里,富貴雖好,可是他仍舊是想回去陪女兒孫女,即便她們已經走了,可是他還是覺得她們的靈魂還在家里,至于讓程秦留下,他更是沒有異議。

這些日子他一直忍著沒有將心里的怨怒發作出來,可是,他知道他忍不了多久。

程芯的正夫是個心善心軟之人,所以方才一直沒有發作程秦,不過,若是能夠讓程秦離開他的視線,他也是會高興,因為他也是一個凡人。

程秦卻怎麼也不願意留下,他當即便跪在了程家兩老的面前,苦求讓他們帶著他一起走,「母親,父親,孩兒不能離開你們,孩兒要留在你們身邊照顧你們,姐姐他們去了,孩兒怎麼可以離開你們?」

程芯的正夫听了這話當即便站起來了。

程芯連忙起身摁住了他,「你先進房間去收拾一下,我來和秦兒說。」

程芯的正夫狠狠地咬了咬牙,方才點頭離開。

程芯不想讓程秦知道,既然已經瞞了這般久了,而且往後他們見面的機會也不多,便不要再鬧得連最後這點親情都沒了,她伸手欲將程秦扶起,可是程秦卻不起。

程芯無奈嘆息一聲,隨後坐了下來,看著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程秦,緩緩道︰「母親知道將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是委屈了你,可是秦兒,母親不能不這樣做,你今年已經十六了,若是再不找人家,這一輩子恐怕便都找不到了,便是還能找到,也不過是那些差得不能再差得門第,母親不求你大富大貴,只想讓你如尋常男子一般嫁人生女,安穩一生,母親已經跟你舅公說好了,他會為你留意一戶好人家。」

「孩兒不嫁,孩兒一輩子侍奉母親父親……」

「不許說這些傻話!」程芯厲聲道,「當年我答應過你祖母會好好善待你,後來讓你認我為養母之時,我也當著你祖母的靈位發誓,定然將你當做親生兒子一般教養,你若是這般犧牲,將來讓我如何去面對九泉之下的母親?」

程秦哽咽著,「孩兒也可以回鄉再找……」

「是可以……」程芯嘆息道,「可若是這樣,你找到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人家……」

「孩兒不介意!」

程芯沉默了半晌,「其實母親這般做也是有私心,秦兒,母親希望你可以代替你姐姐,代替母親在你舅公面前盡盡孝。」

程秦一愣。

「你舅公老了。」程芯緩緩道,「即便宮里面有的是人照顧他,即便陛下和鳳後都很孝順他,可是,他們畢竟不能堂堂正正地孝順,而你舅父心里也是極為掛念程家的親人,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卻也和程家人無異,若是你能夠陪在你舅公身邊,你舅公往後的日子也會過的更加舒心一些,便是你將來出嫁了,也離你舅公近些,可以時常回來看看他,母親相信,陛下會準許的。」

「可是……」

「秦兒。」程芯打斷了程秦的話,「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年舅父之所以會認識先帝,會被先帝看中帶進宮,完全是因為母親還有我……」

程秦眸子微微一睜,訝然不已。

程芯垂下了頭,又嘆息一聲,方才將事情緩緩說了一遍。=

程家當年雖然不算是富裕,但是程芯的母親勤勞又肯吃苦,日子倒也過的安穩,可是後來又一次,程芯的母親和程芯一同病倒了,程芯的父親和程氏四處苦求程氏宗族的人施以援手,可是卻無一人願意,便在求助無緣的情況之下,程芯的父親甚至決定自賣自身來換取銀子給妻主和女兒治病,程氏自然不能讓他這樣,走投無路之下他便決定了去偷去搶。

一個男子自然搶不過別人,所以他只能偷。

而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程氏第一次下手便成功了,只是,卻惹來了毀了他一生的孽緣。

被他偷了錢袋的那人正是當年微服出巡的先帝。

「……舅父的行為很快便被發現了,而舅父也很快便被抓到,那時候舅父已經沒有法子了,便只能跪在那女子的面前求她,那女子念在舅父救人心切,便沒有追究,甚至最後還讓隨行的大夫給母親和我治病,舅父為了報答那女子,在那女子留在當地的時間里一直跟在那女子身邊端茶倒水做盡了一切下人的活計……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那女子居然對舅父動了情,說是要娶舅父,母親得知了之後斷然反對,因為當時那女子的年紀比舅父大上了許多,而且,那女子還言明她已經娶了正夫,即便她承諾會一輩子待舅父好,可是,母親仍舊不同意,然而,舅父卻願意……他說便是為了報答那女子,他也願意……而且,他也是真的喜歡上了那女子……可是母親還是不同意,便是願意去死也不願意讓舅父這般委屈,直到後來,那女子的身份曝光……母親便是不同意也得同意……舅父被她帶進宮了,而程家甚至程氏一族都因此而得到了極大的恩賞,可是便如同母親所擔心的那般,舅父過不了宮里的生活,母親越是听到舅父受寵,她越擔心,後來,最終還是傳來了舅父被打入冷宮的消息……然後便是舅父生下了十六皇女而死了的消息……繼而,程氏宗族將我們逐出了家族,母親帶著我們去了南方……臨終之時,母親一直在自責當日自己為何便要病倒,為何讓舅父和那人扯上關系,在母親的心里,是她和我害了舅父的一生……」話停了好一會兒,方才繼續,「秦兒,那時候我還小,對于這事並沒有多大的感觸,但是,舅父因我和母親而毀了一生這是事實,如今有機會,我希望能夠彌補一些,過去了的我無法做什麼,如今,我希望能夠讓舅父晚年的生活好過一些,你明白嗎?」

程秦此時已經止住了淚水,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是極為的復雜,復雜到了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的雙手,這時候,更是緊緊地攥著。

他不想留在這里,一刻也不想!

可是……

他合上眼,狠狠地咬著牙,便在牙齒幾乎便要被咬碎了之時,方才松開,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母親,孩兒留下……」

程芯眼中閃過了一抹心疼,她看見了程秦的神情,可是卻沒有多想,只當他是不舍,「好……好……你是母親的好孩子……」說完,便起身將程秦扶起。

程秦這次沒有再拒絕,可是卻一直低著頭,他的眼中,包含的情緒比臉上的要更加的錯綜復雜,也的確有程芯所想的不舍,但是,同時卻還可以清楚地看出了恨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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