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沫凌淡淡的笑著,神情看不出她的想法,陳大春一瞬不瞬的看著好,絲毫不覺得他這樣盯著一個姑娘家看是件極失禮的事,他在猜測顧沫凌的想法。
這態度,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想來必是不同意的吧?他前不久還曾針對過她,可是,後來她不是收下了五石稻米嗎?
覃天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看著陳大春,面色極不悅,只是陳大春卻沒發覺,他還在分析顧沫凌這個態度所包含的意思。
便在這時,顧沫凌又笑了︰「林叔,可有熱茶?怎的陳老爺來了這麼久也不給上杯茶?」
陳大春這才收回目光,笑著擺手︰「無妨,無妨。」
說罷,他才注意到顧沫凌身後那年輕人目光不善,不由微愣,不過,那年輕人很快便面無表情的看向了別處,陳大春也不好說什麼。
杜林俐索的奉上茶,憨憨的笑︰「是我疏忽了。」
「陳老爺有心了,只是我這市集初建,我還沒玩夠呢,等哪天,我不想玩了,一定第一個告訴陳老爺。」顧沫凌一口一個玩字,笑得嫣然,那模樣,就像建市集不過是買個小玩意兒,今天有興致便玩個高興,改天沒興趣了便換一個似的。
陳大春明知這是顧沫凌的托詞,可是,他有證據說人家的話是假的嗎?當然沒有,明知話中有假,他卻沒有一點兒辦法,如今的她不同往常,他不能硬來。
陳大春想到這兒,目光一轉,看到覃天時,不由一怔,這年輕人的眼楮……
腦海里忽的閃現那晚的情形,那個人,和這年輕人的眼楮怎麼這麼相似?
「陳老爺既然對市集有興趣,可曾想過租個攤位呢?其實啊,體會體會鄉親們的日子也是不錯的,比如說,自己種種地,然後擺個小攤子買買菜,也是挺有樂趣的。」顧沫凌注意到陳大春的目光又落到了覃天身上,不由心里一驚,忙胡說八道轉移話題,「陳老爺可有興趣?若有,我給你優惠吧,人家包一年一個位子是三百兩,陳老爺財大氣粗,就三百五兩吧,如何?」
「三……你搶錢啊?」陳貴一听,氣得臉直抽抽。
「不得無禮」陳大春也是一愣,不過,他比陳貴沉得住氣,沉聲斥責了一聲,便笑著說道,「原來顧小姐也是個風趣的人,呵呵。」
「陳老爺是覺得我在說笑話?」顧沫凌卻來勁了,她雙正著了身子,給陳大春分析起來,「你想啊,陳老爺你現在是家財萬貫,出入有轎子,對吧?穿衣吃飯都有人伺候著,對吧?可是,這所有的事都有人替你做了,你會不會覺得自己無所事事光陰難過呢?所以啦,要是能培養個興趣,也是不錯的,這為了糊口做買賣和培訓興趣讓日子過得有滋味當然不能混為一談了,一是為了生活無奈而為,後者呢,卻是讓自己生活充實而為,這生活充實了,心情就好了,心情好了,人不就年輕了嗎?人一年輕不就能長命百歲甚至返老還童了嗎?陳老爺擅于經營,應該對算計一事頗通,你算一算這三百五十文貴不?」
「這……」陳大春壓根沒听清楚她說的什麼,他只听清了後面的,就是什麼還老返童的,他實在想不通包她的攤位跟返老還童有什麼干系,難道她還真當自己是仙女了?不過,礙于某個人,他這些想法只能放在心里,臉上還得笑得開心,「顧小姐說的極是,確實不貴不貴,呵呵。」
「那,陳老爺是要包一個了?」顧沫凌笑盈盈的,眨著眼楮順口問道。
「好好……呃,包什麼?」陳老爺順口答著,話出口又覺得不對,忙改口,「容我再思量思量。」
「呵呵,無妨,一時還是有位置的,不過,過些天就難說了,陳老爺若想要,可得動作俐索些,晚了可沒了哦。」顧沫凌哄孩子似的,難得的笑得兩眼彎彎。
「無妨無妨,先緊著需要的人吧,畢竟他們都是討生活的,不像我們只是興趣,呵呵,先緊著他們的吧。」陳大春笑得有些尷尬,他有些掛不住笑了,不行,得轉移話題,再听她胡說八道信口開河,只怕他會憋得吐血,「顧小姐,還有件事,既然遇到你了,老朽便向小姐提一提吧。」
「陳老爺何需如此客氣,有什麼事盡管說吧。」顧沫凌心情極舒暢,應得便爽快許多。
「這是我唯一的孫子逸軒。」陳大春卻突然指了指他身後的陳逸軒。
顧沫凌驚訝的看看陳逸軒,這小子一直沒說話,一直目不斜視的站在那兒,只在她說到返老還童時,他才愕然的抬頭看了看她,不過,她對他倒是沒什麼惡感,怎麼說他也幫過她兩次了,只是,陳大春好好的推孫子出來干什麼?
「陳公子倒是一表人才。」顧沫凌客氣的點點頭,沒注意到邊上的覃天听到這話薄唇緊抿。
「不瞞顧小姐,自那次見過你身邊的尋梅姑娘後,他就茶飯不思,三天兩頭往外跑,連功課文章也拉下不少了,這樣下去,只怕今年童生無望了,所以呢,老朽和他爹娘商量了一下,想求顧小姐成全,將尋梅姑娘許與他為妾,呵呵,顧小姐請放心,我們陳家自不會虧待了她。」陳大春自信滿滿的說出自己的打算,他覺得,顧沫凌應該沒有理由拒絕,雖然這個丫環本事不弱,可終究是個丫環罷了,「若顧小姐同意,我們陳家願出百兩白銀作聘金。」
此言一出,覃天和杜林面面相覷。
而顧沫凌的臉,漸漸的沉了下來。
看來這次他們是打听清楚她們誰是誰了哈,只是,這陳大春未免太自信了吧,就這樣當她面提出來,是覺得她一定會答應嗎?一百兩聘金……呵呵,一百兩就想買走她的尋梅啊?
顧沫凌瞟了陳大春後面的陳逸軒一眼,見他滿臉期待的看著她,不由在心里冷笑︰虧她還以為他是老鼠屎堆里的一粒白米飯,卻忘記了他也是姓陳。
妾?虧他們說得出來。
「顧小姐是不舍得?」陳大春呵呵一笑,「還是覺得這聘金薄了些?要不,就二百兩吧。」
靠。顧沫凌忍不住爆粗口,還帶漲價的?把尋梅當什麼了?
「不好意思,我確實是舍不得,所以,得讓陳老爺失望了。」顧沫凌淡淡的,連笑也懶得笑了,原先不過是弄不清他的意圖,如今知道他有這個心思,還用對他客氣嗎?
「二百五十,可好?」陳大春又加價了。
「爺爺」陳逸軒似是不滿意陳大春的態度,開始有些焦急。
陳大春卻理也不理他,只是看著顧沫凌,他看到她不高興了,他心里便覺得一絲歡喜,剛剛一直被她調侃,現在也該輪到她不痛快了吧?
二百五……你才二百五,你們全家都是二百五。顧沫凌在心里把陳大春一家子全問候了一遍,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陳大春,淡淡說道︰「當年在京都時,有人出價千兩黃金,欲求尋梅為妾,陳老爺想知道那人最後怎麼樣了嗎?」。
「如何?」陳大春眼皮子一跳,顯然那人沒有成功,不然她們現在也不會在這兒。
「其實也沒什麼啦,就是半夜睡著睡著再也醒不來了。」顧沫凌輕描淡寫的說道,「那人是高官之子,就這麼英年早逝,呵呵,當真可惜了。」
她這是威脅,赤果果的威脅。陳大春的笑終于掛不住了,他一臉陰郁的看著顧沫凌,卻不說話。
「陳老爺,不好意思,只怕要讓你失望了。」顧沫凌見他這樣,淡淡一笑,「尋梅雖稱我一聲小姐,可事實上卻與我情同姐妹,我顧沫凌的妹妹,便是皇親貴冑,她也配為正妻,所以,不論你出到多少聘金,除非她本人願意,不然,我是不可能應下的,我又不缺銀子,不至靠賣妹妹來支撐日子。」
陳逸軒傻傻的張著嘴巴,傻傻的看著顧沫凌,他還沒從剛剛听到的話里反應過來,她說什麼?說便是皇親貴冑也配為正妻?她們究竟是什麼人?居然敢說這樣狂的話?
「幾位若無事,請恕我失陪了,市集開業在即,事務繁多,我身為東家,若躲在這兒耍嘴皮子偷懶,萬一疏忽了,讓那等小人鑽了空子,呵呵,到時候就沒熱鬧可看了。」顧沫凌起身,陪著他說了這麼多廢話,就等來這麼個讓人郁悶的結果。
「如此,告辭了。」陳大春哪里還坐得住,當下起身告辭,他還算沉得住起,此時還能笑得出來,「待市集開業之時,老朽再來道賀。」
「謝了。」顧沫凌點點頭。
陳逸軒仍傻傻的站著,陳大春回頭看了看,沖陳貴揮了揮手,陳貴忙上前拉著陳逸軒走了,走到官道上時,顧言槐帶著二十幾個年輕小伙子匆匆趕來,陳大春沒有心情理會他們,徑自帶著手下飛快的離開。
「哈哈,東家,我算服了你了。」杜林憋了半天,這會兒終于能痛快了。
顧沫凌沒有心思再說什麼,只是撇了撇嘴重新坐下,剛剛取笑陳大春的暢快心情此時早已消失殆盡,他們居然這麼過份的想要花錢買尋梅妾,哼,當她不敢對付他們嗎?
覃天看看她,忽然問︰「在想如何消氣嗎?」。
「嘴長在他們身上,難道還能封了不成?」顧沫凌無奈的撇嘴。
「東家,你說的黃金千兩是真的?」杜林對顧沫凌剛剛說的話很感興趣,「那人是怎麼回事?可是有什麼急患?」
「他的急患,就是對尋梅說了不該說的話。」顧沫凌冷笑,「那是我師父做的,如今師父雖然不在了,可身為他的徒弟,也不是光吃青菜豆腐長大的。」
「令師……那人不是高官之子嗎?難道都沒人查出來?」杜林有些吃驚,他覺得此時的顧沫凌極陌生。
而覃天,卻靜靜的面帶微笑的看著顧沫凌。
「不知,官府的人一批接一批的去查,到最後卻是不了了之,師父從不多提這些事,我們也從來不問。」顧沫凌搖頭,事實上,當年那人看中的並不只是尋梅一人,他出的黃金千兩是想買她和尋梅兩人,還說了些不堪入耳的話,所以師父生氣了,師父一生氣,結果很嚴重,事實果然證明了這一點。
「那……現在要怎麼做?」杜林好奇的問,剛剛那陳大春說的話,他都想出手教訓教訓了。
顧沫凌卻想起了尋梅對陳逸軒的態度,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暫且不必理會吧,看在陳公子幫過我們的份上,就放他這一次。」
「沫凌,陳大春他們來做什麼?」說話間,顧言槐帶人進來了。
「沒事,只是來看看市集。」顧沫凌收斂心情,輕描淡寫的帶過。
「那就好,那就好,我爹還擔心他們鬧事,讓我帶了人手來給你助威呢。」顧言槐抬手抹了抹額上的汗,長長的松了口氣,顯然一路上擔了不少心。
「六叔辛苦了。」顧沫凌道謝。
「辛苦什麼?小事。」顧言槐佯怒的一瞪眼,哈哈一笑,「覃兄弟,杜老弟,我先回了,改日到我家吃杯水酒。」
看這稱呼亂的。顧沫凌只覺滿頭黑線。
「成。」杜林卻豪爽的送顧言槐出門。
「這些天,晚上加派些人手吧,以免有人使壞,那陳大春可不是個肚量大的,又對我師父諸多怨懟,今天又未達到目的,若是狗急跳牆,也是個麻煩。」屋子里只剩下顧沫凌和覃天,顧沫凌忽然覺得有些尷尬,她剛剛說那些,覃天可是都在場呢,不知道他听了什麼感覺,是覺得她是個驕橫亂揮霍的無能小姐呢?還是會覺得她是個冷酷噬血的?
「放心吧,這些日子都有人在此值夜的,那些人,功夫不弱,對付陳家綽綽有余。」覃天微微一笑,柔聲安慰。
「陳家……你還不必對他們做什麼了,沒必要。」顧沫凌想起陳貴那次送糧時說的話,覺得很有可能是覃天又跑去威脅他們了,她覺得有些不安,他的身份畢竟不能曝光,若是去得多了,讓陳大春瞧出破綻,豈不危險?
「嗯。」覃天應下,屋子里再次沉默。
而在市集對面的山上,一位白衣勝雪的公子帶著一位玄衣少年靜靜的站著。
「她真的說皇親貴冑也配為正妻嗎?」。公子忽的開口問。
「是。」少年盯著市集的屋子,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顧沫凌,听不到說什麼沒辦法,看唇型就好了。
「她說是他師父所為?」公子又問。
「是。」少年面無表情,又應了一聲。
「不會是皇叔吧……」公子自言自語,目光投向市集,忽的輕笑,「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