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塵緣 第一卷 蕭府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臨行囑托(中)

作者 ︰ 荼靡未央

「大少女乃女乃您就是太好的脾氣,才縱得她們如此,您瞧瞧,這天兒都黑了,園子廊上連個點燈的都沒有,落葵姑娘也是,性子太好,她們這些個仗著自己資深的媽媽們,這樣的嚼舌定不是一日兩日,常年如此,其他園子听不出真假的下人恐怕早就被蠱惑得對您有了意見。」春兒見夕顏並無怪罪之意,便有些憂心地上前一步朝她說道。

「怎麼回事?」恐怕是這園子里的動靜驚動了呆在外屋的花素和花蝶,她們二人尋聲朝這邊走了過來。

夕顏笑了笑︰「不是什麼事情,只這兩個媽媽犯了些錯。」

花素到了近前,朝正跪在地上嚇得顫顫巍巍的兩個媽媽掃了一眼,想來這定不是什麼小事,否則她們二人也不會這般場景,便朝她們喝道︰「你們是不是又在背地里說著什麼不三不四的話叫大少女乃女乃听見啊?」

「小的該死小的多嘴」她們二人自然是知道身份的,也更是害怕性子同春兒耿烈的花素,便兀自掌起嘴來。

「真真是該死到了這個點兒還不把燈點上」花蝶瞧了一眼院子,發現竟漸漸黑得看不清身旁之人的面容。

自花素和花蝶朝這邊走來,夕顏便隱隱感覺到她們已經知道了落葵離去的消息,待她們到了近前,夕顏甚至能從昏暗的風燈淡淡映照下,看到她們二人有些哭紅的淚眼,而即使是出聲呵斥這兩位媽媽,也有些嘶啞其中。

夕顏隨即一笑,道︰「罷了媽媽們快些去點燈吧」

花素仍余怒未消地想要責斥,卻被夕顏連連擺手止住,隨即由伴著花蝶一起朝廳堂走去,春兒見此,也心知這其中自己不便再多說些什麼,朝夕顏微微欠身後離去。

余光中瞥見身後的花素幾次欲上前說些什麼,夕顏便先開口道︰「隨她們去吧在這園子呆不了幾日了,後天咱們就要前往池林城去。」

「後天?」花素有些驚訝,聲音中也略帶苦澀,恐怕她想到後天原本是落葵與子逸大喜日子一事,而如今卻早已沒了相惜的姐妹。

夕顏緩緩轉過身來,朝她們二人深深望了一眼,才幽幽道︰「你們也認為落葵是被我逼走的嗎?」不跳字。

眼神剛剛有些暗沉下去的兩人頓時流波一閃,毅然道︰「怎麼會?不管旁的人怎麼說,但大少女乃女乃的為人我們是再清楚不過了,對落葵姐姐,您更是真心相待。」隨即語氣有些悵然起來︰「況且我們每日起居都同落葵姐姐一起,她夜夜的聲聲嘆息我們也是听在耳中疼在心里,到了白日,她又是一副平日溫柔笑臉待人,讓我們根本不忍心去探問,所以她的突然離去,雖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兩人懇情懇意地說著,卻發現夕顏的眼楮早已隨著那一句句鑽心的苦楚溢滿淚水,驟然滑落,便難以止住。

「大……大少女乃女乃」花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花素,兩人又同時瞧著夕顏,都有些抑制不住失去那樣一個難得的好姐妹而失聲痛哭起來。

空大的廳堂中早已沒了往日來來往往時的笑語縈繞,此時此刻,一聲聲啜泣與哽咽,分外淒清寂寥。

忽覺肩上一熱,一個厚實的手掌緊緊附在自己肩頭,溫暖地讓她漸漸冷靜下來,夕顏回頭去望,是子逸,只這一個回眸,他便倏地將她攬進懷里,聲音也似異常心疼︰「不要難過了,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你應該慶幸她終于離開了這個將她束縛的牢籠。」

細味著話語,落葵太畢恭畢敬了,她不像花素與春兒般性子烈,又不像花忍般城府,更不似花蝶般爛漫,她是個聰明的女子,更是個謙卑盡職的下人,在這里,她做不成真正的自己,而是要時時小心,刻刻留意,為的,都是讓自己的主子開心,卻從沒有為過自己。這樣的蕭府生活,對她來說,就是一個牢籠,所以就像子逸說的,如今她飛走了,得到的是自由,是她真正想要的,既然如此,自己就應該慢慢淡去那不舍的傷痛,虔心祝福這個善良的女子,能夠得到善終。

如此一想,夕顏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從子逸懷中掙出,拿起手中的帕子,為她們一一拭去淚痕,道︰「錦兒去了,花忍去了,落葵也去了,如今我只剩下你們二人,我們互相支撐,你們可不要狠心舍我才是。」說著,分別握緊她們的手。

花素與花蝶見著夕顏如此信任的目光與依托之情,心中自然是一陣溫暖,回握住夕顏,堅定與生死相隨難以言表。

漸漸從悲痛的情緒中舒緩過來,花素花蝶便要去房中列出一個單子來,好記下臨走時需要帶上些什麼。

像是想起些什麼,夕顏忙喚道︰「花素你派下人現在去尹府把杜小姐請來,就說我有要事尋她。」

花素應聲離去,卻是旁邊的子逸疑了︰「這天都黑了,又把你妹妹接來做什麼?」

「我們這走的匆忙,有些事情得向她交代交代。」夕顏笑著答道。

子逸一面向臥房里走去,一面勸道︰「明兒再同她告別也來得及,今天你也累了。」

夕顏搖頭笑了笑︰「不累,明兒恐怕得忙了,怕是沒有閑下來的功夫。」微微轉目一想,道︰「今天晚上我和語彤一起在廂房過夜就好,你不用等我回來了。」

子逸有些不明所以地望著她,夕顏只輕聲說道︰「咱們不能這樣一走了之,畢竟蕭府現在正處于危難之中,子宇雖然已經接管了錢莊,但爺爺告訴我,戰爭馬上就要在邊疆爆發,而且會很快蔓延到長興城來。」

「烏蘭國要進攻了?」子逸顯然並不知道此事。

夕顏點點頭︰「語彤與子宇的關系你心中應該也是明晰的,她十分的機靈,且自小熟知商場上的事情,處理起各種狀況來也算是游刃有余,我們如今一走,心中實在放心不下,就想著讓語彤幫助子宇打點。」

子逸鎖了鎖眉,說道︰「你覺著這樣做來安心一些,便去做吧」隨即眉峰依舊不展,嘆息道︰「你不是答應不再過問鋪子上的事情嗎?」不跳字。

夕顏被他這聲感慨揉痛了肝腸,無奈道︰「身為這個家中的一份子,我又怎能做到袖手旁觀?」她朝子逸深深望去︰「你雖日日過得悠閑,然而我十分清楚,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從不去過問,也從不將自己的心思說出,因為你相信,相信這個家能夠在風風雨雨中毅然挺立,亦或者說,是因為你害怕,害怕面對突如其來的現實,便有些逃避起來。」

「你……」子逸或許並沒有想到,夕顏竟將他的心思猜測的如此透徹,頓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眼前的妻子說的沒錯,他本就有些遺世的性情,才不去關心家中的事情,然而並不代表他不在意。他有些激動地握緊夕顏的手,半響才出聲道︰「有你這樣的知心愛人相伴,夫復何求?」

夕顏笑了笑,朝他懷中依去,卻又慢慢隱去了笑意,她是了解子逸的,但子逸卻並非真正了解她,他能給的,就是盡自己的一切可能去愛護,但卻總讓夕顏少了那樣一種心有靈犀,不過她並不是一個奢望的人,只要子逸一心疼她便夠了。

因蕭府待客的廂房皆是在一個單獨的園子中,而府上很少有在那里過夜的客人,因此那兒的下人十分有限,倘若同語彤一起住到那里去,會有些空落的可怕,于是夕顏便吩咐下人將牡丹園前院東房中的屋子收拾一下,準備在那里與自己的妹妹秉燭話談。

和子逸用過晚膳,又將湯藥親自給他熬好送去,夕顏這才放下心來,朝東房行去,一面思量著,方才看子逸的臉色,確是好了許多,看來並不像張太醫說的那樣可怖,而這藥汁也是神效的很。

然而她並不知道,之所以子逸每次喝完藥都要獨自休息一會兒,正是因為這名為「牽雲湮」的列藥,正在一點點地同已毒液攻心的烏蘭噬心散做著斗爭,以減少並慢慢泯滅毒發的痛苦,然而如此換來的,是注定的死亡。

夕顏獨自站在東房門前,朝右望了望廳堂,里面空無一人,只兩只刻金魚身燭台上的紅燭,抖擻著最後的生命。

院子里也是安靜地讓人心中舒適,若是戰火燃燒到了繁華的都城來,這個牡丹園中是否依舊會如此靜逸寧人呢?

此情此景,或許應該來一些箏音相配才會適宜,然而思及至此,夕顏又是乍寒一片,箏,她是不願再去踫了,那里有她的過去,有笑容,有淚水,有幸福時的一曲為君獨奏,有痛心疾首的一刻箏裂弦斷。

涼風卷著幾片薄葉胡旋從眼前飄過,夕顏能夠聞見風中夾雜著青青的味道,頓時想到了長興城邊郊以北的那片草原,以及那位神乎不定的朋友,隨即唇邊綻笑,那支玉笛,這次前往池林城,帶上它,或許會更能給那天外之景添上幾分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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