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塵緣 第一卷 蕭府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散罌粟疑雲(九)

作者 ︰ 荼靡未央

花忍正坐在這戶人家正屋門前的台階上,緊抱著膝蓋,將臉深埋,哽咽抽泣地與這零落的空蕩院子交相呼應,直叫人心中酸澀。

夕顏猜測這便是花忍父親平日的住處,隨即朝身後的少修搖了搖頭,他立即會意,退出了這青灰土牆堆砌圍欄而成的普通院落。

一步步輕輕走近,花忍的嗚咽聲一陣陣被風綣著落葉帶向到遠處去。夕顏微微低頭,朝蹲坐在那里如同遭人拋棄的孩童般哭泣的花忍喚道︰「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能和大少女乃女乃說說嗎?倘若在我的能力之內,我定會幫助你的。」

哭泣聲陡然一停,花忍猛地抬起頭來,朝一臉肯定之色的夕顏看去,妝容早已被哭的花亂,只那一雙眼楮,竟泛著慚愧的光芒。

她雖然沒有說話,卻是已經止了哭聲,夕顏便又朝前走了兩步,依舊輕聲細語道︰「牡丹園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們幾個花丫頭的姐姐。如今這里沒了旁的人,你告訴我,是不是急需用錢才會到那個繡坊中屈身做了繡娘?還如此拼命不分晝夜的趕工。」

花忍默默地一面流淚一面搖頭,像是一口氣用力抽起,遲遲說不出話來。

夕顏知道她不肯將心中的苦楚說出,便不再去追問,看著她無助的眼神,有些凌亂的碎發垂肩,全然沒了往日對下人的威懾與傲麗。

低頭朝身側望去,目光正落定在自己的荷包上,夕顏毫不猶豫地把它扯了下來,將里面的三四錠整銀與些許碎銀兩盡數倒在手中,數了數,又重新裝了回去仔細系好,她來到花忍近前,也蹲子與其平視,隨即將手中的荷包緊緊塞到花忍手中,道︰「這只有四五十兩銀子,既然你那樣拼命地賺錢,怕是這些遠遠不及你所需的,你且先拿著,待回了府中,我還有些私房所用,到時也全都拿給你,你用多少就取多少,余下的再交換給我。你也應該清楚我如今在蕭家的處境,所以只能用自己的一些私銀來供你急用,倘若不夠你也只管說,我會向大少爺討要些,且不會告訴他是用作何途的。」

花忍眼神復雜地看著她,有感動,有驚訝,有不可思議,有深深的慚愧,她像個呆坐的木頭人一樣望著夕顏,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一個字也不曾傾吐。

夕顏朝她淡淡一笑,用手中的帕子輕輕擦去那臉上橫亂的淚痕,柔聲一句︰「走吧我們回去」語罷,便起身拉著她的手。

只一瞬間,花忍撲到夕顏裙擺踝間,緊緊抱住她的腿不放手,口中嚎啕道︰「大少女乃女乃是我都是我的錯那晨露里的毒是我放的」

夕顏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俯身去扶她的手也頃刻止在半空。她有些不敢相信事實來的如此突然,聲音都變得顫抖︰「你……你說什麼?」

「朝晨露中放罌粟粉的人,是我害得大少爺舊毒重發的人,是我眼睜睜看著錦兒被扣下罪名的,還是我一切一切,全是我造成的」花忍哭得更加慘烈了,惹了門外守候的少修匆匆趕了進來,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

果然,不是她的錦兒干的,她就知道其中有蹊蹺,知道錦兒就算再恨再痛也不會這樣傷害她的丈夫,而原先自己對花忍的懷疑,也是並沒有錯的,那個人,果然是她。當面對此情此景時,夕顏甚至並沒有听風龍說下毒另有其人時震驚,因為那時她就堅信了,錦兒是無辜的,雖然那個傻丫頭為了保護住若辰而為風龍所用,但畢竟她從未傷害過自己,如此一別,真不知她生死如何?這樣一來,夕顏今生的愧疚與過錯,又增多了。

她有些平靜甚至木然地仍由抱著自己腳踝的女子大哭,只沉沉地聲音透著一絲冷意︰「為什麼?」

花忍原本因夕顏的毫無反應而心中忐忑不安,于是一听到她說話,便連忙回答道︰「是因為我的父親,他欠下了許多的賭債,那些討要的人威脅說,倘若我不能如實還上的話,他們便要要了他的命」似說到了無盡的苦楚之源,她哭咽著︰「在我孤立無助時,有一個男子突然替父親將所有的欠債都還清,而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我得听他的。」

「所有你就替他把罌粟粉每日放在我與大少爺的臥房中?」夕顏反問起來,聲音也生硬異常。

花忍抽泣不止︰「我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那罌粟粉會險些讓大少爺喪命倘若知道,我是斷然不會這樣做的他不許我問是為何,只叫我那樣做,我覺得此舉並沒有什麼不妥,且後來也未發現您同大少爺有什麼異樣,便沒了太多的顧慮。」

「你怎麼這樣傻他為什麼要助你?又為什麼不要你做別的而單往我們臥房放這罌粟粉?你都不仔細去想想嗎?」不跳字。夕顏言語之中滿是責怪之意。

花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搖著頭回道︰「我也是害怕失去了父親,即使他當初將我賣到蕭府,但畢竟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听到此話,夕顏無奈,所謂的血濃于水果然不假,即使自己對她們這些丫鬟再好,都是有一層隔閡在其中,那種隔閡說不清道不明,既不會過于親近,也不會彼此疏遠,包括老成的花素,天真爛漫的花蝶,她們對她,都仍舊有一絲的敬畏在其中,不像落葵,十分的聰慧明事,有旁人時,對她是恭敬有禮,而只有她們兩個時,眼中滿滿蕩漾的,都是一片姐妹深情。

「你起來吧」夕顏試圖去拉扯她,卻被她固執地松開。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只要心中有這樣一個還錦兒清白的事實就好,別的都不重要了。」她確實是在說自己的心中所想,如今責罰又有什麼用呢?怨花忍嗎?她也是為了救自己的父親。怨落葵嗎?她只不過是個十分不湊巧的無辜替罪羔羊。怨老天嗎?它必是無暇顧及這些個事不關己。

「大少女乃女乃你打我吧罵我吧狠狠地責罰都可以,只是您別這樣將心中的怒氣遮掩,我怕您會傷到身子。」花忍揚起來臉來,懇切的言辭句句鑿心。

夕顏付之一笑,怒氣?自己早已沒了,當她錯失了太多,便對什麼都提不起怒來,便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些大起大落看得淡了許多,她輕聲回道︰「真的不怪你,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而你也是被迫如此。快把眼淚擦了吧」

抬頭仰望起天來,余暉已似蒙上了一層黑色的紗幔般模糊,點點微微閃爍的星子也漸耀身姿,而這個空落的院子與黑漆的房屋內,略顯出幾分陰冷來。

她將依舊悵然哭泣未解的花忍扶起來,朝身後的少修吩咐道︰「叫落葵把轎子領到這巷口來,我們馬上就到。」

少修見並無大礙,得令後便應聲去了。

夕顏攜著花忍的手欲轉身前行,卻被她硬生生地止住,回轉過身去,望向正低著頭的她疑道︰「怎了?」

「大少女乃女乃我想再告訴您一件事情。」花忍已經止了哭泣,卻是這聲音中讓人听著倍覺淒涼。

夕顏心中一陣慌亂,原以為此事就此了結了,卻不想她會突然如此嚴肅地要同自己說些什麼,這樣安靜只余下呼吸聲的兩人,讓夕顏不免有些悸動不安。

「蕭家鋪子庫房的鑰匙原是只有四位老爺老爺、龐管家與蕭五爺有的,而大老爺去世後,便將鑰匙交由大少爺保管。」花忍說的很慢,而夕顏听著听著,連呼吸都有些停止,她睜大眼楮望著她,隱約覺得四大鋪子掌櫃之死同眼前的女子有關。

而花忍依舊是垂著腦袋,平靜講述道︰「所以,那個男子讓我偷了鑰匙給他。」

夕顏頓時心中難平,果然又是風龍,如此的話,就更能確定蕭五爺的無辜了。想到這里,她依舊怒氣難竭。自己入蕭府後所遭遇的一切一切變故都與這個風龍有關,不論他是在為躍龍堂辦事,還是在執行烏蘭國的密任,他都是蕭家最大的隱患而他,就是裴申夕顏因憤怒而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久久無法從蕭家諸事的密雲中走出。

「所以在後來,當我知道自己犯下多大多愚蠢的錯誤時,我便拼命賺錢,想早些將欠他的還清,自此再不與他有任何瓜葛。」花忍說得再次哽咽了。

夕顏甚至能看到她低著的頭下,一顆顆淚水卷起的塵土飛揚,心中頓時一軟,真是個傻丫頭以為那樣風龍便會放過她嗎?依躍龍堂辦事不留痕跡的規矩,既然她同風龍有過如此瓜葛,怕是要將她滅口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即使大少女乃女乃你原諒了我,恐怕我也不會原諒自己。」花忍一面說一面朝後退著。

沉浸在痛思中夕顏忽覺她此行不對,忙上前兩步,卻只見她朝自己釋然一笑,轉身跳進了那口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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