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塵緣 第一卷 蕭府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諒

作者 ︰ 荼靡未央

「何時?」她有些驚訝不已。

春兒偏著腦袋回憶︰「好像就是您同三小姐剛剛離開的時候。」

夕顏凝眸揣測起來,這個呂載夫出現的時候正是為了替落葵出頭解圍,而當听到落葵要嫁子逸為妾,他更是表現出比常人要詫異許多,且那詫異之余甚至有些不悅。夕顏不禁想起那日他看到落葵手上戴著的銀鐲時顯得分外驚愕,這又是為何?那對一直伴著落葵身邊未曾與呂載夫謀面過的鐲子又勾起了他怎樣的陳年舊事?

慢慢從沉思中回到現實,夕顏這才覺得異常安靜,只听見娑娑的腳步聲與裙裾摩擦環佩踫撞的聲響。

夕顏的眼神落到正挽著自己蹣跚行走的子嵐身上,她的腳確實是受了傷,子遙那一鞭雖因突然受到驚嚇而緩下力來,但鞭尾還是打到了正向一側逃去的子嵐腳踝上。

想到子嵐方才助自己逃過了一次百般責難,夕顏心中一陣暖熱,低聲道︰「可是不怨嫂嫂了?」

許是一路上的安靜,又許是她沒想到夕顏會如此直接的問,子嵐登時一愣,隨即甩開她的手臂,嘴上固執道︰「才不」有些歪斜地拿快了步子。

夕顏忙也追上她,卻因惦記著她腳上的上,怕她為了躲著自己硬撐著走,便與她隔著一小段距離,道︰「那你為何把我從那些個人群中拉扯出?倘若我被他們為難,豈不是更合你意,解了你心中的憤懣?」

子嵐微微偏過頭來,像她瞥了一眼,又連忙躲開盯望著自己的目光,道︰「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大哥,不想他心愛的人受到傷害而難過。」

夕顏淺淺一笑,也沒有再說些什麼,這個子嵐此時一副倔強的樣子,像極了自己。

春兒攙著子嵐,一踏進院子便喚了起來︰「快來人給三小姐扶著,媽媽們去吩咐燒些熱水。」原本寧靜的院子頓時穿梭起忙碌的身影,夕顏緊緊隨著子嵐一起,她此時不能離去,不僅僅是因想得到這位三小姐的真正釋然,更是因自己有些話想對她講。

子嵐也並沒有開口送客,只仍由她一直跟到了自己的臥房中。待兩個丫鬟伺候她褪去鞋襪,清洗了踝上的傷口,春兒便拿著個兩寸長的瓷瓶進了來,她一眼便看到依舊像個呆子一樣杵在那里不動的夕顏,朝正低頭看腳上傷的子嵐望了一眼,笑著說道︰「大少女乃女乃怎還在這?看我們忙地都忘記了您,我這就遣兩個丫鬟送您回去。」

夕顏一動不動地看著子嵐,分明見她偷偷朝自己瞟了一眼後故作不知地又埋下了頭去,便對春兒笑著說道︰「我來吧」隨即拿過她手上的藥瓶。

春兒面對這個笑中含威的大少女乃女乃有著一種莫名的難以抗拒感,待手上的瓶子已經叫她拿了去,才有些焦急地伸手要取回︰「這種粗活怎能勞您來呢我看您也累了一日,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兒再來瞧我們家小姐便是。」

夕顏攥著瓷瓶不松,卻依舊笑容不減道︰「三小姐都沒有不許,你就不用再同我客氣了,我替你們做了該做的,正好讓你們偷個小懶。」她的笑容柔了下來︰「好了你們都先去歇著吧」

春兒有些為難地向子嵐看去,她始終沒有抬頭,又似乎感覺到春兒探問的目光,便緩緩別過臉去。得了這位當家女乃女乃讓其退下的令又不得不從,春兒這才猶猶豫豫地出了去,緊隨其後的幾個丫頭輕輕將門掩上。

夕顏望著她們離去,臉上的笑容頓時沉了下去,換來的,是一聲長嘆。

听到這嘆息,子嵐這才朝她望來,夕顏盈盈看向她,往她歇坐的床榻旁走去,在一個幾凳上落子,伸出手去,將她的那只露出腳踝的腿太放到自己膝上。

看著她一舉一動的子嵐頓覺窘迫,連忙將腳縮了回去。

「傻丫頭在我面前還拘束什麼」夕顏平靜地又將她的腳挪到並住的膝上,子嵐的腿有些僵硬,卻又不敢動彈。

她一手持著瓶頸,一手將那小指蓋大小的木塞取下,立覺凝神的香氣四溢,這才笑了笑,對子嵐說道︰「這是冰露,服用有提神的功效,而敷用則可以固血消痛。」說著,便用同這冰露一起送來的小塊紗布沾上了些許,輕輕朝她的傷口擦拭起來。

子嵐原本就十分緊張的腳,因突然觸踫到這冰涼而不禁微微一縮,卻又似感受到它傳來的清潤減痛的功效,這才軟軟的享受著那小心翼翼的涂抹。

她看向低頭認真涂藥的夕顏,本是想說些緩和氣氛的話,卻到了嘴邊變成極為生硬︰「你剛才為何要嘆息?」

「因為自己的無知愚笨。」夕顏淡淡地回答著,手依舊沒有停下。

子嵐不知該從何說起,于是沉默地听著她繼續說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還未待她說完,子嵐便搶先止住那話,道︰「你為何要告訴我什麼秘密。」

夕顏望望她,唇邊淺笑︰「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將此告訴任何人,而這個秘密,我也只想告訴你。」

子嵐依舊倔強道︰「我對你的秘密才不會感興趣。」

將她的腳輕輕放在床邊的鞋塌上,把那冰露的木塞合住擰緊,置于她的坐著褥旁,夕顏這才端坐回身子,緩緩道來︰「你會感興趣的,因為這才是我同五爺之間矛盾的關鍵,換句話說,也就是五爺選擇自盡的原因。」

她的最後一句說的十分輕巧,卻足以讓已漸漸緩下心境來的子嵐再次怒氣難抑︰「你還好意思提五叔」

夕顏知道一涉及此事,她便會如此反應,于是道︰「並不是我有意讓你憶起傷心事,而是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好妹妹,所以願意對你如實相告,我不想像對待別人一樣搪塞回避事實。」

听到此話,子嵐如浴溫泉般松緩下激動的心情,靜靜听她道來︰「我認識了一位朋友,他是三王爺的手下。而那日雨夜,我為何會突然逃離牡丹園逃離蕭府,你應該是比旁人要明晰的,因受不了那狂風驟雨長時間的摧殘,我倒在了城郊的蘭芷茶樓前。」

「蘭芷茶樓?」子嵐側目思索著,隨即回望向她︰「那不是三王爺當年為先皇建造的飲茶之地嗎?」不跳字。似在依舊回味剛剛的話,她頓時眼楮睜如圓珠,早已忘了方才對眼前之人的敵對,驚道︰「嫂嫂于那雨夜里昏倒在城郊?」

夕顏微笑著點了點頭︰「正是,但被蘭芷茶樓的掌櫃救下,第二日便在那里見到了我認識的那位朋友。也正是那個時候,才在茶樓的雅閣外偷偷听到了五爺和三王爺對摧毀蕭家鋪子的密談。」

「五叔?怎麼會」子嵐有些錯愕地看著她,難以置信。

夕顏朝她肯定道︰「那聲音確是五爺的不假,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那樣確切地當面質問五爺,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事,平日里看起來對凡事都能處理妥當的他,卻如此無法掌控自己內心害怕遭到拋棄的恐懼,正如爺爺所說,五爺從小便沒了父母,所以要比旁的人更珍惜同自己親近的人。當我說出對于他是奸細的猜測時,他便以為是爺爺對他開始了懷疑,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才選擇如此極端的方式來昭然。」說到這里,蕭鵬死去時的驚悚一幕再次映入腦中,血淋淋地佔據她的思緒,令她再難開口言說。

子嵐瞪大的雙眼一直都沒有恢復平靜,她似在隨著夕顏的話語幻想著當時自己的五叔慘死的場景,許久,才輕輕動了動嘴唇︰「所以說……」

「所以說,那個雅閣中說話的並不是蕭五爺,我中計了。」這是夕顏第一次將自己不得不承認的過錯言說出來。

子嵐似也有些看出其中的端倪,問道︰「那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也在利用你呢?」

夕顏抬目注視著她,連這個向來揣測不出旁人用心的女子都想到了這些,為何自己還不肯承認呢?是因為自己同那個熠公子有著如此相知之感?還是覺得他也是不得不听命于三王爺才會這樣做?

「嫂嫂」子嵐見她沉默不語,突然緩緩伸臂,緊握住她因為沉浸在雜亂的思緒中而有些冰涼的手。

夕顏這才重新望向她,卻迎來了久違的笑容,子嵐淡淡說道︰「即使嫂嫂不同我說這些,妹妹心中也早對嫂嫂沒有什麼怨恨。」隨即微微頷首,濃睫輕垂,咬了咬下唇,道︰「只是每每想到五叔如此冤死,十分痛心罷了。」

夕顏連忙回握住她︰「你倘若還信任嫂嫂,那就靜候著嫂嫂查處真相,有待一日,好為五爺報仇」她說的十分堅定,目光如炬,緊緊盯著眼前之人。

瑩瑩一滴淚水滑落,子嵐竟啜泣起來,她不知此時自己是因為失去了五叔的痛而哭,還是因為沒有看錯這個親如姐妹的嫂嫂而笑,亦或是喜極而泣,樂極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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