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若瑤倒是早就猜著了,自己的爹娘並非真正的鄉下人,她初來這個世界,還是個幾歲大的小丫頭片子,長到七八歲周氏便叫她跟著大哥學習認字,她也認認真真地學了好幾年,後來家里狀況愈發艱難,便將讀書一事撩開手,專心致志地跟著周氏學習針黹。
但在教養方面,周氏做了很多工作,即便家里艱難也是不叫她輕易露面的,與鄉下其他女孩兒到底不同。李家村的女孩兒少,是嬌養著,而挨著幾個村的女孩兒,七八歲便要賣去城里給大戶人家做丫頭,有些女孩兒自小離開爹娘,有些更是隨著主子去了別處。
倘或童若瑤變成了別家的女孩兒,指不定也走上了那樣的道路,老天爺對她多有眷顧,上一輩子沒有父母,這輩子都賺回來的。
是夜,周氏和童老爹躺在床上,雙雙睜著眼,都沒有睡意。只听著窗外秋風瑟瑟,陣陣桂花香飄來。
月光透過窗格子灑進來,籠罩著簡陋卻整潔的屋子,卻好似一片陰霾烏雲壓著,叫人喘不過氣來。
一轉眼竟然已經是十年過去了,從前的一切于周氏而言,似乎是上輩子的事兒。
「去了上京,好歹也該去見見老太太……」周氏試探性地道。
隔了半晌童老爹才應了一聲,周氏听不出單音節表達出來的意思,「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周氏想開解童老爹,卻也不知說什麼好,只說一半就頓住,嘴里不禁一嘆。
家事原是理不清的,當年老太太因第一個孩子早產,又導致血崩,人好歹保住了,大夫診斷卻說以後再難懷上。後來娘家人給她出主意,倘或是別的人以後生了兒子,她的地位就難抱住。
正妻之位雖是動不了的,但她到底也要有個兒子養老才成,別人的孩子真會孝順她麼?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給自己的親人。老太太一開始沒答應,後來養了兩三年一直沒動靜,婆婆張羅著給屋里放了幾個小妾,她著急了才同意了娘家人的主意。
之後就有了童老爹的娘,竟是老太太的妹妹,當年在上京,那便是一段人們津津樂道的佳話。童老爹的母親是以平妻之禮娶進門的,姐妹共事一夫,其樂融融一直沒有發生不愉快。在娘家時,她們姐妹感情就好,又嫁給了同一個人,相處融洽。
不出一年,童老爹的母親就懷上了他,生下來是個兒子,眾人皆大歡喜。只後來,生下童老爹不久,老太太竟奇跡般地有了喜脈,便是童家二爺,也就是今兒造訪的童二叔。
說起來,劉家當初甘願將兩個女兒嫁給童家,也是童家當年著實不錯,劉家卻需要童家接濟。可後來隨著童老太爺早逝,童家又一直香火單薄,漸漸的童家也落敗下來。
童老爹的母親是個性子溫順的人,瞧著童二叔一天天長大,姐姐對自己的孩子漸漸疏遠,童老太爺先一步去了,思來想去沒有著落,漸漸擱在心里,童老爹說了親事不久就離世。
後來發生什麼也不難猜出來,待到童老爹娶了周氏過門,童二叔也娶了妻子,就鬧著要分家了。劉家人這個時候也難出面,左右都是自己的親外孫,然而童老爹卻沒了生母,周氏娘家也沒什麼勢力。老太太給童二叔說的那門親娘家人都肯出面,多方壓力之下,童老爹一家子幾乎是被掃地出門。
想到這里,周氏又道︰「咱們雖然不在上京,日子也比不得當年,好歹是一家人在一處。」
何況,當年分家雖不公平,到底也有一些,否則這些年根本就熬不過來。老太太更偏向自己的孩子那也是人之常情,就是換做了周氏自己,大概也會為自己的孩子爭取更大的利益。
她也知道,童老爹雖嘴里沒說什麼,心里卻一直不服氣,後來離開上京,幾經輾轉終于在李家村落腳。從此便和上京的童家斷了往來,童老爹發狠讀書,就想著出人頭地,周氏才一直沒有規勸,現在童老爹中舉,明年倘或榜上有名,于自己的兩個孩子也有好處。當年他們吃虧就吃虧在娘家無人出面,娘家沒勢力才受欺負,她不想自己的瑤兒同樣如此。
這些事還是第二天童二叔離開後,童若瑤和周氏一起做針線,听周氏說的。姐妹共事一夫?童若瑤半晌沒回味過來,那童老爹見了老太太是叫姨媽還是叫母親?她和童若遠是叫女乃女乃還是叫……
果然佳話都沒好結果,一開始是喜劇最後總會變悲劇,這個事兒告訴人們,姐妹共事一夫那絕對是不理智的做法。
童若瑤真佩服當年想出這個主意的人,不過這樣的事兒在古代並不難見到,她是小輩,對長輩的事兒也沒有資格去評論,現在的問題是,童老爹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是童若瑤世故,或者童若瑤沒有那麼高尚的情操,如果童家老太太真願意幫助他們一家,不管是出于什麼樣的原因,她是絕對會選擇接受的。假裝清高這樣的做法也太矯情了些,人還是該看開一點兒。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叫喊聲,童若瑤出去看,竟是村里幾位婦人來了。自童老爹中舉後,李家村的人對童家就熱情起來,很多時候熱情的過分。
童若瑤請了她們進來,就去張羅了茶水。如今農忙過了,地里的農活少了都是男人們去忙,女人們就在家里趕著做冬衣。鄉下人出門串門子閑逛是常有的事兒,沒有復雜的程序,想到誰家就去誰家。如今,基本都會來童家了。
大伙兒進屋,周氏也在做針線,衣裳料子卻是好的,也知道周氏母女在幫城里人做些針線活計的事兒,便有人道︰「周嬸子怎麼還忙著這些呢?如今你家那位比其他人自是不同,該好好兒預備預備明年童老爺去上京的事兒才要緊。」
說著,便拿出一些繭綢和青色鞋面料子,朝周氏笑道︰「周嬸子別嫌棄,雖是剩下的,到底還是新的。」
周氏微笑道︰「那些東西現在預備到底早了些時候,再說這些活計也是老早接下來的,總不能不做。我身子骨也不好,別的不能做,只能做這些事兒了。」
童若瑤在一旁听著,知道周氏大概和自己的想法一樣,現實是怎麼樣就怎麼樣,沒有理由非要裝出不一般來。
大伙一邊做各自的活計,一邊閑聊著村里的八卦,隨便還提到了李長老來說親的事兒,今兒李長老的家人沒來,這些人便拐彎抹角地問。周氏一概是同個說辭,童若瑤的親事是定下了,可大伙好像不相信,編排起李長老的為人來,間接地也輻射了李長老的孫子,隨便提提自己家的孩子。
一連好長時間,童若瑤耳朵都听出繭子來了。再這樣下去,倘或周氏說得那個人沒來童家,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轉眼便是九月中旬,天氣一日比一日冷起來。童家的小院時常很熱鬧,這期間,童老爹依舊讀書,和往日不同,他雖是舉人了,還是會做一些家務。童若遠照樣逢上趕集之日便去市集上擺個寫字攤子,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只九月底的這一天,王鄉紳再次帶著小兒子造訪了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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