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躊躇良久，終于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平靜了下來，問我說︰「既然如此，李姑娘可願意嫁到我武家來？」聲音平靜如水，听不出一絲波瀾。我不知道她意圖何為，但我知道自己是不想嫁的，連一點關系都不想和武家攀上。
當我打算呼天搶地繼續鬧下去的時候，跪在我身側的兩兄弟發話了。
二少爺輕聲勸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李姑娘請三思，不要給老夫人借口丟了一身兩命啊。」大少爺難得和他的弟弟組成統一戰線，也幫腔道︰「是啊，趕緊答應了二弟的婚事再說，我母親脾氣倔得很，不好應付，大不了等她百年之後我們再放你自由好了。」
百年之後……
天啊，我對大少爺這個不怎麼靈光的建議還真是充滿了「敬畏感」。老夫人如今身強體健的，盼著她百年終老恐怕我也人老珠黃了。
我拼命搖頭，老夫人在上面看著我們三個歇斯底里的，似乎有些不悅地道︰「莫非李姑娘對我武家二少爺並無情意？」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卻是平日最不愛說話的二少爺主動出面搶話︰「我和小月兩情相悅，母親一定請為我們做主。再怎麼說，小月懷的可是武家的血脈。」
「答應這門親事倒不是不可，但你至少得讓人家姑娘點頭啊」老夫人這一個矛頭又指到了我這邊，我立時窘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或者撞牆算了。
二少爺勸我說︰「姑娘不是最想隱居的嗎，在下答應姑娘，成婚之後，特地安排一處雅居讓你住進去，以後你成了武家的媳婦，老夫人絕不會再故意刁難于你，你就把咱們家的宅院當做自己家的，不就好了？」
「話是這麼說，可我怎麼感覺你們兄弟二人堆了火坑逼我往里頭跳呢？」我反駁道。
大少爺听了這話可不樂意了，臉色立馬難看起來︰「反正要麼就是留下來，要麼就被沉塘處死，李姑娘你自己決定吧。」
「放心吧，李姑娘」，二少爺趕緊打斷他的哥哥，「我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子的，而且只做有名無實的夫妻，絕不會對你將來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再說了，孩子在武家長大，吃的是玉食，穿的是錦衣，姑娘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哎，那好吧，如今只能這麼做了。」我無奈的嘆口氣。
抬起頭來仰視那個高高在上的老夫人，為什麼此刻她頤指氣使起來的樣子如此令人生厭？我听說婆媳關系處不好的家庭，做媳婦的日子會很難熬，當初剛進宅子的時候老夫人明明對我挺好的，只希望她不要再無故生事才好。
「怎麼樣，李姑娘可考慮妥帖了？」老夫人意有所指地盯著我看了良久，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還著實逼得緊。
「我……嫁……」咬咬牙，像是做了一個一生最重大的決定。婚姻大事對于古代的女人而言何等重要，我真是剛逃離熊爪，又步入狼窩啊「不過，李令月還有一個請求，希望老夫人能成全。」
她點點頭，嚴厲的神色收斂了不少︰「且說來听听。」
「我想改名換姓，遂了我家牛嫂子的本姓，然後須得回去和牛嫂子告別一聲，二少爺務必要把我風風光光娶進門，不準再給村長他們留下我的壞名聲了。」
我的話說得很清楚，我根本不是老夫人口中所形容的那種不知廉恥的女人，這古代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節，我想風光出嫁，想被花轎抬進門，倒並不圖那個場面，只是希望自己在嫁進武家之後不要被村民說閑話。何況孩子以後長大了也是得面對世人的，閑言碎語說得多了，總會傳到孩子耳朵里去。我實在不願看到將來有一天，我的孩子會痛恨我沒能給他一個好身世、一個好父親。
老夫人斟酌了片刻，說道︰「迎娶你過門自然是要風光些的，我們武家娶媳婦可不想那小家小戶一般隨便，況且你還是給二少爺做嫡妻的女人。聘禮什麼的也不會少，保證你那位牛嫂子一家人從此可無憂了。只不過，姑娘到底想改成什麼名字？」
「我家牛嫂子本姓是‘莫’，我想改名為莫妍熙，從此之後名戶入籍，都得用這個姓氏，武家上下再也不準提起我的舊姓，不知老夫人願不願意？」
「這有何難。」轉身向雲雀丫頭，「你準備下去，派轎夫送李姑娘回藥田村去，擇個吉日下聘娶親，新娘子和新郎官的服飾要挑選上好的布料現做，不可失了身份。」老夫人留下這句話，便拂袖而去。那雲雀丫頭也非常乖巧的應聲退下。而武承嗣的那四位妻妾，則像是打醬油的一般，看完了鬧劇便歡歡喜喜地散了。
一時間，大祠堂里只剩下了我和武氏兄弟三個人，場面尷尬極了。
「大哥，咱們先送她回家吧，母親已派人備轎候著了。李姑娘此番來咱們家，受驚不小，她又懷著身孕，實在經不得折騰了。」二少爺的體貼讓我感動不已。
我煞有介事的從地上站起來，跪了那麼長時間，膝蓋早就發麻，猛地站起來的時候，腦袋還暈眩著，腿腳有些站不穩，差點就跌下去，還好被那兩兄弟給扶住。
「李姑娘，你沒事吧？」兩兄弟異口同聲地問道。
我一陣淺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如果我的出現能化解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矛盾，那也算是一樁造化了。
「奴家芳名莫妍熙，從今往後，世上再無李令月這個人，二位少爺請務必牢記。」
「是，是，是……莫姑娘……」又是異口同聲，引來我一通嗤之以鼻。
「其實二位少爺挺有默契的，為何不放下上一代的恩怨，好好做一對肝膽相照的親兄弟？」我調笑著問道。
「誰跟他有默契」
「誰跟他好兄弟」
又是同時反駁出聲……
哎，人間已無法阻止我李令月的吐槽了，如果我回到地獄，一定要對那個妖孽的閻王女皇大笑三聲。如今我是莫妍熙，不久將會成為武家二少爺的夫人，我名義上的新生活終于可以重啟了
武家下人做起事來的確非常效率，我被他們兄弟二人扶到大宅子門口的時候，轎子早就準備好了，碧褳丫頭竟也坐在轎子里，撩起窗簾布望穿秋水地看向大宅門口，見我姍姍來遲，她馬上下轎相迎︰「莫姑娘覺著如何？可有動著胎氣？」
「你也知我改了姓名？」我一頓錯愕。碧褳忽然喚我‘莫姑娘’，還真是不太習慣啊。
碧褳給兩位少爺鞠躬行禮，告別了一眾小廝丫鬟，扶著我上了轎子。
「姑娘在祠堂里的事情下人們都不敢多問，只是老夫人方才放下了話來，說是從此以後姑娘您名叫‘莫妍熙’，會成為二少爺的正夫人了。這麼高的身份，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會小心服侍的，姑娘你就放心吧。」
「嗯，剛才在祠堂簡直太險了我差點一尸兩命呢」不知為何，我一看到碧褳就特別親切，尤其是在只有我們兩個單獨相處的時候。我感覺在武家里面，能說心事的就只有碧褳這個丫頭了。也許是她當初的忠誠最先打動了我吧，即使我知道她待在武家很有可能是有所圖的，但她對我並無惡意，我便坦然接受好了。
「還好二少爺救了我，此事說來話長，我再慢慢給你講。對了，為什麼這一來一去武家人總是安排轎夫伺候，莫非在北魏不盛行馬車這種交通工具的嗎？轎子抬起來多不方便啊，走得慢、費人力不說，去了鄉下地那泥濘路還難走。我看武家不像是缺這點兒錢的呀。」
碧褳抽出手絹掩嘴一笑，竟笑的我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
「虧莫姑娘還是個快要當娘親的人呢，居然對月復中胎兒一點都不上心你要是坐馬車顛簸一路，孩子還不流掉啊？大少爺一早就吩咐下去，這段時間這幾個轎夫是專供姑娘你使喚的，就是考慮到你是孕婦呢。」
看不出來，這個武承嗣表面上吊兒郎當的，內心還挺細膩。我對他的態度又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尤其是碧褳這丫頭夸他的時候，我總能感覺到武承嗣是個體貼得不太真實的男人。甚至有時候，我還會覺得碧褳故意夸大其辭，一不小心就把那武承嗣不好的一面更加清晰地給呈現了出來。
我掀開轎簾看看外面，山路雖崎嶇不平，但好在一連幾日都未曾下過雨，地上泥巴是干的，走起來不打滑。心疼那些轎夫之余，我也偶爾操心一下自己的胎兒。
「碧褳，還有多久的路？」我放下轎簾。
外面的天色暗的很快，本來出門的時候已經趕上太陽西斜了，恐怕這到了家以後，還得自己做飯吃，牛嫂子一家人吃晚飯總是吃得早的，就算她做農活回來遲了，兩個孩子也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胃。
有些時日不曾見那兩個孩子了，一下想起他們倆，心里不免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