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小,這些事以後再說。」高戩實在沒心思再陪姥姥耗下去,負氣離開。
回到屋里,他早已沒了作畫的興致,只叫小書童傳伺候的內侍進來,給他準備洗澡水,好早些歇息。他正想著和李令月的下一次相聚——七月七日,煙雨樓。他要在那一個特殊的日子,向心愛女子表白。
等待的時光總是那樣漫長,好不容易熬過兩個月。
那一日,天氣格外的好,正如他與心上人第一次相見時一樣。一切正如他所憧憬的,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他過了一個最平民的乞巧節,他帶著心愛女子在大集市上,觀看那些中年婦女展示的植物,和孩子們一起玩磨喝樂。
她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從頭到腳都是一種親切感,那副不施脂粉的素淨打扮,一看就是個小家碧玉。高戩非常喜歡這個清新淡雅的女子,覺得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忘記所有的煩惱,什麼都不想,只專心于眼前。
後來他才知道,心上人是二公主。她的宮婢們來接她回宮的時候,她手里還捧著半個未啃完的黑乎乎的烤紅薯。她說那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食物,她的笑容那樣甜美,她離去的背影那樣戀戀不舍,惹得高戩幾乎要催出淚來。
上天簡直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為什麼他第一次真心誠意付出感情的時候,對方的身份卻是二公主,他非常清楚,姥姥是絕不會接納這種身份的女人的。也許三五年以後,當他不再年輕,不再有借口,就真的得娶什麼虎門將女了。那不是他所希望的幸福生活。
終于,他決定向姥姥說明一切。
對這個李姑娘,他絕對敢說自己是真心實意要娶她,當時許下海誓山盟,一吻定情,他就下定決心娶她了。
姥姥吃飯的時候還是慢吞吞的,一邊吃,一邊拉家常。這一次,姥姥沒有問他和誰一起出去,而是直接了當的切入正題︰「我已經定好日子了,三天後姚總鏢頭會押送鏢車經過咱們山莊下的小鎮,我已書信一封邀請他帶著閨女來做客,到時候免不了要上下打點,好生招待,那日你哪兒都不許去,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里,和姚家閨女好好培養感情。」
「培養感情?姥姥……這怎麼培養啊!又不是養花。」
「傻孩子,那姑娘會功夫的呀,你就帶她去山上到處轉轉,找個寬敞的地方切磋切磋啊。你可別小瞧了人家女孩子,真打起來,你也未必是她的對手。」
「難不成,姥姥領教過了?」
「笑話,我都沒見過那姑娘,何談領教。」
「沒見過?您上次不是說姚姑娘長得很不錯嘛。」高戩越說越覺得無趣,一個從未見過的姑娘,如何培養感情,何況他心里已經有另一個人了。
老夫人理虧,一時答不上話,因此埋頭扒飯,不再理會他。他掙扎了良久,終于開了口︰「姥姥,我已經有心上人了,您就別再讓我見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庸俗女人了。」
「混賬,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上次您帶回來的那個王姑娘,不就是結結巴巴說不清楚話,一急起來便拿劍亂刺嗎。姥姥難道想要這種野蠻女人做孫媳婦?您經得起折騰,我可經不起。」
高戩撓著頭,只要一想起那次被逼相親,和那個野蠻的王姑娘打斗起來的場面,就渾身起雞皮疙瘩。病急了也不能亂投醫吧。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好像回憶起他口中的王姑娘,連忙辯解道︰「那姑娘是潑辣了一點兒,我後來不是回絕他父親了嗎。反正我向你保證,這一次的姚總鏢頭的女兒絕對能讓你稱心如意,你就放心好好招待人家吧。你不起頭,人家姑娘不會故意刁難你的。」
「姥姥,我說過了,我有心上人了!」高戩大聲喝道。為什麼姥姥總是這麼一意孤行,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江湖女子有什麼好的?徒有一身武藝,卻不曾讀過詩書,既沒禮數又不懂得討夫君歡心,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他會覺得壓抑。只有像李令月那樣乖巧可愛、溫文爾雅的女子,才是他心之所愛。
「那你倒是說說,你看上誰家姑娘了。」
「她不是誰家姑娘,她是二公主。」高戩漫不經心的答道。
「你說什麼?」
「她是二公主!」
只听「啪」的一聲,老夫人一個掌摑甩了過來,打在高戩臉上,露出火辣辣的一道五指掌印。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去結交皇親國戚和官場子弟,你怎麼就是不听呢?你非要姥姥氣死了,你才安心嗎?」。老夫人說這話時,已經開始喘氣,方才咽下的飯粒一股腦全都堵在胸口,隨著那道怨氣,怎麼也散不開來。
「姥姥,我真的不明白,身份地位有什麼關心。我和二公主是真心相愛的,將來我也一定會去娶她。」
「啪」的一聲,又是一巴掌,老夫人打在高戩臉上,眼楮都不眨一下,仿佛面前的孫子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人。她實在氣得說不出話來,站起身大口喘著粗氣,門外的小廝聞聲進來,見老夫人面色不好,趕忙扶住她顫巍巍的身子,問道︰「老夫人要去歇息了嗎?」。
她站了許久不做聲,一雙厲眼緊盯著高戩,似乎想要用眼神殺死他。可是高戩更加倔強,毫不畏懼的回視老夫人,仿佛在說︰「我一定會娶她,誰也阻止不了我。」
這場鬧劇以後,高戩更是拼了命似的往山莊外面跑,常常夜不歸宿。他寧願多花些錢住在客棧冰涼的小屋里,也不願意回山莊,看姥姥那雙不理解他的眼楮。
和李令月的二人游還在進行著,他們每次都玩的很開心,都會覺得相見恨晚。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向李令月承諾,會去皇宮提親,會接她去奕劍山莊做那兒的女主人。可是這樣重復承諾了很多次,他還是沒能夠全動姥姥答應這門親事。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向心上人開口。如果二人就此私奔遠走他鄉,那麼高氏家族幾百年的劍宗基業就要毀于一旦了,他不能狠心拋下年邁的姥姥一走了之。可是姥姥不同意這門親事的話,他就更沒有理由向皇帝提親。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身份差異和長輩的偏見如此痛恨過。如果她不是二公主,他也不是三代單傳的高氏遺孤,一切都會很美滿很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