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年。春。
這一年,李義陽十八歲。
听奴婢們回報,二公主又打算偷溜出宮了!李義陽可不依不饒,母後在御書房忙活了幾日幾夜都沒來看望她了,她正愁著無事可做呢。只見她大步流星跑去二公主寢宮,劈頭蓋臉就道︰「小月你又想偷跑去哪,我一定要向母後告狀!」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長公主的怒氣下面,遮掩著一張嬌媚調笑的臉,這次,她又在拿妹妹尋開心了。她哪里會去向皇後告什麼狀,只不過是逼著二公主帶她一起逃出去的激將法罷了。
「好姐姐,別呀,大不了,我帶你一塊兒出去嘛!」
「我才不去,你們這些小蹄子就知道瞎胡鬧,看我回稟了母後,叫母後好好收拾你們!」李義陽一本正經的發著火,轉身就要走,心里卻笑著渾身都在顫抖了,她佯裝一副秉公處理的樣子,果然嚇得妹妹不知所措。
李令月連忙走過來擋在姐姐前面,再也不敢敷衍,拉著李義陽的袖子,搖著晃著苦苦哀求道︰「哎呀,我的好姐姐,別這樣嘛!我告訴你,宮外可好玩了,先是有座孤山寺,這孤山寺可是咱們東唐一絕呀,母後常去那兒燒香拜佛的,姐姐你常年待在宮里沒見識過真正的寺廟吧,跟我一起去看看呀。對了對了,還有那山上叢生的林木,還有那錢塘湖一片碧綠汪洋的水色,姐姐去看看吧!我保證,你去了肯定會流連忘返的。」
李義陽挑起兩彎細眉︰「真有你說的那麼好?」
「真的真的!!」
「那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陪你去一次吧……」
「嘿嘿,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李義陽被妹妹一把抱住,差點兒沒摔倒。這瘋癲丫頭,可真拿她沒轍。
說去就去,姐妹二人也不遲疑,什麼行裝都不收拾,換了一身輕便簡潔的衣裳就出了宮。按理說,蘇府應該什麼都有,她們姐妹完全不用愁。
二人先去蘇府叫上蘇婉兒,然後三人結伴朝孤山寺行去。一路上山水簇擁花鳥環繞,果然是出外踏青的好時節。李義陽呼吸著湖邊的新鮮空氣,覺得這一次還真沒有白來。
三個女孩租了一葉小舟,令船家慢慢地劃向湖心。
李義陽端坐在船內,听著蘇婉兒講宮外的趣事。關在宮里頭太久,此時她像只斷了線的風箏似的,沒命的笑著鬧著,安安心心享受著面前的一切,早已經忘了自己的公主身份。
湖心波平浪靜,偶爾吹來一陣暖風,會掀起些許漣漪。船家按照三個女孩兒的吩咐,將小舟停在湖心,自己坐在船頭喝水歇息。李義陽正欣賞著岸邊裊娜多姿的垂柳,忽見湖面出現一艘游船,像是誰家的公子出游。
船身經過她們旁邊,李義陽仔細打量,卻是兩位年輕的公子。一個站在船頭仰視前方,似乎陷入了思緒中的仙境,另一個賣力的劃著雙槳,看穿著打扮像是個書童。二人皆是氣宇軒昂,就連下人也絲毫不露窮酸之氣。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這麼有興致呢?
「船家——」書童模樣的年輕公子竟在喚她們的船家,「請問,孤山寺怎麼去。」
船家一听,連忙指指前方的山巒,道︰「二位公子要去孤山寺啊?二位是從別處來的吧,喏~孤山寺就在那邊那座山上,順著方向將船劃過去,著陸後會看見一條小徑,順著階梯一直走到半山腰上,就能見到孤山寺了。那寺廟很大,香客雲集,很容易找的。」
「多謝。」
「不客氣。」
李義陽還從沒近距離見過皇宮外面的男子,此時接觸到了,有些羞澀的用余光偷瞟了幾眼。
蘇婉兒提議說,應該去結交一下這兩個外地來的貴公子,說什麼多交個朋友出門在外好辦事!她說的那樣在理,而妹妹也跟著瞎起哄,李義陽實在想不出拒絕的話,只得由著她們二人瞎胡鬧,自個兒跑去小舟另一邊看風景。
誰知那蘇婉兒完全不顧禮節,只像尋常百姓家的小姑娘那般,朝著邊上這游船上嚷道︰「喂!兩位公子,咱們也是去孤山寺的,不如結伴而行吧。」
那一直站在船頭仰視遠方的年輕公子,聞聲轉過頭來。頷首微笑,非常有禮貌。他氣質淡雅,容貌端莊,二十來歲的年紀,一看就是飽讀詩書又文武雙全的才子。額前微長的劉海剛剛及眉,半頭秀發高高盤起,輕插一支瑪瑙紅色的短簪,幾縷青絲垂在耳前,看上去既有年少的秀氣,又有成熟的風韻。一雙杏仁眼,兩彎柳葉眉,憑添幾分妖嬈之態。
李義陽還沒坐熱,就被蘇婉兒和李令月架著上了那貴公子的游船。
三個小女孩兒各揣心思,那個書童模樣的公子自顧自劃著船,並不叨擾,另一個像是主人,很好客的跟三個女孩兒聊著天。
近距離看到她們容貌的時候,他也是瞬間驚愕,仿佛他思緒中的仙境里走出了三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到現實中來了。
李義陽不禁有些好笑,她暗自想,原來世間男人皆是俗物,見了美女就會垂涎三尺。這位貴氣的公子,也不過如此。她尚且不敢搭訕,半低著腦袋,不著痕跡打量著眼前男人。
蘇婉兒見氣氛太過僵硬,于是大大咧咧先開了口︰「公子貴姓,打從何來?」
「免貴姓高,單名一個戩字,乃河東人士。今日趁風光無限,特來東唐孤山寺游玩,不想遇見了三位仙女。」
一听到「三位仙女」幾個字,李義陽鼻尖冒出一聲悶哼。俗物就是俗物,說起話來也這麼俗氣。什麼三位仙女,世間哪能有仙女,這位公子未免大放厥詞了一些。
她看著滿臉紅暈的妹妹,又不好掃了妹妹的興致,只得強忍著繼續听他們閑聊。
她只感覺妹妹一直滔滔不絕的描述著對這位公子的敬仰之情。李義陽也是女孩子,妹妹這麼明顯的愛慕,誰會看不出來?妹妹該不會是看上這男人,要招他做駙馬吧?
那貴公子說著說著,便開始自報家門,不听不知道,一听嚇一跳,原來還是習武大家,河東奕劍山莊的少莊主,名喚高戩。李義陽沒有接觸過江湖上的人,不知道學武練劍是什麼概念,她只在書本上看到過「兵法」,卻沒讀過「武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