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下去吧。」沈紫言漫不經心的掃了眼眾人。
只听得一陣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她和默秋二人。沈紫言就指了指榻前的小杌子，「你坐下吧。」默秋一眼坐下了，身子卻是緊緊繃著，看起來十分緊張。
沈紫言不由想，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和這些丫鬟認認真真說過一回話了。
就連從前脾性最不好的默秋，見著自己，也露出了緊張。
沈紫言努力使自己的面容看起來柔和些，聲音听起來溫婉些，隨口問道︰「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默秋抿著嘴，點了點頭。神色之間有一絲驚惶之色一閃而過，想問什麼，卻又偏偏不敢問，最後只垂下了頭，欲言又止。
沈紫言也明白她的心思。
一般丫鬟在以為自己犯錯以後，當主子坐下了心平氣和的同她說話，並主動問起年齡時，那丫鬟只會認為是主子有心打發她出去，或許只會想當然的以為，這次面談，也是最後的仁慈。
沈紫言卻不這麼想。她這次的確是主動關心默秋的終身大事，而不是急于打發她出去。只是簡簡單單的覺得，默秋的確到了年紀了。「你老子娘，可曾提過你的婚事？」沈紫言仔細看著默秋的神色，留心她的變化。
默秋剎那間面色一白，身子一顫，幾乎就要滑落在地，「小姐，我……」沈紫言笑著眨了眨眼，示意她平靜下來，「我並沒有認為你方才做錯了。相反，我覺得你能在這種時候時候站出來維護我，反而是最為妥當的。」
默秋眼中一亮。
沈紫言就溫聲細語的解釋道︰「我不是因為此事而想到你的婚事，只是覺得你的確是上了年紀，現在未免也要開始留心留心。若是你老子娘沒有什麼話，我便親自做主替你挑選一個。」默秋蒼白的面色瞬間紅到了耳根子。
她就想起了過年時母親撇開眾人對她說的悄悄話︰「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該和你們夫人提一提了……」那時候默秋心里怦怦直跳，然而卻始終不敢在沈紫言面前提起。想不到今日會有這個契機，更想不到沈紫言會主動問起她的意思。
想到此處，默秋眼眶微濕，微微一抬頭，不敢對視沈紫言的目光，「一切但憑小姐做主。」沈紫言抿著嘴笑了笑，「你這些日子可要勤懇些，多做些女紅，到時候也好隨著嫁妝一起過去。」「小姐……」默秋嗔道︰「您就知道打趣奴婢」
沈紫言微微一笑，端了茶盞。
待默秋離去後，沈紫言默默環視了這屋子一眼，長長的嘆了口氣。
當初帶來的八個陪嫁丫鬟，除去墨書這四個大丫鬟，白蕊，青籮，丹萼，墨苔這四個丫鬟，竟沒有一個出眾的。白蕊機靈則機靈，然而今晚自己算是見得分明，她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青籮以下犯上居心不良，自不必說。丹萼和墨苔兩個一直十分不起眼，也難以挑起大梁，說起來，待秋水隨風和默秋三人嫁出去以後，難不成就當真是青黃不接，沒有可以擔起重任的丫鬟？
沈紫言不由深深想了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一開始這些丫鬟從沈家跟過來時，都是自己挑選的最機靈的丫鬟，怎麼到頭來，到了福王府，就完完全全不是自己當初在沈家看到的那副樣子。
人人或許都有一種念舊感。
沈紫言對于墨書這幾個自小服侍自己的丫鬟比別人更為親厚些，這也無可厚非，難道是因為平時極少關注這些丫鬟，是以導致她們從前的機靈被一點點磨去了？
可是沈紫言並不覺得自己有哪里不對的地方。人本來就是要隨著環境不斷調整自己的心境，在原地踏步，只會越走越遠，最後找不到當初的自己。心里雖如此想，還是覺得有些可惜。畢竟都是一道隨著她從沈家出來的丫鬟，這幾個人到後來竟沒有一個能陪她走到最後的。
沈紫言唏噓不已。
窗外的月，是微濕銀鉤，過了今晚，杜水雲就要嫁做他人婦了。回想起當初的相遇，只覺恍若隔世。或許正是那一次相遇，改變了她的命運，也改變了杜懷瑾的命運。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沈紫言從來不去假設如果，然而有些時候，還是忍不住暗暗想，若是自己當初沒有去慈濟寺，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或許她不會察覺到沈青鈺的病因，也不會遇見杜懷瑾，那麼到今日，許多事情都會不同。
人與人之間的際遇，有些時候，真的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靜靜的躺在炕上，反倒是覺得睡意全無。睜著眼楮，看著月光灑滿了帳子，心里一片靜謐。翻了個身，暗自提醒自己要早早入睡，免得到了明日會沒有精神送著杜水雲出嫁。越是這樣想，反而越是難以入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听見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不想多想便知道是杜懷瑾那廝了，沈紫言嘴角含笑，心里似放下了一塊懸著的石頭。緊緊合著雙眼，不讓杜懷瑾瞧出什麼端倪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炕邊。
也不知杜懷瑾在做什麼，只知道現在內室一片靜謐，沈紫言強忍住了沒有睜開眼楮去查看究竟。然而就在她胡思亂想的當口，微涼的嘴唇，貼在了她的唇上。沈紫言心中剎那間綻開了七彩的煙火，無法思考。唯有借著黑暗，來掩飾自己此刻的面容。只知道雙靨滾燙滾燙，然而心里有一處，卻驀然塌陷。
杜懷瑾卻听著她呼吸聲不對勁，吃了一驚，忙點亮了床旁的羊角宮燈。沈紫言雖閉著眼，可仍能感到刺眼的燈光在自己臉上徘徊。不用想也知道杜懷瑾那廝在借著燈光查看自己的臉色，然而方才已經裝睡，此時哪里好再動彈，只裝作睡夢中翻了個身，避開了刺眼的燈光，還含含糊糊的嘟噥了幾聲，連她自己也不知在嘀咕些什麼。
杜懷瑾見著她面色紅潤，並未有什麼異常，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伸出手指按了按雙唇，不知何時，眼里已是一片暖意。又默默凝視了一陣，自己去了淨房。沈紫言一直听見他合上門的聲音，才敢大聲喘了幾口氣，將頭埋進了被子。
想不到杜懷瑾那樣精明的人竟然沒有發現她在裝睡……
她哪里知道，自她有孕後，一直嗜睡，杜懷瑾每日見著她安然入睡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直到再次听見杜懷瑾輕輕的腳步聲，沈紫言才再次開始裝睡。杜懷瑾又如往日一般，順手就將她撈進了懷里。或許是她身子較從前顯得有些臃腫，杜懷瑾一連在她身上摩挲了好一陣，才尋到了最佳的位置。
只是他的手，輕輕的一直在沈紫言身上撫上扶下，說不出的**，讓沈紫言很想躲開，然而卻只能硬著頭皮一動不動。這一覺，睡得實在是太過辛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終于合上沉沉的眼皮，安然睡去。
到了次日天明，沈紫言便被一大串鞭炮聲吵醒。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便是杜懷瑾放大的俊顏。沈紫言驚了一驚，這才發覺是杜懷瑾弓著身子，也不知要做些什麼，她反而是恰巧在此時醒來了。
杜懷瑾微微有些尷尬之色，雙手握拳在唇畔，輕咳了一聲，扶著她起身，「醒了？」沈紫言眉頭微蹙，伸出左手揉了揉右側的肩膀。杜懷瑾見機快，忙拉開她的手，雙手替她揉捏雙肩，過了一陣，才柔聲問︰「可還有不舒服？」
沈紫言搖了搖頭。
杜懷瑾便打開了箱籠，背對著身子，輕笑著問︰「今日要穿哪件衣服？」沈紫言不由再次打量了他一眼。也不知為何，總覺得他今日的心情特別的輕松愉悅，難不成一大早的就發生了什麼好事？
轉念一想，今兒個是杜水雲的大喜之日，杜懷瑾這個做哥哥的，怎麼歡喜都不為過，也就故作不知的問︰「你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杜懷瑾舉著一件桃紅色的刻絲褙子，轉過身來，問︰「可好？」
沈紫言點了點頭。
杜懷瑾才笑道︰「我也忘了是什麼時候，不過回來的時候，你睡得很香甜。」沈紫言暗自竊笑不已，然而面上還是不動聲色，「是麼？」杜懷瑾煞有其事的點頭，嬉皮笑臉的又湊了上來，「紫言，你將昨兒晚上的話，再對我說一次。」
沈紫言一愣。
昨晚上她清楚的記得，她在杜懷瑾回來後，一直裝睡，到後來挨不住，就在他懷里沉沉睡去。其間兩個人都十分沉默，哪里有說什麼話？然而微微一抬眼，就見著杜懷瑾眉目含笑，面上如沐春風，說不出來的歡愉。
這倒叫沈紫言一時有些沒底氣起來，難道昨日當真是自己糊里糊涂的，說了什麼話，也不記得了？
天氣太冷，各種不想動手指。苦逼滴坐在宿舍，戴著蝴蝶送的電熱手套，兩根食指一直戳來戳去的碼字，太坑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