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當朝陽照進這座破廟里，我終于在慵懶的晨光中昏然入睡。
直到一陣嘲雜在身側聲聲不息。誰呀這是？大清早的擾人清夢！我揉揉眼看向聲源，兩個華服青年正嘰嘰喳喳討論著什麼。許是感應到了我憤怒的目光，他們終于安靜下來了。
「見沈文了沒？」視線在破廟中仔仔細細掃了數圈，卻不見了沈文。這小子不會是走了吧？誰知話一出口，兩個華服男子竟都笑了。紅衣笑得最是蒼狂，「看！這賭你輸了吧？」
「什麼嘛！你說的是‘有沒有看到沈文’，而小丫頭說的卻是‘見沈文了沒’，不能算贏！」藍衣也笑道。
「那不一樣嘛？都是那個意思！」
「這可不行，就是錯一個字都不行，你可別忘了這規矩是誰定的！」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平總可以吧？」
「當然是平了！」
看來要從這兩個喜歡滿口廢話的人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是不可能的了，索性悄悄離去。
可，要去哪兒呢？一沒銀二沒人的。
尋戶人家當丫環？怕人家不敢要，去青樓賣藝？怕人家不收，去當苦工？怕吃苦，去做尼姑？可，怕光頭，要不，做道姑好了，可，怕沒師傅收啊！真真兒的沒地方可去啊！難不成尋座山頭落草為寇？可，一騎正規軍就會端了窩。
正胡思亂想著，前方不遠處驀地現出一抹白影。
「誰在那兒？」警覺地出聲。白影緩緩轉過身，我怔住了，怎麼會在這兒踫到他呢？
「跟哥哥回家吧。」他看著我，滿眼的憐惜。
「家？呵呵……」我輕笑著，「我早已沒有家了呢。」
「不！有哥哥的地方就是小夜的家！小夜，跟哥哥回家，好嗎？」他伸出手。
我慌忙避開，不顧他眼中突增的傷痛。
「對不起，」他苦笑著，「那天……」
「你不用說了，我理解！」打斷他的話，我抬起頭看著他，盡量讓自己的笑容顯得自然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不能留在你身邊，我只會是你的負擔而已。」
「不，不是的，小夜，」他還想再說什麼，卻終究沒再說出口。
「不要擔心我啊，我在外面會很好的，哪天哥哥想我了，我會回來看哥哥的。」我吸吸鼻子，努力隱下冒出來的泣音。不知道為什麼，在見到他的那一剎那，自己先前的不快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而看到他消瘦的身軀，憂傷的眼神，自己竟會不自覺地擔心，甚至想要安慰他，他是自己除了爸爸之外最親的人了。
「哥哥，我抱抱你好嗎？」此刻，我只想在他懷抱中默默地流淚，如同在爸爸懷中一樣。
他走過來把我擁入懷中，淡淡的草藥味滲入全身的毛孔中，卻感覺很舒服。他的懷抱很溫暖，就像爸爸的一樣。可，爸爸在哪里呢？為什麼他不要我了？淚，如泉涌，哭聲也由原先的低泣變為痛哭。我只想好好的哭一場，讓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隨淚而逝，以後，小夜要堅強，不是假裝的堅強，而是真正的堅強起來。
感覺到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拍著我的背，我緩緩抬起頭，他胸前已被淚水濕透了大半。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對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濕了。」
「這天底下也只有你敢弄濕我的衣服了，」听到這話，原本低著的頭更低了，「不過，哥哥不在乎，只要你開心，哥哥做什麼都無所謂。」
「哥哥……」我的眼圈又開始泛紅了。
「要不要再來一次？」他不懷好意地笑著。
「都怪你啦，干嘛說得那麼煽情？搞得人家又想哭了！」輕捶了下他，手慢慢模向他的腰間。
「好癢！你在模什麼啊？」
「當然是這個啦，」終于模到了，我揚起錢袋在他眼前微晃，「這個就算是對你的懲罰吧，誰讓你把我搞得這麼狼狽呢？」拉開袋口，里面有一些碎銀，還有大大小小的幾張銀票，但具體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對于這地方的銀錢問題，自己還是知之甚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些錢足夠我用上一段時間了。
「呵呵，銀子夠不夠？要不要哥哥再給你點兒？」
「不用了，這就夠我用好一陣子了，我走了。」沖他揮揮手，我大步向前走著。
「丫頭，如果你在外面呆累了，就回到哥哥身邊，好嗎？」
听到他的聲音我身形微頓，下一秒又鎮定下來，朝後擺著手，「知道了！」
我要離開，快點離開，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身邊自己竟變得如此脆弱。
我還是那個始終漠視一切的夜之魂麼？
「小夜夜，你怎麼可以丟下我？」氣急敗壞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頓步，回頭。清冷的臉龐猶自掛著兩行淚珠。
「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沈文頓時慌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幫你揍他！」他忿忿地挽起衣袖就要走。
一把拽住他，輕輕搖頭，「我沒事。」
「沒事就好，那，你要去哪兒呢？」
「不知道。」
「我們去涼州可好？」他小心翼翼地道。
「涼州？好，我們就去涼州。」其實去哪兒都無所謂，只要有去處，就好。
「真的嗎？呵呵∼」沈文笑了，純淨的笑容如同孩童般。
涼州？涼州！我來了，你會以怎樣的形式歡迎我？想著以後的情景，唇畔不覺扯出一抹笑意。
沈文不禁呆住了，雖然面容不堪，但這笑容卻是異常柔美，溫暖，她到底是怎樣的人呢？雖丑，卻不自哀自憐，雖冷，卻又善解人意。可惜，她是風揚的人。想到風揚，他目光變得冷然。風揚，當你看到自己的人被折磨時，你的心會不會痛呢？
而此刻，我正想著自己的事，並沒有注意到他狠厲的雙眸。如果我能早點揭開他的真面目，以後的事，也許就不會發生。
世事難料，也許，這就是我此生必經的劫數吧。對于已死過一次的人來說，活著已是莫大的幸福，哪怕活得再不堪，再痛苦，只要還有人在乎你，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