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修仙傳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下棋

作者 ︰ 吾號小豬

兩人走到了府衙門口。

狐毛停止了腳步。

連紫疑惑地問︰「你不進去嗎?」

狐毛︰「我還有別的事要辦。明天再來看你。」狐毛拍了拍連紫的肩膀,扭頭便走。

連紫猶疑地望了下狐毛背影,說來很怪,一霎間,她竟感覺自己像個被人拋棄在路邊的孩子,無依無靠的。但她馬上又掩嘴失笑,笑自己怎會如此怯弱。于是索性放開步子,大步向府衙大門走去。

門衛立刻認出連紫,恭敬有加地為她打開大門。等听到身後的大門 當一聲被合上,連紫的心便怦怦怦地跳了起來。她抿了下嘴唇,牽著青兒硬著頭皮往里走。

為什麼前幾次來這里時挺隨便的,今天反而如此緊張呢?連紫也說不清楚,反正她就是有點害怕了。

她現在的感覺有點像一個一輩子沒見過世面的老農,第一次來到府衙大堂。又像做了壞事的孩子,要回家去面見父母。

走到大堂門口,她拍拍青兒的脖子,讓它等在這里一會,自己一個人走進大堂。府衙大堂沒有一個人,靜悄悄的,在呼呼的寒風中,有種蒼涼而威嚴的味道。過了好一會兒,從左手邊的過廊里才響起一陣??的腳步聲。連紫循聲望去,看到吳班頭正在向她親切地招手,讓她過去。連紫向吳班頭甜甜地一笑,把自己心中的不安掩飾得不露半點痕跡,便跟了過去。

一邊走兩人一邊寒暄,吳班頭待連紫很熱情,一如往常。不過,當連紫隨便問了句衛大人身體情況時,老吳卻斂起了笑容,沉默了。

兩人穿過由鵝卵石鋪就的花園小道,來到了一間偏房門前。在滿園的白雪的映襯下,這間偏房顯得古樸雅潔,有一種世外茅舍遺世獨立的情趣。

吳班頭打開房門,一團熱氣撲面而來,連紫聞到了一股濃濃地藥香。連紫疾步走進屋內,對衛軒身體的擔憂已完全取代了她先前心中的不安。

可是當她再次看衛軒的樣子時,卻愣住了。

這還是那個狡猾的小老頭兒嗎?現在在床塌上半躺的老人,已是滿頭華發,臉上的皺紋深如溝壑,他那顫巍巍的手指就像在寒風中抖動的枯枝,這那里還是衛軒,分明是一個七八十歲行將就木的風燭老人。

但連紫知道,他的確是衛軒,因為從這個老人眼里,她依然能看到他那種洞察一切的目光,和對自己實實在在的關切之情。

「您……」連紫啟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好,該問什麼好,僵在了那里不知為何,她心中竟感到很愧疚。

衛軒淡然地笑了笑,好像是在告訴連紫,他明白連紫想要說的一切,「坐吧。」輕輕地說一句,聲音異常幽微。

連紫先向衛軒盈盈下拜,坐到衛軒床畔,然後牙咬著嘴唇,小心翼翼求他道︰「讓我替您診診脈吧,或許……」

衛軒卻向她擺了擺手,神態很安祥。又將連紫的一只手輕輕拍了兩下,拉到自己的胸口,輕輕地拍著。他端祥著連紫的那戴著沙巾的臉,似很欣慰地說︰「你回來了,沒出事。」

連紫點著頭。

「你的實力又變強了?」

連紫還是坦誠地點了下頭。

衛軒向吳班頭使了個眼色,吳班頭便退出了門外。

這時,衛軒才笑著對連紫說︰

「看來丫頭已經成小神仙了,我沒猜錯吧?」

衛軒說這話,連紫並沒有多吃驚,因為在她心里,衛軒就是個洞察人心,可以知天測地的可怕人物。所有事,包括她自己,衛軒都了如指掌。

連紫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沉下了頭,這時又听衛軒說道︰

「以後的路將更加艱險,你覺得自己有把握嗎?」

連紫想了片刻,便苦苦一笑,實話實說道︰「幾個時辰前還覺得很有把握,但現在,看到您,又覺得前途茫茫,縹緲難知了。」

好像是倦了,衛軒的眼簾垂了下去,眼楮微眯成了一道縫,但他還是輕聲哼道︰「你長大了。」說罷,把頭側向一旁,像是就要睡去。

連紫扶衛軒躺下,小心地為他守上被子。然後找了一張椅子上坐下,靜靜地陪伴著這個老人。本來,連紫是想悄悄地為衛軒診一下脈的,但幾番猶豫之後,還是作罷了。

不覺間,竟是小半個時辰過去了。

門被人輕輕推開,又迅速關上,吳班頭提著壺水進來了。他與連紫相視一笑,似有默契。

吳班頭小聲對連紫說道︰「別擔心,老爺這是剛服藥,這藥吃了就讓人犯困,不睡上個把時辰,緩不過勁來。」

連紫︰「我明白。」

吳班頭一邊為茶壺里添水,一邊又信口念道著說︰「其實,你昨天進城那會兒,老爺就想讓你過來。可是老爺又覺得讓你好好休息一天,所以便讓狐公子不要向你透露他的病情。孩子,听我這老頭子一句話,衛大人對你絕沒有半點惡意,他都是為了你好。」

「我……」連紫心中感動,但最後還是只說了那三個字︰「我明白。」

吳班頭嘆了口氣,便又拎著水壺走了。房門被輕輕掩上,房間里頓時靜了下來。連紫心中又開始思考一個她想了千百遍的問題︰衛軒究竟是自己的什麼人?連紫不是沒有猜測,甚至她可以肯定這個猜測。但最終她又不敢去肯定了,因為經歷了如此多的事,自己家中族里的長輩們,她已沒有勇氣去面對任何一個了,這也就是她一直不想與哥哥們聯系的原因。

說的直白點,她已經沒臉再去見他們。

過了一會兒,衛軒迷迷糊糊地起身要水喝,連紫立刻為他倒了杯水。小心伺候著。幾口水下肚,衛軒精神好了許多,笑道︰「傻丫頭,你在這屋里干坐了多長時間了?」

連紫嘿嘿笑了兩聲,也不多言。

「扶我起來,老在床上爬著,悶得慌,咱倆下盤棋怎麼樣?」

連紫︰「下棋?」

「那就當你答應了。」

「可您……」

衛軒不容連紫再說什麼,竟然從被窩里搬出兩個棋罐。不多時,房門再次被打開了,吳班頭好像早有預謀似地,抱著一個考究的棋墩走了進來,放在了衛軒床塌前。連紫看的一愣一愣的,心想這兩個老頭子做事也太孩子氣了吧。

第一局,衛軒讓連紫執黑,自己持白。連紫只好在棋墩旁的小墊子上跪下來,拾起一子,就要落下,然而這時衛軒嘟囔著說道︰

「心氣浮躁!這盤棋丫頭已經輸了。不下也罷!」余音未止,他竟已把棋罐推倒在棋墩上。接著又鑽回了床上,末了又丟下一句話︰「老吳,將棋具給她搬到自己房間,省得放在這兒礙我的眼!」

「是,老爺」老吳回道,又對連紫說︰「小姐,您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跟我來。」

「哦……」就算聰慧如連紫,此刻也有點懵了。她不明白衛軒葫蘆里到底賣得什麼藥,只有傻傻地跟在吳班頭後面,出了衛軒的房間。

走著走著,連紫便叫︰「吳大叔。」

吳班頭繼續向前走。

「吳大叔!」連紫在後面又喊了一聲。

「唉,怎麼下棋,我可幫不了你。」

連紫︰「我不是問這個。我是想讓您將青兒,就是我的馬,帶到我房里來。」

「哦……我還以為……行行,我馬上就去。」吳班頭有些尷尬應道。

連紫促狹地一笑。

…………

衛軒給連紫安排的這間屋子,與其說是臥室,還不說是間書房,西面,東面,北面都是書架,擺滿了各種經史子集,小說傳奇。然後就是一張小床,一個火爐,以及一架古琴。古琴旁還有一把用于裝飾的佩劍掛在牆上。看到這些,連紫再一次確信,衛軒是知道她的過去的。

信步上前,連紫取下那把佩劍,輕輕拔出,一道寒光登時應入眼簾,照得她心魂輕輕一蕩,非是這柄劍有多鋒利,而是它勾起了許多連紫對自己兒時的回憶。

「往昔已物是人非,未來亦不可捉模。」連紫輕輕吟道,莞爾搖首。青兒啡啡兩聲,依偎了過來,用身體蹭連紫的身子。連紫干脆就將它抱住,借此長長舒了口氣。

隨即,連紫跪在棋墩旁,一雙眼楮,靜靜地注視著這三十八條經緯線,神思縱橫飛翔開來。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門外傳來了叩門聲,然後是吳班頭的聲音︰「小姐,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老爺叫我問問你,明白為什麼輸了嗎?」

連紫回過神來,整理了一下思緒,便鼓起勇氣答道︰「明白了。」

「那跟我來吧。」

…………

連紫抱著那棋墩跟著吳班頭,再次來到衛軒的房間。連紫輕輕放下棋墩,低眉垂首,跪地而坐。這時的連紫身上流露出一種謙虛沉靜的美感。

衛軒這時已起床,穿了一身便服,正在爐邊烤火,自始至終也沒有看連紫一眼,衛軒看著撲撲火苗,眼楮好像已失去了焦點,問道︰「錯在哪里?」

連紫心中不安,邊用手輕輕抓弄著自己的衣邊,邊答道︰「心浮氣躁,自以為是,任性而為,招惹是非。」

連紫是在說她從「迷霧森林」來四方城之後,見到衛軒與狐毛之前的自己的種種作為。

那時,她剛剛逃出死境,行為舉止的確有點出格,甚至有點不正常。不過,在受了那麼大的苦難,她還沒有瘋,而只是行為失常,連紫已經是很有運氣的了。

衛軒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既沒有說連紫答錯了,也沒有說連紫答對了。他只是轉過身打開棋罐,在星位投下一枚黑子。連紫明白,現在他們要下第二盤棋了。

連紫以前的圍棋下得是不錯的,但是她有四五年都沒模過棋子了,所以一下子教她將棋弈重新撿起來,難免會有許多疏失和錯招,不過衛軒的黑子並沒有去攻擊連紫的漏洞,所以白棋勉強還能夠支撐。

棋下到中局,黑白雙方基本上是兩分的局面。黑棋佔據中月復大場,白棋守住了邊邊角角。

這時衛軒笑著說︰「這樣與你下無趣,你我加面鏡子再下如何?」

「鏡子?」

不待連紫再問,吳班頭,已經搬著一面大鏡子過來了,這是不是常見的銅境,而是由玻璃制成的鏡子,中土以北的國家還都沒有掌握玻璃的制作工藝,所以像這樣的鏡子,價格是非常昂貴的。而且這面鏡子還有個非常奇妙的地方,那就是︰你從正面看,它的確是面普通的鏡子,可在背面看,它就成一塊透光的玻璃。

連紫眼珠一轉,便會意著笑道︰「您是想用這鏡子掩去部分棋盤,讓我能看到棋盤的全部,而您只看棋盤的一部分…………這樣您還能贏?不太可能吧?」

果不其然,吳班頭是將鏡子安裝到了棋墩的中央,可讓連紫傻眼的是,鏡子的正面是朝向她的!也就是說她只能看到棋局的一半,而衛軒卻能看到棋局的全部。

連紫難堪地笑了笑,又用求助的眼光看了眼吳班頭。當然,吳班頭是不會理她的。鏡子也把衛軒的臉給擋住了,連紫看不到衛軒此時的表情。連紫只好郁悶地說道︰「這樣我下不過,我認輸。」說罷,把手中的幾枚撒到棋盤上,又扭過臉去,茫然地望著別處,表示自己正在生氣。

衛軒︰「如果輸了就是死,你也認輸嗎?」

連紫︰「……」

衛軒︰「繼續下。」

連紫對待衛軒態度,與她對待自己的父親方式差不多。衛軒只要是認真地要求她做什麼,連紫是很難拒絕的。于是只好硬著頭皮下起來。

等收官的時候,鏡子終于被吳班頭撤了下。連紫很是難堪。因為,不光是她沒有看到了那半邊棋局沒有一處活棋,就連她能看到的這半邊也只活了一個邊和一個角,總共還不到十目。

衛軒︰「知道為什麼又輸了嗎?」

「你老而不羞,欺負人唄。」連紫很想這樣頂衛軒一句,但是她沒有,她沉默了。

半晌,連紫回道︰「可以掌控全局的人非常可怕,哪怕他才智一般,也足以致一個沒有知道全部真象的高手于死地。」

衛軒︰「還有嗎?」

連紫︰「人生有如棋局,這話對也不對,不對也對。」

衛軒︰「怎講?」

連紫︰「人生在世有如多方博弈,各盡才智,拼力爭勝,輸贏,不到最後,誰也不能確定。這樣看,人生有如棋局,這話對。然而人生之棋,有人已先佔了天時,有人已守住了地利,還有更多人赤條條無所憑仗。這很不公平,所以這是盤不公平的棋局,也就不是棋局。這樣看,人生有如棋局,這話不對。」

衛軒︰「那,不對也對……」

連紫的手輕輕撩過整塊棋盤,身上有一種于山巒之巔指點江河湖海的氣勢,說道︰「您要我下這盤很不公平的棋,我接受了,所以才不公平。可是如果我不下,不公平也就不存在了。譬若人生之棋,若已知天時不在我,完全可以不下。不下,則不敗,則沒有不公平。人生有如棋局,這話是對的。」

衛軒︰「你是指遁世?」

連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遁世只是一種選擇。但遁世不成不敗,匿跡無為,豈不枉費了這天賜的這大好光陰。天下之棋有千千萬,數不勝數,你總能找到一盤棋是對自己有利的,或者是有機會贏的。找到這盤棋,拼盡一切下完它,勝負皆無憾。」

衛軒用一只手指輕敲擊著桌面,目光灼灼地看著連紫。連紫被看得心中忐忑起來,頰畔泛出一抹紅暈。

過了好長時間,衛軒才輕輕地說道︰

「在我眼里,你還只是個孩子。」

連紫抬起眼楮,與衛軒對視了一下,低頭言道︰「我知道。」

「那再下一盤?」說著,衛軒又將裝白子的棋罐,調到手邊。這回是連紫執黑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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