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六章 邊城故人

作者 ︰ 貓膩

路平安車隊在官道上前行只是偶爾能夠現胡所流下的痕跡每當此時範閑便會下車察看片晌然後由屬下的二處情報官員仔細地收集各種信息。

這樣停停走走也不過用了六天的時間便來到了整個大慶朝最偏遠歲月最短暫的州城——青州。

青州和範閑的想像很不一樣。在來此之前他曾經仔細查看過院中的情報甚至還專門找大皇子詢問了一下西線的具體情況本以為青州不過是個比較荒破的邊城更多像個戒備森嚴的軍營但沒有料到自己一行人進入城內卻現整個州城里除了來回行走的軍士外最多的……竟是商人。

像範閑一樣的商人面色匆匆地行走在青州僅存的幾條街巷中著急地去調換著出關的文書大聲吼叫著苦力小心地盯著自己帶到邊關來的貨物。這一切讓整座青州少了幾分鐵血之色多了無數豐富的金錢味道顯得格外嘈亂。

範閑本以為朝廷在此地設州主要是一種象征意義青州城一定特別小特別枯燥可真沒有想到此地竟有了些小蘇州的感覺。他坐在車轅之上苦笑看著眼前的一幕幕不知如何言語。

說起來青州的畸形繁榮和範閑還月兌不開關系小小州城中那些忙著進入草原的勇敢商人們倒有一大半是來自江南。慶國朝廷一直嚴禁與胡人通商而三年前。範閑向陛下進諫暗底下松了這個規矩。

鹽鐵糧食當然是嚴禁賣給胡人但是珠寶、香水、烈酒這種奢侈品賣給胡人又怕什麼?一方面可以給慶國內庫帶來不匪的收入因為胡人部落里掌握了百分之九十幾財富地王公貴族。十分歡迎這些東西。二來可以方便往草原上派遣釘子。

範閑當年便是看中了這一點但沒有親自來青州確實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念頭竟讓青州城在短短幾年時間內。展的如此迅。已經出了自己的想像。

看來用些並不特別值錢的小物事便能賺取胡人的寶石原料好馬毛毯如此大地利潤確實讓慶國地商人們興奮到了極點甘願冒著雙方不停交戰的危險深入草原行商。

馬克思那句話說的真好。範閑這般想著。心里也有了定算既然有如此多的同行掩護那麼草原應該還是去得。

駐青州地邊軍對于這些商人地檢查格外嚴格縱使那些商行大力地往軍官懷中塞銀票。可是依然沒有加快檢查的度。範閑一行人在城門口等了半天卻很難往前挪動。

秋天草原的太陽掛在半空之中熾白一片雖然並沒有給城中的商人軍士們帶去太多熱氣的考驗。但這種明亮讓人們的情緒開始煩燥起來。

青州畢竟太過特殊這是一座由軍人與行商組成的奇異州城。軍人們的情緒煩燥起來。對那些商人地態度就差了許多而商人們地情緒雖然也同樣煩燥可依然只有低著頭賠著笑臉。

西大營的軍人們直到今天依然想不明白。為什麼朝廷會同意讓這些逐利而肥的王八蛋通過青州進入草原去討好那些不共戴天的胡人仇敵。他們一邊著文書一在心里不懷好意地詛咒著希望這些掙錢不要命、不要臉的家伙最好就死在草原上死在那些胡人地箭下再也不要回來了。

查驗衙門外還有幾名穿著黑色官服的監察院官員坐在軍官的身邊並行監督著查貨的事宜。範閑給沐風兒使了一個眼色沐風兒馬上明白了大人地意思開始著手準備暗中與這些四處同僚接觸。

布置完了一切範閑不耐煩繼續在車隊中等著跳下了車轅拍了拍臀下的灰塵領著一名扮成僕役的下屬往青州內走去。

他扯開衣領仰頭眯眼望著天上縮成小圓地熾白太陽心里也覺著煩燥無比偏生又沒有什麼汗好不難過。

便在此時他身後不遠處地青州城門忽然被打開了一連串急促而整齊的馬蹄聲在城門處響起驚動了正等候驗貨的長長行商隊伍。

眾人好奇地往城門處望去不知道是哪支部隊歸營這個時候回城的部隊應該是昨天一夜未歸在草原上打兔子去了。

打兔子一句邊關黑話和胡人的所謂打草谷是一個意思。慶國與西胡連年互刺就是靠著這種掃蕩與反掃蕩來維系著彼此間地血仇。只是慶軍雖強但是敢于深夜出城作戰的部隊依然顯得勇氣十足。

範閑也听到了密急的馬蹄聲將目光從天上收了回來望向了城門處。

不知道是不是天上地太陽太熾烈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了一個熾白的痕跡當他望向城門處那隊面有風塵之色的騎兵尤其是

兵最前方那個將領時他就像看見了一個太陽。

……

……

率領那支騎兵勇敢地夜襲草原地將領身材並不高大在盔甲的映襯下反而顯得有些瘦小但範閑覺得對方的身上都在泛著光彩。

尤其是她那雙如遠山青黛地眉下的……那一雙眼。

那雙眼依然如此明亮亮的沒有一絲雜色就像是玉石反映著陽光。但她的眉毛皺著似乎比很多年前多了些心思。她身上的盔甲上沾著血身下的馬兒很疲憊看來昨天夜里經歷了一場真正的廝殺。

似乎被那雙干淨的目光刺痛範閑閉上了雙眼低下了頭希望對方沒有現自己心里卻涌起了一些怪異的感覺。這一幕似乎證明了時間這種東西。並不僅僅是絕對的單向前行。

五年前。範閑從州來到京都便在城門之外看見了這個眉若遠山眼若玉石地小姑娘。只不過當年喊自己師傅地小姑娘穿著一身淺色的襦裙。戴著俏皮的白鹿皮帽子。而今天的姑娘穿著一身蒙塵戎裝一身凜然之氣。

時間改變了很多人改變了人們很多。不變的似乎只有她們地名字。

範閑深深地低著頭。借著下屬地身軀遮掩自己的身形。騎在馬上的葉靈兒明顯有些疲憊沒有注意到街旁的商人中有自己地老熟人。而那些商人們現騎兵領隊是葉靈兒。也便收回了目光。

這些長年來往青州地商人們都已經習慣了這一幕既然是葉家小姐領軍出城那不論是黑夜白天她總要斬殺一些胡人才肯回城。

京都叛亂已經過去了兩年皇帝陛下感念葉家忠誠。特下恩旨。奪了葉靈兒王妃的名份實際上便是默允了這個丫頭可以改嫁。

在定州軍地老地盤里所有的軍士百姓。都還是習慣稱這位回家的姑娘為葉小姐沒有人習慣叫她王妃。而葉靈兒卻一直倔 地以王妃自稱。只是在一年之前拿了一把刀逼著李弘成將她派到了青州。

……

……

範閑看著馬上漸行漸遠的削瘦背影沉默不語。葉靈兒這兩年在定州青州的生活他十分清楚他更明白為什麼葉靈兒堅持以王妃的身份自居。為什麼葉靈兒會一身盔甲。

或許只有在草原上。只有揮動著刀劍地時候她才會忘記那些不愉快地過去。草原的環境。鐵血的生涯確實是讓一個變得堅強地最好方法。

樞密院正使的小姐掌管慶國兵馬之人地女兒。居然會在最危險的邊關與敵人正面交戰。這大概是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景。但也正因為這種戲劇性葉靈兒現在收獲的。不再僅僅是同情地眼光與流言碎語而是尊重與敬懼。

範閑並不擔心葉靈兒的安全因為李弘成那小子肯定不會讓葉靈兒陷入死境之中。邊關兩方的民眾對于葉家都有一種天然地敬畏而葉靈兒所領地騎兵。也一定是慶軍精銳之中的精銳。

葉靈兒有七品地實力足以自保而最關鍵的是這條忘卻的道路是葉靈兒自己選擇地範閑極為尊敬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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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辛苦地換取了出關地文書被青州軍方揪著耳朵訓斥了一番又被無限恫嚇了一番草原上那些胡人的危險性後一臉無奈地沐風兒終于辦妥了一應手續。

貨物被集中在青州司衙出城入草原之時再憑手中的路條去領取這也是怕查貨之後有些人會暗中再作手腳。

抰帶這種事情不論在哪一個邊關都相當猖厥甚至有些軍官也會入些小股。只不過定州大將軍府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青州孤懸草原邊緣生活苦不堪言如果沒有些外水兒哪有軍官願意長年呆在這里。

當夜範閑一行人便在一個大通鋪里歇下整個大房間里腳臭薰天偏生又是夜寒入骨範閑憑借著「特權」睡到了靠牆的位置雖然此處最冷但也是最清靜。

沐風兒躺在他的身旁連連輕聲請罪範閑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在所有人地眼中他是天潢貴冑可是沒有幾個人知道他這兩生曾經受過怎樣的苦論起吃苦這種事情所有人都會低估他。

夜漸深了大通鋪的窗外傳來幾聲極輕微地異動一直未睡的沐風兒馬上警醒了過來準備通知小範大人不料一轉臉便看見範閑那雙明亮平靜的眼眸在夜里泛著光。

像狼一樣。

二人悄悄起身與監察院四處官員踫了個頭正是那名暗中送刀至京都的聰明人。在一個黑暗的院角里範閑壓低聲音向那名官員問道︰「這種刀還有多少把?」

「就這一把

一把後第二天便現那兩把不見了。」

範閑心頭一寒問道︰「會不會?」

那名官員知道他的意思。搖頭說道︰「不是西大營收地。這些戰利品不起眼都堆在倉庫之中沒有人注意至于那兩把刀……應該是被人偷走了但是誰偷地我不清楚。」

「你那天晚上沒盯著?」範閑盯著這名官員的眼楮。

官員抬起頭來小聲回道︰「盯了一夜。卻什麼都沒有現……」他頓了頓說道︰「如果有人能當著我的面偷走刀一定是個高手。」

不知為何。範閑很相信這名下屬自信的判斷笑了笑問道︰「有多高?」

「有九品那麼高。」那名下屬回答的很可愛。

廖廖幾句對話之後範閑便現自己很喜歡這位不知道姓名的四處官員卻不知道這種喜歡從何而來。他好奇地看了這名官員一眼沒有說什麼。暗自想著天下九品之徒都是有名有姓的厲害人物這邊遠地青州。怎麼會出現一個九品?

喜歡雖是喜歡但範閑微垂眼簾下的眸子卻冰冷了起來。他的手指微屈隨時準備出手將面前這名官員擊殺。

「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對這把刀如此上心。」

那把在車廂中斷了地刀樣式十分普通如果不是範閑對于刀身所用的材質十分熟悉斷然不會現其間隱藏的凶險。

那名四處官員沒有感受到範閑隱而未的殺意。很恭謹地說道︰「大人下官……是啟年小組成員。」

官員單膝跪下。雙手呈上一個物事。範閑接過那物事在手掌中緩緩撫摩著心里一片空虛。是的。這正是自己最忠誠的部屬信物只是對于這名官員地存在。自己卻真的一無所知。

但他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不再懷疑什麼點了點頭。

官員站起身來低聲說道︰「屬下是王大人親自挑選入隊。只是一直沒有站出來。前些年屬下一直在三大坊今年初才被處里調到了青州看著這把刀便覺得有些怪異。因為這個刀胚應該是丙大坊出地乙種鋼……往年內庫所產兵器或許可能流失在戰場之上但這種刀還沒有配備軍方屬下覺得事態緊急所以趕緊通知大人。」

範閑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的好運氣依然在延續只是不知道那個偷走兩把刀地九品高手是誰。他暗自推斷如果那人是自己的敵人只怕這時候朝廷內早就已經滿是攻擊自己叛國的言論。既然朝廷內部一片安靜說明那個偷刀的人也是想替自己遮掩。

「原來你是老王親自挑的人。」黑暗之中範閑笑了笑卻看不見他的笑容有些扭曲「難怪說話如此……有趣。」

範閑又開口說道︰「關于松芝仙令這個名字你們查地有什麼成果沒有?」

官員站起身來認真稟道︰「胡人王帳這兩年確實多了幾個外人但沒有松芝仙令這個人屬下沒有頭緒。」

「嗯。」範閑說道︰「我已經讓二處去查這個名字了你在這里等著一旦有消息過來馬上派人入草原通知我。」

「大人要去草原?」

「我要去找偷刀的人。」範閑地聲音很寒冷旋即將聲音柔軟下來拍了拍這名官員的肩膀說道︰「這次做的很好查完此案你回京幫我吧。」

「謝大人提拔……」官員大喜過望跪下應命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喜悅︰「有兩年沒有見著王大人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好不好。」

關于王啟年地下落範閑從未對院內官員明言包括言冰雲等諸人在內都以為老王頭兒去執行提司大人地秘密任務沒有人懷疑什麼而外圍的監察院官員更是什麼都不知道。

听到這句話範閑默然無語在心里想著王啟年這老王八蛋人都走了卻還在不停地幫助著自己叫老子如何不想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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