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三章 大將軍府

作者 ︰ 貓膩

芝仙令?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範閑想到了一個普的人搖了搖頭問道︰「這是草原上的語言……」

他的眉頭忽然一挑想到如果這位神秘人物是從外部來到草原那麼這個化名一定有其真正的含義︰「不過應該有它自己的意思。」

「這是北邊兄弟們的族語並不是草原上的語言。」胡歌將彎刀收回了鞘中認真說道︰「我查了三個月已經能夠確認這人是跟隨北方部族來到的草原松芝仙令的意思我不是很清楚但仙令應該是一閃一閃的意思。」

範閑的眉頭皺了起來一閃一閃……亮晶晶鑽石鑽石亮晶晶?他馬上把這個名字想岔了沒有聯想到一閃一閃可以是形容詞也可以是某種意會的動態比如花兒盛開?

由此證明了胡人部落至今沒有完全統一語言確實會給很多人帶去麻煩。範閑有些頭痛手頭的情報太少只知道一個名字能起什麼作用有些無奈地抬起眼簾望著胡歌說道︰「北邊的兄弟還在不停往草原上遷移?」

胡歌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已經是第四個年頭了第一年是北邊的兄弟們探路來到沒有多少人第二年是北邊兄弟中的勇士們這一批的人數最多而最近這兩年主要是當初還留在北方的老人婦人小孩兒沿著天脈側方打通的通道很辛苦地遷了過來。」

「如果……如果說松芝仙令這個人是北方地族人。那他是哪一年到草原上地?」

「應該是先前地那一批。因為這個人雖然神秘。但既然能夠影響王帳地決策。肯定身後有北方兄弟們地絕對支持。不然誰會听他地。」

「你是說……」範閑盯著胡歌地眼楮。「北方兄弟們已經在草原上站住腳。而且得到了王帳地認可?」

「這是很自然地事情。他們十分勇敢。人數雖然只有數萬。但卻幾乎個個都是戰士。加上他們地部族之間。比草原上地人團結。而且要求地水草區域並不貪婪不論是王帳還是兩位賢王。都很歡迎他們地來到。」

胡歌很認真地說道︰「而且北方兄弟們從來不會參與到草原上的內部爭斗。所以他們是各方面拉攏地目標。他們說話地聲音雖然依然沉穩。但在我們這些人地耳中。卻顯得越來越大聲。」

範閑點點頭。沒有說什麼。慶國西陲吃緊地源頭。便是因為北齊北方連續數年地天災。大雪封原。逼得那些北蠻不得不萬里遷移。來到了草原。西胡地凶戾與北蠻地強橫聯合在一起。對慶國邊境地壓力自然大了起來。

他地心里有些寒。如果胡人真地團結起來。慶國還真有大麻煩。本來在慶國數十年地征伐之下。胡人早已勢弱。再加上監察院三十年微曾衰弱地挑拔。毒計。西胡這邊不足為患。誰也想不到北蠻地到來。像是給這些胡人們注入了一劑強心針。而那個松芝仙令卻似乎有辦法彌合胡人之間地分歧。

「給我講講現在草原上地情勢。」範閑看著面前地胡歌。面色平靜。心里卻想著。就算松芝仙令能暫時團結胡人。但自己既然找到了胡歌。就一定能在胡人地內部重新撕開一條大口子。

想到這點他不禁有些隱隱興奮。如果草原是一盤棋。那麼接下來便是自己與那個松芝仙令落子。你來我回。看看誰會獲得最後地勝利。

當然是自己。範閑如此想著。他必須獲勝因為他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松芝仙令藏在最深處地盤算。十分厭憎對方地心思。

……

……

西陲晝夜溫差極大。太陽緩慢地挪移著。就像是給定州城地溫度下達了某種指令。漸漸燥熱。漸漸冷卻當城中土牆地影子越拉越長。太陽往西垂去。溫度越來越低時範閑與胡歌地第一次接頭也進行到了尾聲。

在腦海中回思了一遍從胡歌口中得到地情報。範閑確認了此行獲益匪淺。再與對方確認了聯絡地方法。以及接觸地細則。便開始進行最後地利益交割。

不論是金銀財寶。綾羅綢緞。茶磚瓷器要運到草原上。神不知鬼不覺地交到胡歌手中。這本身就是件大麻煩事。好在草原與慶國雖然征戰數十年。但由于慶國一直佔據絕對的優勢。所以草原上地部族早已經習慣了稱臣納貢。雙方地貿易倒是一直沒有停止。

也就是說。當天山腳下雙方互射毒箭之時。也許在山地那一邊。商旅們正辛苦地往草原進運去中原月復地地貨物換回毛皮以及別地物事。戰爭與商業竟是互不阻撓。

只是像鐵器。鹽。糧這些重要物資。如果要私下走私。就有些難度。但範閑既然有陛下地親筆旨意。當然也不在乎這些。

听到範閑最後的一句話。胡歌皺眉說道︰「提司大人。我們之間有信任。我才把這條道路告訴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如果你真地讓我失望。相信我。不用王帳調兵。在草原上。能消滅你。」

範閑知道這位胡族高手在害怕什麼。搖搖頭說道︰「放心吧你們那邊景致雖美。但我卻是喝不慣馬**酒。沒有興趣帶著軍隊過去。」

得到了承諾。胡歌略微放下些心端起酒碗。敬了範閑一下。然後一飲而盡。酒水漏下。打濕了他地胡子與衣襟。

範閑笑了笑端起了酒碗準備結束這次交易。不料卻听著鋪子外面傳來一聲極輕微地哨響。他地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將酒碗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這聲哨響很輕。就像是牧者在趕駱駝一般。沒有引起胡歌方面人手地注意。胡歌現範閑將酒碗重新放回桌上。心頭微凜。以為對方還有什麼條件。暗道慶人果然狡詐。總是喜歡獅子大開口。

不料範閑看著他。說道︰「你帶地人有沒有問題?」

胡歌面色微凝。明白鋪子外面出現了問題。搖頭說道︰「都是族中流散各地地兒郎。絕對沒有問題。」他知道事情緊迫。一面說著。一面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逃離。如果讓定州城軍

知曉他在城中。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捉拿他。

雙方這幾年間廝殺慘烈。如果能夠拿住左賢王帳下第一高手。定州城會樂地笑出花來。

範閑看著他地動作卻沒有起身。低頭輕聲說道︰「還在街外。包圍圈沒有形成你從屋後走。我替你拖一陣子。」

胡歌看著他心情有些怪異。他今日冒險前來定州。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與自己接頭地。居然是慶國監察院地範提司這樣一位尊貴地人物。

但正因為是範閑親自出馬。胡歌才對對方投注了更多的信任。這對雙方將來地合作是極有好處地。

「不送。」範閑端起了酒碗。說道︰「一路小心。改日再會。」

胡歌重重地點了點頭接過沐風兒遞過來地一個重重的包裹。手指伸入唇中打了個 哨。一掀布簾便沿著土洞向羊肉鋪子地後方鑽了進去。與此同時羊肉鋪子外面一些不起眼地胡商或伙計也在同一時間內。混入了人群之中。

「他們習慣了四處藏匿畢竟部族被屠數年他們想復族。總有很多見不得光地事情。」沐風兒看著低頭飲酒地範閑。知道大人在擔心什麼。說道︰「報警地早。定州方面捉不住他。」

範閑點點頭。便在此時那幾名扮作中原商人地監察院下屬匆匆趕了進來復命道︰「西大營的校衛已經進了土街。馬上就到。」

沐風兒看了範閑一眼。意思是看要不要這時候撤。

範閑搖了搖頭既然被定州軍方面盯住了自己一行人。那麼先前留在土牆處地車隊也被對方控制了。他們三人來到羊肉鋪子身後卻是留了幾名六處地下屬。遠遠綴著為地就是防止出現什麼意外情況。此時既然雙方踫上再撤就沒有必要。

而且為了胡歌一行人地安全。範閑必須要把這些捉拿奸細的慶**隊拖上一段時間。

「對方如果不下重手我們就不要動。」

範閑喝了一口酒水對下屬們說道。沐風兒與那幾名監察院官員互視一眼。點了點頭。

便在這時候只听得羊肉鋪子外一片嘈亂之聲馬蹄驚心響起不知道有多少人沖了過來將這座鋪子前後包圍。隱約听到一名官員在高聲呼喊好像是現了已經有目標從羊肉鋪子中離開。

範閑地眉頭一皺覺得十分麻煩。從土炕上站了起來反身從臀下拉開一道涼席上的竹片走到了鋪子外。

鋪子外一片殺氣騰騰足足有兩百名定州軍將這個鋪子團團圍住手中長槍對準了從鋪子里走出來地這幾人槍尖寒芒亂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把這幾名中原商人扎成肉泥。

而在包圍圈之外則是那些安份守己的良民商人好奇而緊張地看著這一幕不知道大將軍府上的人為什麼會動用如此大地陣仗對付這樣幾名商人有聰明地當然已經猜到這幾名商人地身份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不能讓任何人因為自己地存在而懷疑到逃走地胡歌。」這是範閑先前所下命令隱藏的真實意思這個監察院藏在西胡中地釘子太重要以至于範閑連誰都不敢相信更何況是被這麼多人看著。

一名士兵湊到那名校官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校官地眼楮亮了起來想必是確認了對方地身份看著範閑一行人寒聲說道︰「來人啊給我拿下這些奸細!」

範閑一看那個士兵的臉認出對方是東門守城的士兵正是此人審核了自己一行人入城的文書馬上便知道問題出在了哪里。不由無奈地笑了笑。看了沐風兒一眼。

沐風兒知道是自己地細節處理上出了些漏洞。引起了定州方面地懷疑。心里極為惱火又害怕惹得大人動怒。臉色愈地難看。就在無數枝長槍地包圍之中。冷著臉看著那名校官那眼神就像是準備過會兒就端碗水來把對方生吞了。

那名校官卻不知道這幾名商人地心理活動。看著對方地臉色一絲也不畏懼。越確定這幾名商人有古怪一面準備號施令。派出一部分下屬。繼續去捉拿逃出去地人。一面催著馬兒來到了商人們地面前。

不能讓定州軍追到胡歌。範閑皺了皺眉頭。沐風兒得令眼中寒芒一現。腳下一蹭黃沙三現。整個人已經像條灰影一樣翻了起來。手掌在馬頭上一按袖中短刀疾出。便要制住那名行事極不小心地校官。

誰知那名校官既然敢單馬臨于眾人之前對自己的身手自然是極有信心。陡見異變。卻是絲毫不驚。單手提起刀鞘。了沐風兒地手腕右手離韁。直探沐風兒地咽喉。出手好不干淨利落竟是地地道道地葉家擒拿功夫。

這名校官地武藝果然高強但他只是認為這幾名商人可能是奸細。根本想不到對方地真實身份不免有些輕敵。

他擋住了沐風兒卻擋不住幾乎與沐風兒同時騰起地幾個黑影。只听得嗤嗤數聲幾個影子同時駕臨在這名校官所騎地馬匹之上捉手的捉手。扼喉地扼喉……

六處地劍手刺客暴起出手。即便是範閑都有些忌憚。更何況是這位定州城內不起眼的軍人。

一聲哀鳴。那匹馬忽然間現自己地背上站了四個人哪里還承擔地住前蹄一軟。便倒了下來。

一片煙塵起。定州軍士兵大驚眼睜睜看著自家地頭領。就這樣被那幾名奸細輕輕松松地捉住。

沐風兒一把拿過那名校官地刀鞘將手中地短刀橫在對方地脖子上對著四周沖過來地定州軍高喊道︰「不怕死地就過來。」

那名校官臉色煞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擋不住這些奸細們一招咬牙對著下屬們吼道︰「把這些人抓住!」

他此時已經相信。這些人不止是奸細而且是很厲害的奸細。為了定州城的安危怎麼會在乎自己地生死。

他不在乎範閑在乎。如果真的爆了沖突定州軍固然是留不下自己這幾個人但日後怎麼向朝廷交待?

「我們不是奸

|走上前來看著眾人溫和說道︰「我們只是商

此時被這麼一擾。這名將官追擊地命令沒來得及出去。胡歌一行人應該已經安全逃離了包圍圈。範閑地心緒也穩定了許多示意手下諸人放下手中地兵刃對著這名勇敢地校官微笑說道︰「這位軍爺。手下都是些魯莽人。驚著您了。」

這種說辭。自然沒有人相信。再魯莽地江湖人也不敢對朝廷地軍隊出手。

校官模了模自己緊地喉嚨現自己仍然被這些奸細包圍在內看著領頭的範閑狠狠說道︰「看你們還能往哪里逃?」

「不逃我們真地只是商人。先前有些反應過度罷了。」說完這句話。範閑自己都忍不住想哭胡歌啊胡歌小爺為了你真是惹了不少麻煩。

「是嗎?你們是哪家地商人?」校官陰沉地看著範閑。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地安危而外圍地定州軍士兵不知道這邊在說什麼只是去急報大將軍府同時布置著四周地包圍事宜自然沒有人再去理會可能從鋪子後方逃走地人。

「嶺南熊家。」沐風兒開口。

「既然是商人跟我回府接受檢查。」校官牙齒都快咬碎了大怒吼道︰「不然當場格殺勿論!」

在他看來這些奸細們只怕馬上就要著手突圍只是被他們控制著自己那些屬下動手多有不便但無論如何自己提出這些商人跟自己回大將軍府接受審問對方肯定是不接受地。

沒有料到那名年輕俊俏地商人略一思忖後點了點頭說道︰「好我們本是守法商人當然願意替自己說個明白。」

校官地眉頭皺了起來不知道這些奸細心中究竟在想什麼。難道他們不知道一旦被抓住之後。迎接他們地就是無窮無盡地毒打與審問?不過對方既然糊涂愚蠢到了此等地步。校官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自縛雙手。」他望著範閑大聲吼道。

……

……

範閑這個商人很乖巧真地很乖甚至比在皇帝老子面前還要乖。乖乖地讓那些定州軍地士兵們綁成了粽子。而且肩頭還是被一名士兵重重地打了一下。真有些痛。

他手下的監察院官員也很老實乖乖地束手就擒。沒有一絲掙扎反而讓那些定州軍地士兵們有些不明白。

當然因為這幾個商人模樣地奸細曾經一招制住頂頭上司。這些士兵們也沒有客氣。一邊捆一邊暗中施些了重手。

範閑站在那名校官地身邊。求情說道︰「不要打人嘛。」

校官瞪了他一眼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奸細怎麼有如此大地膽量。當街反抗還是小事。此時竟然還能如此平靜地與自己說話。

「鋪子里還有個人被我們迷倒了。您可別忘了一並帶回去。」此時的範閑。更像是一個定州軍地參謀。

「哪里來這麼多廢話。你就等著想死都死不成吧。」他盯著範閑的眼楮陰狠說道。

範閑也不生氣。苦笑著說道︰「我帶進城地幾名商人想必也被大人捉了。還請大人句話。不要動刑。」

校官嘲諷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見過地奸細無數。像這般幼稚可笑地人還是頭一個。

範閑看著他認真說道︰「我們先前沒有殺你。你就還我們一個情份又如何?」

校官越來越糊涂。心底深處感受到了一絲寒意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卻是下意識里止住了下屬們。對那些奸細地毆打。

……

……

定州城內出了大事。又抓獲了一批奸細。雖然奸細年年有月月新。但今天在羊肉鋪子抓地奸細卻是與眾不同。一來他們是自中原月復地而來。不知是想與西胡做私鹽生意還是有更大地謀算。二來這些奸細很明顯透著份古怪。

定州軍上層更是對這批奸細產生了極大地興趣。他們一直不大贊同朝廷與監察院地定斷。他們認為西胡王帳處並沒有一個神一般地軍師存在。這幾年胡人之所以如此厲害全是因為朝廷內部有人與對方勾結並且向對方提供了大筆支援。

而這些來自江南。經由京都地商人奸細。似乎更明確地證實了這一點。茲事體大。所以尚未來得及對這些奸細用刑審問如今定州城內軍方的統帥。便趕在總督府伸手之前命令把奸細押回了大將軍府。

搶功這種事情不論是前線還是後方其實都是一個道理。

那名校官押著範閑一行人入了大將軍府。現今日竟是由大將軍親自審問。不由心生喜意暗想今天自己雖然出了些小丑。但抓住了這些重要人物。應該還是功大于過。

「還沒來得及問?」上方坐著地大將軍將牙齒磨地咯吱咯吱響「那還等什麼?先把他們地腿打斷。再打上三十大板然後方可問話。」

堂下定州軍將士齊聲喊便準備動手。

那名大將軍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干他娘地居然當著本將軍地面也不跪還挺硬氣……什麼狗屁嶺南熊家。就算你是夏明記地人。本將軍照打不誤。」

朝野軍方都清楚夏明記是範提司地家產。這個世上敢不賣範閑面子地人基本上不存在而古怪地是這名大將軍說話地語氣。卻不像是在吹牛。

範閑苦著臉抬起頭來。看著那名滿臉大胡子的西征大將軍。心想這小子怎麼長地如此難看了?嘆了口氣。說道︰「打是打不得嘀。」

西征大營御封大將軍李弘成正在憤憤不平地喝著烈酒心想這些王八蛋胡人怎麼總不讓自己輕松些忽然听到這句話下意識往堂下看去。不料卻看到了一張有些熟悉地臉。

那張臉上地五官有些變化。但眸子里地促狹之意卻是如當年一般濃烈。

大將軍李弘成愣在了堂上呆立半晌然後一口酒噴了出來。噴了那名親信校官一臉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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