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一六六章 有尊嚴的生存或死亡

作者 ︰ 貓膩

(請不要批評劉翔至少是在慶余年的書評區。沒有人是容易的更別弄什麼陰謀論現實有時候或許比小說更離奇但至少要離奇的合符邏輯俺及俺郁悶一天的姐夫依然一如既往支持他……)

看著遠去的馬車听著四周隱隱傳來的喧嘩之聲範閑稍微放了些心——安排藤子京去二十八里坡慶余堂便是要趁著此時京都的混亂想方設法將慶余堂的那些老掌櫃們接出京都散于民間。

這不是範閑突然生出的念頭而是從一開始他所擬定的計劃中的一環。這些老掌櫃對于範閑來說很重要而他們腦中對于內庫工藝的掌握和那些機密的熟悉對于慶國來說更為重要皇帝陛下雖然念著舊情留了他們一命但絕對不會讓他們離開京都落入到別的勢力手中從葉家覆滅至今已有二十年時間如果想要把那麼多老掌櫃統統帶出京去基本上是一個不能完成的任務。

可是長公主和太子的謀反京都的混亂則給一直苦心經營此事的範閑留下了一個大大的機會。京都眾人皆以為陛下已死宮中亂成一團京都大亂一抹亮光現于範閑眼前。

只是他現在著實沒有什麼人手可以利用加之後來隱約猜到陛下可能活著他便將這個計劃暫時停止。然而太平別院里。長公主最後附在他耳邊說地那幾句話促使他下了最後的決心。當然即便沒有長公主的那些話範閑依然會想方設法利用當前的局勢。

皇帝陛下和長公主的爭斗從一開始就在另一個層面上進行著而範閑雖然一味沉默似乎只是一個被擺動的棋子。其實也有自己地心思。

他料準了京都必亂選擇混水模魚火中取粟目光與手段著實犀利。

不及安撫悲傷之中的婉兒範閑轉身出了府門長公主的遺體此時便擺放在後園一座幽室之中他要回皇宮處置一些更緊要的問題既然知道了皇帝陛下安好無恙的消息在整件事情的安排上他必須要做出一些強有力的調整。

不料剛一出府門。便有一隊騎兵踏塵而來範閑眯眼去看不知是誰的部下如今京都局面早已大定。定州軍掌控宮外。葉重極老成地將皇宮的防御重新交給了大皇子城內已經沒有成建制的叛軍。

來地人果然是定州軍一名渾身血污的校官拉停馬韁連滾帶爬跑到範閑身前惶急說道︰「公爺大帥有急事通報。」

慶國猛將牛人無數各路大軍都習慣性地稱呼自己的主將為大帥就如征西軍舊部稱呼大皇子一般這名校官既然是定州軍的人。口中地大帥自然指地是葉重。範閑一驚。心想莫不是京中又出了什麼變數?他本來此時就急著要見葉重也不及多說什麼一拉馬韁。隨著那支小隊騎兵向著東華門的方向駛去沿路沉默听著才知道究竟生了什麼事。

範閑听著那名校官的講述才知道自己在太平別院的時節葉重已經找了自己很久——原來太子承乾竟是被葉重堵在了東華門下此時兩邊對壘正在進行著談判不知為何李承乾要求自己去見他。

葉家雖然忽然反水但叛軍依舊勢大殘兵的戰斗力也不可小覷範閑根本沒有想到太子竟然會被困在京都此時看上去大勢初定的城內原來在安靜的某處城門下還隱著如此凶險的對峙。

他的眼瞳微縮倒吸一口冷氣如果叛軍被逐出京都一旦野戰起與自己沒有絲毫關系自然由葉家及忠于陛下地各路軍方接手可是被堵在了東華門?太子為什麼不沖出去?

一面微慮思考著馬蹄卻未停止沒有花多長時間強行驅散開往正陽門方向擁擠出城地京都百姓範閑一行人來到了東華門前。

東華門前一片安靜死一般的安靜被城門司及定州軍圍在一整條長街上的秦家叛軍緊緊握著手中地兵器緊張而慌張絕望地看著四周的軍隊。

叛軍正中央秦家幾位家將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雙方在東華門下已經對峙了整整一個時辰在太子的強力約束下叛軍沒有向東華門起總攻也沒有向定州軍起反突圍。而率領定州軍包圍此地的葉重也展現了異常良好的耐心就這樣消磨著時光等待著太子要求必須到場的範閑到來。

葉重耐心好叛軍的將領卻是度日如年汗水唰唰地在臉上流過然而他們也不敢輕動因為敗勢如山真要戰起來只怕活不了幾個人但他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在想什麼事涉謀反哪里還有活路?

眾人拱衛中的太子李承乾表情顯得格外安靜只是有些憔悴並沒有太過慌張直到看見遠遠駛來的範閑才嘆了口氣似乎心定了一些。

定州軍騎兵如波浪一般分開隊伍範閑單騎從街中馳過來到了葉重的身邊看了對面的太子殿下一眼皺了皺眉頭不知該說些什麼轉而偏頭湊在葉重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

葉重的面色一喜眼楮也亮了起來旋即便是一陣心悸知道自己先前的保守給太子留的時間算是對了既然皇帝陛下大難不死那謀反的太子該如何處理應該交由皇帝陛下聖斷。

雖然是位謀反地廢太子。可依然是皇帝的兒子葉重身為二皇子的岳父自然不願意太子就這樣活生生死在自己手里。

範閑抬眼看著太子太子回望著他白的嘴唇微抖似乎終于下了極其重要的決定。嘶聲緩緩說道︰「你來了?」

叛軍繳械投降成為定州軍刀槍所向的階下囚秦家幾位家將也一臉絕望地被擒拿倒地。京都地戰事暫時告一段落葉重率著大軍護送著一輛黑色的馬車往皇宮的地方駛去。

黑色的馬車是監察院第一時間內調過來的此時的馬車中坐著兩個人一個是範閑一個就是太子李承乾兄弟二人坐在幽暗的車廂內。許久都沒有人開口說第一句話。

「我答應你的第三個條件可能有問題。」範閑眼簾微垂用一種抱歉的語氣說道︰「如果我辦不到你不要怪我騙你。」

太子李承乾不願意無數叛軍無辜士兵因為自己的緣故送命以極大地勇氣投降。而他要求範閑親自前來答應了他三個條件。才肯束手就擒因為李承乾清楚在此時的京都手握父皇遺詔又有絕大多數人支持的範閑比起擁有大軍卻心中暗謹的葉重來說說話更有力量。

只要範閑肯答應自己朝廷里就沒有人會再為難這些普通地士卒。此時听到範閑這句話太子承乾以為範閑反悔。盯著他地眼楮。憤怒說道︰「為什麼?」

「一般的士卒性命我可以爭取一下但我也不敢保證他們能活下來雖說他們只是些炮灰。可是……這是謀反慶律雖不嚴苛可也沒有給他們留下活路。」

太子听不懂炮灰一詞但能猜到是什麼意思。

範閑望著太子有些蒼白的臉嘆了一口氣說道︰「至于那些參加到叛亂的官員和將領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知道他們也活不了但至少希望你不要株連……都是大戶之家一旦殺將起來只怕要死上數萬人。」

李承乾的臉色有些陰沉希望範閑能再次承諾畢竟先前在兩軍之前範閑是親口答應了的。

「抄家滅門還是株連九族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範閑的眉頭皺的極緊片晌後說道︰「就像先前說地那樣答應你地事情我會盡量去做但究竟能保住多少人我……無法保證。」

範閑的眼前浮現出一副畫面無數的人頭被斬落無數地幼童被摔死無數的達官夫人小姐被送入官坊之中送入營坊之中永世不得翻身縱使他是個冷血之人一旦思及京都馬上便要來到的慘劇依然生出了些許涼意。

男人們為了自己的權利官爵而謀反最後承擔悲慘後果的卻不止是他們還有他們的妻子幼不知事的兒女甚至是老家的遠房親戚抑或是很多年前的朋友……

李承乾渾身顫抖著一手攥住了範閑的衣領蒼白微懼的臉上流露著難得的勇氣低聲咆哮道︰「如果不是你答應我我怎麼會降?我怎麼甘心做你的階下囚!」

範閑沒有去掙月兌太子無力的雙手壓低聲音吼了回去︰「不降?難道你真想在亂軍之中被人殺死?」

李承乾一怔從範閑的話里听出了一些別的味道攥著他衣領的雙手下意識里松開來顫著聲音說道︰「我這個太子已經廢了馬上就要死了而你是監國大學士們都支持你……就算平兒登基繼位你也是帝師你開口說一句話誰敢不听你的?」

範閑臉上的表情有些淡漠開口說道︰「陛下……還活著。」

李承乾驟聞此訊雙臂無力地垂在了膝蓋之上雖然葉重反水之初他已經猜到這種可能性可一旦真的听到這個消息依然難免震驚。

「她也死了範閑靜靜說出這句話來然後側臉看著太子只見李承乾的臉愈的蒼白雙眼木然無神地看著車廂壁久久說不出話來他漸漸地低下頭佝著身子將自己地腦袋埋了下去。雙肩不停地顫抖著出一陣壓抑的聲音。

或許是被太子殿下的哭聲所激範閑的胸中一陣煩悶下意識里運起天一道的真氣法門疏清經脈不料行至羶中處竟是無來由地一陣劇痛。他雙眼一黑即明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鮮血 的一聲噴在了車廂壁上打地啪啪作響。

由大東山至京都身受重傷萬里奔波未及痊愈強行用藥物壓制又經歷了無數次危險的廝殺他終于支撐不住。傷勢爆了出來。

太子此時的心情全部被父皇活著的消息和姑姑死去的消息包圍著根本沒有注意到範閑的情況埋著頭陷入了無盡的悲傷。

範閑抹了抹嘴唇邊上的血滴喘了兩口粗氣。看了一眼身旁這個家伙。忍不住搖了搖頭。李承乾和他的年紀相仿又不像自己擁有兩世的生命算起來只不過是一個年青人罷了。

就這樣車內地兩兄弟一人吐血一人哭泣黑色的馬車進入了皇宮。

包扎完傷勢的大皇子沉默地將馬車直接領到了後宮東宮的門口。範閑與太子下車走了進去。這座東宮一直是慶國皇位接班人地住所。而如今卻真正變成太子地牢籠或者說是日後的墳墓。

大皇子與太子輕聲說了幾句什麼。看了範閑一眼便轉身離開。此時的東宮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外面的禁軍士兵在巡邏著。

範閑沒有太多時間去和太子說些什麼捂著胸口直接對他說道︰「你只有一天的時間。」

李承乾愕然抬頭此時似乎從噩夢中蘇醒過來怔怔望著範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陛下應該後天便會回京。」範閑平靜地看著他「這座東宮當年就曾經被你放火燒過一次我想東宮再被燒一次也不會太讓人意外。」

李承乾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盯著範閑的眼楮似乎是想確認他到底在說什麼嘴唇動了兩下卻沒有出聲音來。

見他沒有接話範閑低頭陰沉說道︰「**而死對于你不是難事……」沒有等他把話說完李承乾已經是冷漠地搖了搖頭說道︰「然後你趁著火勢把我救出皇宮把我送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他看著範閑眼神非常復雜「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忽然變成如此溫良的一個人」

「不用謝我。」範閑說道︰「只不過長輩們習慣了安排一切但我不大習慣。」李承乾困難地笑了起來說道︰「我還真是有些看不透你……」

「你知道我是個無情之人難得次善心。皇後也死了你應該恨我才對如果你想活下去今天晚上放把火。」

「要冒這種風險不像是你的作風。」

「我這一生陰晦久了險些忘了當年說過自己要掄圓了活經歷了這麼多地事情我才明白如果要活地精彩先便要活出膽魄來。」

範閑不再看他轉身離開這座寂清的宮殿。

李承乾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忽然如此好心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悲哀了起來長嘆息了一聲就在這座闊大宮殿地地板上躺了下去臉上浮出月兌的笑容四肢伸展似乎從來未有如此放松自由過。始終沒有燃起火勢範閑一直在含光殿的方向冷眼注視著那處的方向確認了東宮的平靜他搖了搖頭心中微感淒涼皇帝大約後日便會抵京所有的一切又將回到那位強大帝王的手中——留太子一條性命不是範閑臨時起意也不是他有婦人之仁而是一種物傷其類的悲哀感作怪——他與太子包括老二其實只不過是皇帝陛下棋盤上的棋子是被命運或是長輩們操控著的傀儡。

太子已然沒有任何力量他的死與活對于範閑來說沒有任何關系。太子是個好人這是很久以前範閑就曾經對陳萍萍說過地話。從別宮外面道路上的第一次相遇開始這位太子殿下留給範閑的印象就極為溫和尤其是最近這兩年雖然爭斗不止可是又算什麼呢?範閑能夠遣十三郎去護太子南詔之行此時便敢放太子一命。

如果範閑要擺月兌身後的那些絲線。保李承乾一命就是他用力撕扯的第一次表態如今皇宮盡在他手以監察院的偽裝現場手段以陛下對于太子性情地了解用**而死的由頭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陛下的眼耳並不是難事。

只是太子如同長公主一般心早就已經死了對于心死之人。範閑自然不會再愚蠢的強行冒險做些什麼能有此動念就足以證明草甸一槍之後他的心性……已經改變了太多。

入夜。宮燈俱滅。城外依然未曾全部平靜皇城之內卻是鴉雀無聲黑沁沁的天籠罩著宮內平坦的園地四處駐守的禁軍與監察院官員站在原地不動就像是雕像一般。

「誰?」含光殿內響起一聲極其警惕的聲音一位宮女點亮了宮燈看清楚了面前的人。趕緊跪了下來。

範閑揮手示意她起來。吩咐她將所有地宮女太監都領出含光殿去此時還沒有太多人知道皇帝已然在回京的路上範閑身為監國。身為三皇子的先生等若是真正的皇帝整個皇宮暢行無阻沒有一個人敢對他地到來表示疑惑。

一盞昏暗地燈光亮起所有的宮女嬤嬤衣衫不整地退出宮去範閑一人漫步在闊大的宮殿之中緩緩走到鳳床之前看著那位躺在床上的老婦人不等這位婦人怨毒的眼神投注過來範閑右手輕輕一抹自中取出一枚未淬毒的細針扎進了老婦人的脖頸上。

看著昏睡過去的太後範閑蹲子鑽進了鳳床之下模到那個暗格手指微微用力將暗格打開。

三年前他就曾經夜入含光殿用迷倒殿內眾人從這個暗格里取出箱子的鑰匙復制了一把當時暗格里還有一張白布和一封信但因為時間緊迫無法仔細察看。今天這暗格中有一把鑰匙一張白布但那封信……卻不見了。

範閑手中拿著白布細細地摩娑著陷入了思考之中卻始終沒有什麼頭緒。半晌後他重新將白布放入暗格之中小心擺成原來地模樣然後站起身來坐到了床上太後地身邊取下了她頸下的那枚細針。

太後一朝醒來雙眼便怨毒地盯著範閑似乎要吃了他。已經一天一夜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動也無法動彈感覺著自己本來就已經不多的生命似乎正在不停地流出體外那種恐懼與憤怒卻又無法泄出來真是快要瘋了。

「陛下後天便要返京我來看望皇祖母。」

範閑望著她半晌後說道︰「是不是很吃驚?這才知道自己前些天犯了多大地錯誤?」

太後的眼神里一片震驚如果她早知道陛下還活著京都里的局面一定不是現在這種然而她的眼神在震驚之後帶上了一抹喜色。

「不要高興的太早。」範閑拍了拍她滿是皺紋的手和聲說道︰「我會讓陛下見你一面你就死去相信我即便陛下是天底下最強大的人可是在醫術這方面他不如我……不信你可以試一下你這時候已經能說話了。」

「如果您想有一個比較尊嚴的死法而不是現在這樣就請回答我幾個問題。」範閑說道︰「那封信是誰寫的?寫的什麼內容?還有就是……老秦家和二十年前那件事情究竟有什麼關系?」

長公主臨死之前讓範閑去問陳萍萍而他選擇了簡單直接粗暴地訊問皇太後。

「不要覺得我冷血無恥想想二十年前你們這些人曾經做過什麼。」範閑低頭說道︰「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你貴為太後只怕也逃不過天理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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