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追捕(上)

作者 ︰ 貓膩

風呼嘯著從船上掠過海浪帶動著船只一上一下被的燈台雖然不會摔落在地然而燈中的火苗卻是時大時小耀的船艙中的二人面色陰晴不定。

外面隱約有傳訊之聲一名親兵叩門而入向許茂才稟報了幾句什麼然後又急匆匆地出艙而去今夜大東山方圓二十里地內的人們都陷入在緊張恐懼的氣氛之中不論是知道事實真相還是不知道事實真相的人們都十分惶恐不安。

「要擴大搜索範圍了。」許茂才壓低聲音說道他的表情有些復雜先前範閑的那句話直接推翻了他所有的想法如果皇帝沒有死……可是許茂才並不相信範閑的這個推論他雖然不知曉長公主的全盤計劃可是看眼下這種勢頭皇帝如何能從大東山之巔活著下來?

他在思索的時候範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膠州水師的反叛明顯許茂才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不然長公主一方也不會放心讓他帶著船只前來行事。而範閑清楚許茂才向來對慶國朝廷沒有什麼忠心有的只是仇恨與報復的**所謂謀反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只是他謀反想幫且的對象卻自己。

所以許茂才沒有依照範閑當年的安排在第一時間內與膠州知州吳格非或者是侯季常取得聯系沒有將膠州水師異動的訊息傳遞給監察院從而才造就了大東山被圍的絕難困境。

這是範閑在膠州水師里埋的極深的一枚棋子卻因為棋子有自身的想法而喪失了原本地作用。

可是範閑也不能怒連生氣也是淡淡的。因為他清楚此人地心。

許茂才見無法說服範閑臉上的表情有些黯然。半晌後說道︰「我原本打算的是在最後時刻調動手下的部屬在海上反戈一擊打亂水師的包圍圈強行登岸接應您下山再赴京都。」

範閑心頭一顫以許茂才手中這幾只船統共千余的兵員力量便想登6接應自己下山。想必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和勇氣。

「沒有想到。您居然能……」許茂才搖著頭嘆著氣。眼中不自禁地浮現出一絲敬畏在這些人的眼中。一個人能從光滑如玉的大東山絕壁上遁下這似乎已經月兌離了凡人地範疇。

許茂才接著說道︰「您猜想地不錯此次膠州水師加入長公主地計劃一方面是秦家但更重要的是我地參與……如果讓少爺您在山上遇險那我真是萬死難掩其過了。不過好在正因如此。燕大都督很信任我想必怎麼也不會查到這艘船上來您就放心地呆著吧。」

範閑咳嗽了兩聲。搖頭說道︰「我必須趕回京都。」上船之後他第一時間就向許茂才打听了此時海上6上的封鎖情況清楚今夜這個封鎖圈集結了無數的強人加上東夷城那些恐怖的九品刺客如果自己要從6上突圍難度確實極大。

「能不能讓船往北去三里。」他皺著眉頭說道︰「三里之外。那些人就無法控制更廣闊的區域應該能找到機會。」

「太多眼楮盯著要等。」許茂才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依他看來此時回京反而不是最緊要之事想辦法聯絡上黑騎然後和京都里的人們取得聯系坐山觀虎斗才是最明智地選擇。

範閑何嘗不清楚如果要謀取最大的利益眼下如果能遁回江南通知薛清再由梧州歸京。後手以待反而是最妙的一招——可是這種決定毫無疑問不是正常人能夠做出來地京都里有太多他需要關心的人。慶國的存亡天下會不會戰事大起身在範閑之位必須深懷其心。

「我不能等太久。」範閑壓低了聲音直接說道燈里的火苗隨著艙外的海浪而明暗著讓他的臉色多了一絲往常極少見到的焦慮。

是地大東山這邊他可以拋下因為他最擔心的五竹叔處于大東山這種絕對環境中相較于葉流雲和四顧劍甚至是洪老太監而言擁有絕對的優勢誰也不可能留下他。而京都方面卻急需要他回去需要他懷中的玉璽還有皇帝給太後地親筆書信。

「澹州港外你在船上?」範閑依然穿著親兵的服飾站在許茂才的身後低聲問道。

「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範閑緊接著問道︰「燕小乙是什麼時候上的船。」

「不清楚。」許茂才應道︰「應該是從澹州到大東山的路上。」

範閑的眉頭皺了起來看來長公主方面的聯盟得到了彼此的認同內部並沒有什麼太多的縫隙可以利用︰「在澹州時你應該看到一艘白帆船。」

許茂才疑惑地偏了偏頭說道︰「那是您地座船當然有注意到。」

「我要上那艘船。」範閑眼楮微微眯了起來語氣里挾著不容置疑和肯定的感覺「燕小乙這時候的眼楮只怕已經從海底浮了起來我要上岸難度太大有沒有辦法從海上往北走一截?」

許茂才皺著眉頭說道︰「那還不如直接坐船到澹州只是……這要看運氣。」

範閑想了會兒後點頭說道︰「我地運氣向來是絕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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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海面上離大東山最近的那艘水師船只亮著明燈努力地與四周的船只保持著聯系海船極大然而和橫亙天地間的大東山比較起來卻是渺小的有些可憐就像是一張白紙前的一粒綠豆。

船上的軍士們緊張地注視著海面似乎是想從海水中找到蛛絲馬跡時不時有人呦喝著什麼還有許多軍士手中拿著弓箭隨時準備射向海中。

距離石壁上那個人影消失在海浪中已經過去了許久。從海面上到大東山兩側的6地上

有多少人在尋找著範閑的蹤跡。根本沒有人想到在叛軍們自己的船上。

一身輕便箭裝的燕小乙沉默站在船。身旁地親兵幫他背著那柄厚重地捆金弓。他自身旁地木案上取下一杯烈酒一飲而盡依舊是冷漠地盯著懸崖下的那些浪花。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可是他依然相信範閑沒有死。

雖然範閑中了自己一箭。又被那破浪一劍所懾可燕小乙依然認為範閑沒有死出號令命令水師以及岸上地親兵大營們加緊了偵緝。

燕小乙知道範閑受傷了可是他下意識里希望範閑還活著最好能夠活到自己面前然後讓自己的那枝箭狠狠地扎進他的喉嚨——他很厭惡範閑這個小白臉。痛恨這個小白臉。一方面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獨子地死亡與範閑月兌不開干系一方面是因為那一夜在京都的街巷中他手執硬弓卻在與範閑的迷霧對峙中落了全盤下風這是他不能接受的屈辱。

範閑必須死在自己手上才能洗清這個屈辱。

「這一次你應該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燕小乙瞳中閃著厲狠的光芒盯著大東山的石壁一動不動。卻想著先前看到地那一幕。讓自己震驚地那一幕。

那個小白臉居然能從這麼高這麼陡這麼平滑的絕壁上溜下來!

如果不是燕小乙的境界高妙眼力驚人海面上的水師官兵絕對不會現範閑的蹤跡。只怕範閑借水遁出千里之外所有的叛軍還以為這位年輕的提司大人還被困在山上。

這不是運氣地問題這是實力地問題燕小乙微微心寒震驚于範閑所表現出來實力。而因為船只與絕壁相隔太遠他的連環十三箭沒有將範閑釘在懸崖上只是讓他受了傷。這個事實讓燕小乙難抑動容之色。

如此強大的敵人怎能允許他逃出今夜的必殺之局?

「各船上的搜查如何?」燕小乙冷著臉說道當海中沒有找到範閑地蹤跡他第一時間就想到那個小子應該是從海水中攀上了己方的船只。此次膠州水師遣來的都是深知內幕的己方人燕小乙並沒有懷疑。

膠州水師提督秦易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不在船上。」

此人是秦家的第二代人物樞密副使秦恆地堂兄弟因為去年範閑清查膠州一案讓此人得了機會接任膠州水師提督一職。此時他既然和燕小乙並排站在船秦家的態度……自然清楚了。

「小心一些此子十分奸滑。他既然從山上下來懷里一定帶著極重要的東西如果讓他趕回了京都只怕對長公主殿下和秦老爺子的計劃有極大影響。」燕小乙沉默說道。

秦易應了聲是他雖是從一品地水師提督但在燕小乙這位品大都督面前沒有一絲硬氣的資格尤其是此次圍殺大東山各方相互照應但真正說話有力的還是燕小乙。

燕小乙看著面前的海水忽然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擔心……範閑從海底上了岸。」

「沒有誰能在海底閉住呼吸這麼久。」秦易搖頭說道︰「岸上有大人您的親兵大營還有東夷城的那些高手應該不會給他機會。」

燕小乙的唇角浮起一絲怪異的笑容心想那小白臉能從數百丈高的絕壁上滑下來又豈能以常理推斷。

看出燕小乙的擔憂秦易平緩說道︰「明日最遲後日沿路各州地計劃便要開始動雖然無法用監察院的名義但是我們這邊的消息要傳出去範閑刺駕乃是天字第一號重犯他怎麼跑?」

燕小乙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心想一般地武將怎麼清楚一位九品強者的實力如果讓對方上了岸投入茫茫人海就算朝廷被長公主糊弄住了頒給範閑一個大大的謀逆名目誰又能保證範閑無法入京。

「範閑如果月兌身上岸肯定會尋找最近的監察院部屬向京都傳遞消息。」燕小乙冷漠說道︰「雖說州郡各地都有監察院的密探但他最放心離他最近的……毫無疑問是他留在澹州的那些人。」

秦易會意說道︰「我馬上安排人去澹州。」

如果範閑此時在這艘船上听到這番對話一定恨不得抱著燕小乙親兩口他在許茂才的船上苦思冥想如何才能回到澹州自己的船上料不到燕大都督便給了這麼一個美妙的機會。

只是……他為什麼要去澹州?

……

……

燕小乙布置好所有的事情緩緩抬頭右手食指與中指下意識地屈了起來這是常年的弓箭生涯所帶來的習慣性動作隨著他手指的屈動他的眼光已經落在了遙遠的、黑暗的大東山山頂。

他知道皇帝陛下在那里也知道迎接皇帝陛下的是什麼但縱使是謀反已經進行到了這一步身為軍人的他依然對那位皇帝存著一分欣賞三分敬畏五分不自在。

如果不是獨子的死亡讓他明確了自己的兒子總是不如皇帝的兒子金貴或許燕小乙會選擇別的法子而不會像今夜一樣。

好在山頂上的事情不需要自己插手燕小乙這般想著山門前的親兵大營交給那個人這是協議的一部分自己的心情也會順暢一些。

然後他向著海面上極為恭謹地行了一禮祝願那位馬上將要登臨東山的舟中老者代自己將陛下送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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