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一百零五章 君之賤(下)

作者 ︰ 貓膩

是的範閑不是跑路行近跑路總之是行走在遠離江南遠離京都遠離慶國政治風暴中心的道路上。因為他清楚不論京都的局勢怎樣展那位皇帝老子心意已定誰也不能阻止廢儲一事的生。

既然如此他再做任何動作都顯得有些多余而且他很擔心皇上祭天的時候會不會把自己揪回京都立在面前當人形盾牌——太子被廢朝堂上肯定會有許多亂流範閑算來算去皇帝肯定會讓自己去與那些亂流進行一下對沖重新穩定朝廷的平衡。

這段日子里他的情緒一直有些低落如同前文說過的那般關于人生的問題總是在他的腦海里浮來沉去他沒有那個精氣神理會這些事情——他心里清楚這種時候自己逃的越遠就越聰明。

而且每每想到慶國皇帝要在那座清美寂寞的慶廟中做出這樣一個決定範閑的心里都有些怪異和不舒服——那座廟是他與林婉兒初遇的地方是他與妻子定情的地方如今卻變成了權力爭奪的場所實在有些討厭。

所以他選擇了遠離。

當燕小乙率領數萬精兵直撲北營進行夜襲的時候範閑也在一個微悶的夜里坐上了大船從杭州直奔出海口準備繞著慶國東方起起伏伏的海岸線進行一次和諧之旅。

這一次出行搶在了皇帝的旨意到來之前。也沒有通知薛清進行的十分隱秘——範閑不想再參合到這件事情里所以跑地很堅決如果慶國皇帝現自己召喚他的旨意送不到人手上。或許會生氣。但也無法怪罪他。

他是行江南路欽差。本身就需要坐衙。唯一需要坐衙的職司全在內庫那一塊兒而他此次喬裝出行用的就是視察內庫行東路地麼義只不過%地地是澹州。

回澹州有兩個目地一方面是去看看女乃女乃澹州宅子里地管家來信說女乃女乃最近身體不大好這讓他很是擔心。二來是要就今後慶國和天下復雜的局勢。征詢一下***意見。他自幼在澹州祖母的身旁長大。受其教誨每當時態變得有些混亂和不受控制時他總是下意識里想請女乃女乃指點迷津。

或許祖母並不能幫他什麼。但至少可以讓他的心安定下來。

……

……大船出了海口迎著東面初升的朝陽奮力前行著。範閑只來得及欣賞了一下天地間壯闊的景色便再次回到艙中。坐在那一大箱子白銀的旁邊偏著頭開始數數。

數地是院報中夾著地滄州大捷報告。範閑數來數去。也沒覺得這次大捷有什麼問題只是這次戰爭或者說局部戰斗生的時間有些古怪——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些天他已經在著手安排一旦慶國局勢定下來後自己應該怎樣處理。監察院要不要讓出去皇帝會怎樣安排自己可是細細品忖著。總覺得自己似乎想地太早了些。

狡兔死。走狗就算不入鍋。也沒太多肉吃。但現在的問題在于。狡兔非但未死而且一直表現的過于老實。

準確來說。長公主李雲睿一日未死範閑就不認為這件事情會畫上一個圓滿地句號。

又過數日京都那邊廢儲的事項應該進行到後段了但範閑此時孤懸海上並不知道事情地進程因為不想接聖旨。他甚至讓船只與監察院地情報系統暫時月兌離了聯絡就像一只黑色的、有反雷達功能的飛機。在大海上孤獨地飄蕩。

這日船到了江北路的某座小城。他所乘坐地民船是用那艘監察院兵船改裝而成。一般人瞧不出來問題所以他本以為這一路回澹州應該會毫不引人注目才是。

不料那座小城里的官員竟是恭恭敬敬地送來了厚禮也未要求見面便自行撤去。

範閑有些迷糊心想這個小官怎麼猜到自己在船上?

王啟年笑著說道︰「大人氣勢太足。」

這馬屁拍的太差勁兒于是範閑表示了不滿意將目光投往到另一位姓王地仁兄身上。

王十三郎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說道︰「誰知道呢?我看你似乎挺高興收禮地。」

範閑被他說穿了愛慕虛榮地那一面有些不樂。王十三郎開懷一笑走到了船邊手握青幡有如一個小型風帆看上去顯得十分滑稽。

……

……

官場之中最要緊地便是互通風聲那座小城里地官員知道監察院提司大人在船上于是整個沿海一帶的州郡大人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從那天起船只沿著海岸線往北走一路經停某地便會有當地官員前來送禮卻似乎都猜到範閑不想見人所以都沒有要求見面。

走走停停十余天竟是有十四拔人上船送禮請安。

範閑坐在船頭看著船只邊擦身而過地那塊「大青玉」——正是那坐被天劍斬成兩半的大東山兀自出神自己的行蹤怎麼全被人察覺了?

不過無所謂反正離京都越來越遠離皇帝越來越遠範閑的心情也越輕松起來反而有些微微沉醉于沿途的風光中以及沿途官員像孫子一樣侍候的風光中。

在另一個世界地另一個世界里曾經有位令狐醉鬼乘船于黃河之上糊里糊涂收了無數大禮受了無數言語上的好處肢體上地痛處但想必那位大師兄的虛榮心一定得到了極大地滿足。尤其是在那干不要臉的師弟師妹面前。

今日之範閑乘船泛于東海之上也是糊里糊涂收了無數大禮雖無人敢擾但虛榮心也得到了一定滿足。尤其是在京都風雨正盛之時自己卻能乘桴浮于海大道此風快哉這種感覺。真的很令人愉悅。

哪怕這種愉悅只是暫時地。

……

……

船過了孤立海邊。如半玉劍直刺天穹的大東山後。再轉兩個彎。看不到山顛那座廟宇時便接近了澹州港。

這條海路已經是範閑第二次走了對于那座奇崛壯闊地大東山也沒有第一次時地沖擊感但卻依然覺得心頭微微顫動了一下。

大船停泊在澹州港沒有官員前來迎接範閑松了一口氣帶著高達等幾名虎衛和六處劍手。在澹州百姓們熾熱的目光與無休止的請安聲中來到了澹州老宅的門口。

範閑微笑想著一年前不是才回來過?這些百姓怎麼還是如此熱情如此激動?他伸手叩響了老宅那扇熟悉地木門。

然而當手指頭剛剛落在門上時。他地眉頭就皺了起來明顯感覺到宅落四周有無數雙警惕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只是這些目光的主人明顯很懂得隱藏身體。以至于他在短時間內。都沒有現對方究竟身處何處。

或明或暗的無數道氣息充滿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範閑微微低頭膝蓋微彎左手摳住了袖弩的扳機。右手自然下垂隨時準備握住靴中地那把細長黑色匕。

——————

跟在他身邊的王啟年面色不變。平端大魏天子劍劍身半露。寒光微現劍柄便在範閑最方便伸手抽出的地方。

王十三郎視線低垂緊緊握著那方青幡。

以高達為的幾名虎衛也感應到了異常眉頭微皺雙手已經握住了長刀地刀柄。

只有監察院六處的劍手們反應要稍慢一些但他們一直散亂跟在提司大人身前身後驟遇敵情很自然地將身體往街邊的商鋪靠去借著建築地陰暗。隨時準備潛入黑暗之中和那些潛伏著地敵人進行最直接的沖突。

……

……

範閑是個很怕死的人所以他帶的人手雖然不多但都是天底下最厲害的角色以前有影子有海棠做鋒將如今有王十三郎當猛士再配以自己、虎衛、劍手如此強大地防御力量就算一位大宗師來了範閑自信也可以支撐幾個回合。

換句話說他本來就時刻準備迎接某位大宗師的刺殺。

然而今天在澹州老宅之外範閑身周如此強大地力量卻感覺到了四周隱藏之人給自己帶來的壓迫感偏生這種壓迫感還是從一人身上出這證明了來人並不是一位大宗師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集合這麼多地高手?

範閑皺著眉頭忽而苦笑了起來。

澹州範府老宅的木門被緩緩拉開隨著咯吱一聲場間緊張對峙的氣氛馬上消失不見。

門內出現了一張十分熟悉的面容但這個面容絕對不應該出現在澹州!

「任大人。」範閑看著宅內的太常寺正卿任少安苦笑說道︰「為什麼是你在我的家里等著我?」

任少安笑了笑卻沒有與他打招呼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範閑微微一頓回頭看了王十三郎一眼王十三郎笑了笑和監察院六處的劍手留在了宅外。

範閑帶著王啟年與高達等人向老宅里走去一路行進並未現有何異常但卻可以感覺到這座往年無比清幽的院落今日卻是充滿了緊張感那些樹後牆外不知隱藏了多少高手。

走到後院門口任少安停下了腳步一位太監滿臉含笑地將範閑一人接了進去。

範閑臉上地笑容愈苦了看著姚太監半天說不出話來。

走到後院那座小樓一樓里有幾位官員正安靜地等候于此。見著範閑進來紛紛起身行禮範閑一一回禮認出了禮部尚書和欽天監幾人。

姚太監就送到了一樓範閑拎著前襟腳步沉重地向二樓行去女乃女乃便住在二樓。

掀開二樓外的那道珠簾範閑穩定地走了進去看著塌上微有病容的女乃女乃臉上閃過一絲心疼看著榻旁正拉著女乃女乃手說話的那個中年男子心中閃過一絲心悸。

他走到榻前規規矩矩地跪了下去給二人磕了個頭這才苦笑說道︰「陛下您怎麼……來了?」

此時範閑的心中全是震驚與無奈此次離杭州赴澹州沿途風光看風光本以為自己像大師兄般瀟灑無比揮揮衣袖把廢儲的事情拋在腦後……不曾想原來師傅岳不群在這兒等著自己。

——————

「朕莫非來不得?」皇帝臉上帶著一絲頗堪捉模的笑容看著範閑緩緩說道︰「你堂堂一路欽差竟然辦差辦到澹州來了朕記得只是讓你權行江南路可沒讓你管東山路的事情。」

範閑苦著臉說道︰「主要是查看內庫行東路過了江北路後想著離澹州不遠便來看看女乃女乃听說女乃女乃身體不好自己這個當孫兒的……」

話還沒有說完皇帝已是微怒截道︰「孝心不是用來當借口的東西……逃啊朕看你還能往哪兒逃!」

範閑瞠目結舌心想您要廢太子自己只不過不想參合也不至于憤怒成這樣吧?只是他此時心中有無限多的疑惑與擔憂也不至于傻到和皇帝打嘴仗笑著說道︰「臣是陛下手中的螻蟻再逃也逃不出手掌心去。」

這記馬屁明顯沒有讓皇帝的心情有所改觀只是皇帝似乎也不想追究此事淡淡說道︰「既然是來盡孝的就趕緊上來看看如果治不好仔細你的皮!」

說完這句話皇帝站起身來在老夫人耳邊輕聲說道︰「姆媽你好好將養晚上朕再來看你。」

然後他走出了二樓的房間扔下了一頭霧水的範閑。

範閑揉了揉腿站了起來一坐到了***身邊把手指頭搭在***脈門上半晌之後卻是身子一軟背上出了一道冷汗。

老夫人微笑說道︰「你這猴子也不怕這樣嚇著我?我的身體沒事你怕的只怕另有其事才對。」

範閑內疚無語。

他確實怕的是其他事皇帝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澹州京都那邊豈不是一座空宮?正在廢太子的關鍵時刻皇帝為什麼敢遠離京都!

這都什麼時候了?皇帝怎麼會愚蠢到微服出巡!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慶余年最新章節 | 慶余年全文閱讀 | 慶余年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