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一百章 愈沉默愈快樂

作者 ︰ 貓膩

宴會進行的相當順利至少從表面上講是這個樣子尤其是當範思轍皮笑肉不笑地從長安侯上接過那對玉獅兒後。

只是身為主人的範思轍總習慣性地把眼光往抱月樓大廳外瞄。今天抱月樓被他包了下來沒有其余的客人坐在他身旁的衛華微微皺眉心想還有誰要來呢?為什麼事先自己都沒有收到風聲?

看範思轍的表情可想而知馬上要到來的賓客身份不低不然他不會有壓抑不住的期盼和緊張可如果來客身份不低為什麼不等客到便已開席了?

衛華下意識里搖搖頭唇角浮起一絲自嘲與苦澀的笑容他心里明白對于範家的這兩兄弟都不能以常理判斷。他如今是北齊錦衣衛鎮撫司指揮使接替的是當年沈重的職務北齊大部分的特務機構都在他的掌控下北齊小皇帝對他的信任不可謂不厚他的權力不可謂不大可是一旦對上南邊來的範氏兄弟衛華依然有些隱隱的緊張。

範閑管的是監察院和衛華乃是明正言順的「同行」只是衛華清楚自己不如範閑在這一行里鑽研的久北朝的錦衣衛也沒有南朝的監察院那般大的權力所以真要兩個人隔著國境線拼將起來自己根本不夠對方捏的。

至于範思轍衛華看著身旁招待客人們的微胖少年微微皺眉對于這個人物。他承認自己兩年前確實有些看走眼本以為只是範閑借助手中權柄送自己弟弟到北齊來逃難。不曾想一年多的時間過去。範思轍隱在幕後。竟是把老崔家地線路把持的牢牢實實暗底里的事業做地也是風生水起。

完全不是一個少年郎所應該擁有地商業敏感度和能力。

衛華拍了拍額頭。微笑與範思轍對飲一杯說了幾句笑話。範思轍今天請客地目的很清楚。南邊地私貨到北路來總要有人接手總不可能讓一個南慶人在北齊明著賣。往年都是由衛氏家族特別是長寧侯接手如今範思轍的膽子越來越大自然有些覺得長寧侯一家吐貨度太慢。這才把長安侯也綁了進來。

衛華並不反感這個安排。不是因為長安侯是自己地親叔叔。而是他清楚衛家只是皇帝陛下擺在台前的傀儡大頭地利潤通過這門生意源源不斷地充入了陛下的內庫房與國庫。

而且範思轍再能折騰。他畢竟是在北齊的國土上衛華有足夠地能力監控他。一旦事有不諧。錦衣衛可以輕松地將範思轍底下地商行打撈干淨。

只是事情不到最後一步。衛華是斷斷然不敢做這種事情地。連請旨都不敢。因為北齊需要範閑從南慶內庫里吐出來的貨。衛華害怕範閑的陰狠手段衛華害怕範閑地不講道理。

抱月樓門簾微動。兩名姑娘聯袂而入。衛華端著酒杯的手一抖險些灑了出來。

那兩位姑娘他都認識這也正是衛華一直對範閑深深害怕地原因之一。

海棠與範若若。

衛華站起身來迎接回身佯怪了範思轍數句。請二位身份尊貴地天一道嫡傳弟子坐到了上席。

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因為北齊人人皆知皇太後地意思是讓海棠嫁給衛華但是海棠卻和範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地關系。

衛華苦笑一聲。對海棠說道︰「範二少請客你就這般來了。倒也是真不給我面子。」

海棠笑了笑。接過範思轍遞過來地玉獅兒把玩著。說道︰「你這人就是喜歡說嘴。」

衛華哈哈一笑。不再說什麼。從很久以前他就清楚。這個女人不是自己能踫的。當初太後有那個意思後他第一時間就進宮婉拒只是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太後對于自家後輩地疼愛總是那般地不講道理。

太後不講道理範閑不講道理衛華可沒有那個膽量——這事兒太得罪範閑了再說娶個九品上的絕世高手回家夫綱何以振?再說這海棠姑娘雖然蘭質慧心可長的實在很一般……

然而去年衛華的妹妹隨狼桃遠赴江南路過梧州時與範閑起了爭執衛華知道範閑那種小氣性子一定在記仇迫不得已修書說了多少好話才讓範閑消了氣。

思緒飄蕩在這幾年地歲月里衛華忍不住失態的長吁短嘆了起來範閑啊範閑你小子也太不給我面子了什麼事兒都把自己壓了一頭本是同行者相煎何太急?自己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怎麼就沒有監察院提司過的順心呢?

……

……

自從海棠與範若若進入抱月樓以來廳內地宴席便變得安靜了許多。衛氏家族那些老辣的長輩擺足了長輩地模樣與二位姑娘家各自攀談著心里卻在想本是想在此次地談判中替陛下多吃些好處這二位一到……尤其是海棠姑娘她地胳膊肘子究竟是往哪邊生地呢?于是對于範思轍的進攻便緩了下來。

範思轍面容平靜微笑說著話于閑談中便將來年地利潤分成和交接細則說了個清清楚楚今日讓海棠與姐姐來此便是為了給自己加個籌碼至少要亂一亂北齊人地心。

名義上是他與衛家的談判實際上範閑與北齊皇帝的勾當席間眾人雖不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主導衛家地長寧侯父子卻是清楚的。

酒過三巡議事畢雙方盡歡而散只是衛華的臉色並不怎麼歡愉很明顯在這新一輪的分贓協議中依然被範思轍奪了大頭。

夜色漸深海棠拿著那塊溫潤的玉獅兒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望了範思轍兩眼。便自離去將這抱月樓留給了他們姐弟二人。

……

……

「我不喜歡海棠。」在抱月樓上京分號地一間房間內範思轍皺著眉頭說道。

「你現在變得越來越老氣沉沉了。」範若若習慣性地用手拍拍弟弟的腦袋。微笑說道︰「師姐有什麼不好?你不是還記恨拿你當驢使地事情吧?」

範思轍搖搖頭說道︰「那是哥哥地意思是讓我吃苦我明白。」

範若若有些驚訝地看著弟弟偏著腦袋說道︰「真的越來越老氣了。真不像個孩子」

範思轍自嘲一笑。說道︰「在這麼個地方一個信得過的人都沒有想不小心些也沒辦法……對了姐你說老氣……」他的精神忽然振奮了起來。問道︰「是不是說。我越來越像哥?」

範思轍興奮地問著因為在他的心目中。長兄範閑乃是人生偶像如果能和兄長的形象靠地越近。他自然越是得意。

範若若掩唇而笑。說道︰「是越來越像父親才是父親當年那麼打你看來果然有些效用。」

她頓了頓又說道︰「你先前說不喜歡海棠師姐到底為什麼?」

範思轍靜靜看著姐姐地眼楮半晌沒有說話。

範若若也平靜地看著他。

「姐姐。你應該明白的。」範思轍認真說道︰「我們已經有嫂子了。」

範若若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嘆息道︰「是啊。」

範思轍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其實哥哥都不知道這一年多里。嫂子給我寫過不少信。」

範若若微微一驚。問道︰「嫂子在信里說什麼?」

「能說什麼?還不是家里如何父親如何。母親如何。」範思轍嘆息道︰「我這個小叔子一個人在異國。嫂子肯定不放心說實話吧我這一年里但凡有些什麼模不清頭腦的事情。都不願意去信麻煩哥哥都是嫂子幫我出了主意。」

範若若漸漸消化掉心頭的震驚她也是第一次得知此事品咂半晌品出了許多種味道。黯然道︰「嫂嫂……是個很可憐地人你也知道長公主現下被陛下幽禁在別院里哥哥又在江南。」

「哥哥只知道把我踹到北邊來。」範思轍語帶不滿「雖然知道他是在錘練我可是他有沒有想過我才多大點兒?這麼大個攤子我怎麼弄地過來?只知丟手。哪里像嫂嫂想的那般周全。」

範若若皺眉斥道︰「哥哥在南邊何其不容易如果不是他站地穩你在北邊又如何能夠站的穩?他又哪里是丟手了?慶余堂地掌櫃們都在暗中幫襯你fei-teng-文學監察院在北齊地網絡也都在為你服務為了栽培你他可是下了大心血……至于說到錘練你又不是不清楚哥哥是個怎樣的人他自幼一人在澹州長大不知怎樣艱辛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信奉的就是這個道理他就是這樣對待自己我們是他地弟弟妹妹他當然也會選擇這種方式。」

……

……

一連串地訓斥出口範思轍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的京都其時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就怕姐姐手中的鐵尺一下子就軟了下去語塞半晌後喃喃說道︰「反正……我不喜歡海棠。」

範若若嘆息道︰「海棠姑娘暗中幫了哥哥多少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只是利益地交換罷了北齊人除了死掉地莊墨韓又有幾個是真正外物不系于心的聖人?」範思轍冷笑道︰「如今別看你拜入苦荷門下我是屈一指地大老板可如果哥哥對北齊再無用處我們只怕馬上就會被人踩到腳下到那時我可不指望海棠會替我們出頭。」

範若若認真說道︰「我地看法與你相反。」

範思轍搖了搖頭半晌後幽幽說道︰「什麼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吧?」

範若若沉思良久緩緩地點點頭她的心里對那位可敬可親習慣沉默與傷害的嫂嫂也是無比憐惜承認了弟弟地這個看法。只是忽然間她的心中涌起一絲荒謬的念頭如果說先來後到……自己才應該是最早到哥哥身邊的那個人吧?只是命運捉弄……她地唇角浮起一絲苦澀旋即將這股不應有的情緒壓了下去與弟弟一道為嫂子林婉兒的命運擔憂。

「哥哥肯定不是那種薄情寡幸之人只是如今嫂子處在長公主與哥哥中間真是不知如何自處。」

「別想那麼多了。」範思轍聳聳肩「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哥哥在南邊的狀況。」

「我看你今晚大宴賓客以為你已經得意忘了形。」

「長公主垮台我自然要利用這個機會多掙些錢。」範思轍說道︰「只是朝中如今只是大哥這一派獨大總覺得會有些問題。」

「想的或許太遠了些獨大倒是稱不是不過站在風口上了。」範若若微笑說道︰「不論是家事還是國事似乎都不是我們這些身在異鄉為異客的人能夠操心的。」

範思轍一怔心想以姐姐往常地態度應該十分焦慮範閑安危才是怎麼卻表現的如此淡然但他不敢批評家姐下意識問道︰「誰的詩?」

「哥哥。」

「他不是做詩了?」

「是在外人面前不做了。」

「嗯……我們真不管?」

「我們能操什麼心呢?」範若若的面色平靜之中帶著一份對兄長的信心「他辛苦萬分將我們送到北齊來就是不想讓我們參合到這些事情當中如果我們真地想為他好那就一定要在這里好好的生活不要讓他操心。」

「如何是好好地生活?」

「做老板快樂嗎?」

「還成雖然有時候比較麻煩。」

「我明天就要去醫館了我也覺得這種生活很快樂……哥哥說過人活在世上就是要找自己喜歡的事情做。」

「我們既然已經尋找到了就要好好的繼續下去。我們活的越安全越快樂。」範若若下了定語「哥哥就會越心定我們對家族也就越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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