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七十六章 第三代

作者 ︰ 貓膩

範府有喜的消息就像生了雙翅膀一樣馬上飛了出去飛過各權貴府第高高的院牆飛過各茶樓警惕的小二眼光成了眾人皆知的消息。京都王公貴族們討論的熱點新聞百姓茶余飯後的最大樂事均集中于此。

這消息自然也飛進了皇宮根本不屑于那雄偉的宮牆阻隔進入到了皇帝和太後的耳中。據姚太監悄悄放風當慶國皇帝听聞這個消息的瞬間陛下輕捋胡須十分得意當夜又去了一趟小樓。而太後老祖宗得知這個消息後趕緊去了含光殿後方拜神手指頭不停地撫摩著那串念珠滿臉笑容。

說來奇怪包括範閑在內慶國皇帝一共生了五個皇子三皇子年紀還小暫且不論可是大皇子年齡不小成婚已久卻是還沒有子息二皇子和太子也是如此算來算去如今範府思思肚子里那孩子竟然是皇家第三代的頭一位。

由不得皇宮里們的貴人們高興只是太後隱隱有些遺憾如果懷孕的女子是晨丫頭就好了不說是不是郡主範閑的正妻……畢竟是自己最疼的外孫女啊。

以範閑如今的權勢地位這種喜事臨門自然涌來了無數送禮道賀的賓客在後幾日里南城範府正門口車水馬龍各路官員來往不絕于道藤子京兩口子的腿都快跑軟了。

除了一些重要人物比如靖王府上的人範閑親自出面迎接了一番外其余的來客都由戶部尚書範建一手擋了。

好在這些賓客們只是奉上重禮並未叼擾太久。朝中宮中的人們其實心里也在打著小算盤雖說範閑有了孩子是件大事可是懷孕的卻是他的妾室如果此時顯得過于熱情誰知道府中那位郡主娘娘心里怎麼想的?

討好了一方卻得罪了另一方這是一個很不劃算的買賣而且這些官員們也不知道宮里的喜悅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

……

三日後宮里的喜悅以兩種方式展現在了慶國官員百姓們的眼前。先是內廷主辦的那個花邊報紙用套紅的方式向天下子民們報告了這個好消息。昌內廷報紙向來講述的是官員爭風吃醋笑話歷史中的搞笑面陳萍萍的初戀故事雖然有些無聊無趣但很能吸引眼球。只是自從範閑執掌監察院以來通過整風讓院務光明化命令八處在一處門口貼上了無數告示將陰森的官場傾軋過程寫成了破案故事集錦——不論前世今世枕頭加拳頭的故事總是最好賣的—內廷報紙只有枕頭少了拳頭所以風采全被一處門口的告示牌搶走了。

也幸虧範閑有子皇帝默允內廷報紙大張其事詳詳盡盡將範閑自澹州而至京都的故事寫了一個長篇意婬小說出來隱約提及郡主、北齊聖女、如果那位範府年輕母親的過往殿上詩夜江南過往……

這是對範閑匆匆二十年人生的一次總結十分光彩報紙一出京都紙貴各府里的小姐們都央求家中長輩重金購得一張放于閨房中以為紀念同時在心中奢求著那縹渺的神廟能夠賜予自己一個……像小範大人一樣的男子。

內廷的報紙終于憑借這個機會成功地將一處告示欄前的京都百姓們再次征服。

宮里喜悅的第二個態度便是賞賜。

也不知是皇帝還是太後的意思宮里的賞賜像流水似地灌入了範府雖然懷孩子的是思思可是由範建而至柳氏再至遠在北齊求學的範家小姐各有重賞範閑正妻林婉兒更是得了重中之中的重賜。

綾羅綢緞金石玉器吃食玩物密密排在宅中讓藤大家媳婦兒有些忙碌到失神……心想少爺當初救了陛下一命還不如這次得的賞賜多。

思思自然受了封賞給了一個某種稱謂反正這稱謂範閑也弄不明白便是那肚中還沒有出生的孩子也搶先有了一個爵位。

報紙與封賞接連兩下讓皇宮里諸人的喜悅傳遞到京都的每一寸土地里那些事先就送禮的官員們將心放了下來。

……

……

只有範閑不怎麼高興他看著姚太監帶過來的禮單紅紙搖了搖頭心里生出一股復雜的情緒對身旁的父親說道︰「宮里的人想什麼呢?我生孩子和他們有什麼關系。」

「這是賭氣話了。」範建笑吟吟說道︰「本以為你會成熟些了料不得此時還會說賭氣話什麼關系?你說有什麼關系呢?第三代里這是頭一個太後不知道著急了多少年終于可以抱上重孫這高興起來賞賜也有些了規格。」

範閑冷笑道︰「抱重孫兒?趕明兒就把思思送回澹州去生在澹州養在澹州讓女乃女乃抱著玩。」

這還是在賭氣思思正在孕期哪里可能千里奔波。範建哈哈大笑卻懶得責怪他因為自從四天前知道思思懷孕的消息後這位一向嚴肅方正的戶部尚書便有些遮掩不住自己的本性從臉上到骨頭里都透著一分得意與高興。

這個世界上和皇帝搶兒子還搶贏了的人不多而且這兒子還馬上就給自己生了個孫子由不得範建大人老懷安慰莫名得意。

「明兒回宮謝恩不要忘了。」範建喝了一口茶看了兒子一眼現兒子明顯沒有听進去這句話。

「說起來太子為什麼一直沒有太子妃?」範閑忽然想到一椿事情皺著眉頭說道︰「就算是依次序來如今大殿下二殿下都已成婚一年過去太子的事情難道宮里不著急?」

他這話問的很自然很巧妙地將話語里的試探遮住了。範建明顯在高興之余沒有察覺到兒子在探自己的口風皺眉說道︰「早在三年前太後就急著籌劃太子妃的事情皇後在京都各府里挑人甚至還挑到咱們府上……」

範閑打了個寒顫心想如果妹妹當初真的成了太子妃……那可慘了不是說妹妹慘了而是自己慘了自己豈不是馬上就要倒到太子那邊和太子兄弟好好籌劃一下奪嫡的事情?幸虧這件事情沒有生。

範建繼續說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太子一直不肯答應……這也算是當年的一椿異事太子你也清楚早年間比較荒唐喜歡流連于教坊妓寨本是個對男女之事大有興趣的人卻偏偏不肯大婚。」

範閑想了想後說道︰「可是太子的婚事可不是他說不願意就可以不要的。」

「這處就顯出太子的聰明來了。」範建笑著說道︰「要說服太後與皇後太子也想了不少輒先便說大皇兄和二皇兄都未曾婚娶慶國以孝治天下講究個兄友弟恭自己做弟弟的怎麼也不能搶在二位兄長之前成親……那時節大皇子還在西邊打胡人一時間哪里能夠安排婚事這便一直拖到了後來。」

「理由雖然充分但沒什麼說服力。」範閑苦笑說道︰「搞來搞去原來我是早婚人士的代表這第一個生孩子也算自然。」

「同樣的道理但涉及天子家事自然需要從有說服的人嘴里說出來。」範建笑道︰「太子請動了當時的太子太傅舒大學士舒大學士這人性子倔耿深以為太子所言有理不止自己上書請皇帝暫緩太子婚事甚至還寫信去了北國請莊大家了話。」

範閑笑了起來︰「原來莊墨韓先生當年也做過這種事情。」

範建忽然看著兒子的眉眼間有些疲憊嘆息了一聲說道︰「是不是這幾天沒有睡好?快去休息下吧。」

範閑尷尬的一笑告辭出了書房。

他這幾天確實休息的極差先是思思懷孕自己當然要時時守在身旁多加寬慰和體貼。另一廂婉兒表面上雖然沒有什麼還在樂滋滋地操持著思思的小子但誰也清楚姑娘家的心情肯定是百味交陳範思大感心疼也得拿出很多時間去陪伴安慰兩邊都要照顧著自然他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休息了。

在書房前的廊下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苦惱地搖搖頭心里忽然想到不知多久以前也是在自家府中的圓子里他曾經想到的人生至理。

男人結婚的太早總是一個很愚蠢的舉動。

……

……

然而太子堅持不肯早婚只怕也是基于一個很愚蠢的念頭。範閑打著呵欠在心里嘆息道看不出來太子倒是個多情人真是孽緣啊!

忽然間看見柳氏溫和笑著陪著一個老頭兒走了進來範閑張大了的嘴巴一時間閉不起來便跳了起來大聲嚷嚷道︰「你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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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不是客乃是範閑十分尊敬十分信任十分喜愛的費T老師然而今日師生二人隔了近一年頭一次見面一老一少間隱藏著風雷激蕩刀光劍意大作似乎隨時會拋出一把毒藥請對方嘗嘗。

柳氏何等聰慧的人雖然不解緣由但也看得出來此地不宜久留隨意說了兩句便走了費介到來的重要消息竟是連範尚書都沒有通知。

「先生。」範閑似笑非笑地看著費介眼中的那抹怪異顏色說道︰「躲了我這麼些天怎麼今天卻來了?」

費介沒好氣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別想好事你送過來的藥和方子我試了很多次想一點兒問題也沒有基本上……很難。」

範閑苦惱地搖搖頭他本以為費介既然肯來府上一定是解決了這個問題沒想到听到一個並不怎麼美妙的答案。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並不是太在乎婉兒能不能生育的問題就連自己有沒有後代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在澹州懸崖上和五竹叔說的三大目標之一的狂生孩子只是頑笑話罷了可是……婉兒不會這樣想她太想一個孩子了于是範閑也只有被迫的緊張起來。

師徒二人在範府後宅圓中一個安靜角落里坐著有僕婦送上茶後又退了下去。

「表兄妹結婚會不會對後代有什麼影響?」範閑沉默許久後問出了一個自己許久都沒有問過的問題。

費介看了他一眼沙聲說道︰「你難道認為自己的運氣會這麼差?」

範閑笑了起來暗想也對只不過是個概率的問題而自己毫無疑問是這個世界上運氣最好的人。

「會不會……比較難生孩子?」範閑忽然皺著眉頭問道。

「誰說的?」費介明白他是在說血親的意思嘲諷說道︰「一百多年前當年的大魏皇帝強*奸了自己的女兒十幾年結果一連生了七個崽兒。」

「當然七個崽兒沒幾個正常的。」費介聳聳肩膀。

「亂……皇室果然是天下最亂的地方。」範閑感嘆說道。

費介眉頭微皺不知道徒弟這句話是不是意有所指只是那件事情牽連太廣為了保護範閑他和陳萍萍都不會在事前就和範閑說些什麼。

「先生今日前來何以教我?」範閑誠懇問道。

費介想了想後說道︰「院長大人猜到你家宅不寧所以讓我前來安安你的心。」

「安心。」

「是的再給我半年時間有可能解決你們夫妻二人頭痛的那個問題。」費介微笑說道︰「然後必須提醒你一件事情你的歸期快到了不要借口思思有了身孕便不去江南。」

看宮中的態度範閑有可能因為此事被留在京都這才是陳萍萍和費介真正擔心的事情。範閑想了想後點了點頭隱約感覺到陳萍萍和費先生不希望自己在京都停留太久看來對方也應該察覺到京都可能會生某些大事。

他終于忍不住了費介是他孩童時的老師在他看來是世上最不可能害自己的人猶豫片刻後說道︰「是不是宮里要出什麼事?」

費介笑了起來說道︰「能有什麼事兒?」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憂慮卻瞞過了範閑的眼楮。

他看著範閑那張依然如十幾年前般清淨無塵的臉龐不由想到那時節帶著範閑挖墳賞尸剖肚取腸的時光心頭微黯輕聲笑著說道︰「以後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要小心一些不要像小時候那樣經常被人騙。」

範閑微愕心里涌起一股怪異的情緒急促追問道︰「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費介撓撓頭渾不在意頭皮屑亂飛著說道︰「沒什麼意思只是你知道我長年都在山里逛很少在你身邊……嗯異煙冰那藥我一直沒有和你說明白是我的不是。」

範閑好生感動趕緊說道︰「先生這是哪里話沒有你我們夫妻二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費介笑了笑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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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入宮謝恩範閑雖是心不甘情不願但臉上依然堆著誠懇感恩的笑容四處宮里行走了一遍尤其在太後與皇帝面前更是將自己感恩的心捧了出來再抹上了一層初為人父的不知所措與激動表演的精彩極了。

一路行走朱宮之中白雪已無清靜雅美範閑此時正坐在東宮之中看著面前的太子殿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他看著這位穿著淡黃衣衫的東宮太子看著他那張看似很誠懇的臉想到不久以後的事情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了幾分歉意。

此時太子正在勸他和姑母也就是他的丈母娘和緩一下關系看得出來太子說的很真心只是不知道他是站在範閑還是長公主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以前的事情都算了就像在抱月樓中本宮對你說的一樣長輩的事情何必影響到我們的現在?」

太子平靜地說著拍了拍範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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